33 封號無常
閻羅王已經麻利的起身,回頭望見謝逸仍舊跪在地上,面色極不正常,還以為他緊張過度,遂知會道:“謝必安,快起身吧!”
範皓伸手将仍跪在地上發呆的謝逸扶了起來。簾幕後又傳來問話,依舊是那個同元烨十分相似的聲音:“聽聞五殿中新晉的拘魂鬼使範無赦與謝必安功績卓然,本帝甚喜……”
本帝?本帝!這聲音的主人果然是冥帝!
後面又講了些什麽,謝逸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冥帝的聲音傳入謝逸的耳中早已變成了折磨。
謝逸按捺不住心中起伏的波瀾,雙手不自覺的微微發顫。
範皓一直注意着身邊謝逸的動靜,卻不知他為何如此反常,天齊殿中不敢造次,也只能悄悄的伸過一只手來握住了他輕顫的手,悄聲問道:“必安,你還好吧?”
謝逸沒有回話,雙眸依舊沉淪在那紫色珠簾之上。
忽然,珠簾一端被輕輕掀開,花骨子捧着那方錦盒自簾幕後來到他們面前。
謝逸未能從珠簾的開阖之間看見他想要看清的身影,只好将視線從搖曳不定的珠簾上轉到花骨子手中的那方錦盒。
花骨子目不轉睛的盯着謝逸,微微笑道:“謝鬼使可還記得你我之前的約定?”
謝逸不作答,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花骨子繼續說道:“本想為你縫制一身素色常服,恰巧接到冥帝旨令,要花骨子親手為二位裁制官服,這錦盒中便是做好的新官服,二位就請一試吧。”
花骨子啓開那方錦盒,一黑一白兩套制作精良的官服齊整整的疊放在錦盒左右。花骨子催動更衣術訣,範皓與謝逸身上所着的那兩套道袍便與錦盒中的兩套官服瞬間調換了位置。這是花骨子獨有的冥靈術法,不愧為冥府的禦用縫織。
上下左右仔細看了看,花骨子對自己的手藝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從錦盒一方取出兩頂官帽,只見那官帽高高直直,盡顯威嚴肅穆。
白色官帽上繡有兩字為‘拘魂’,黑色官帽卻鏽着不同的‘奪魄’ 二字。
官服就是官服,連做什麽差使都能一眼辨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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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骨子默不作聲的順手幫他們戴上,又親手幫謝逸扣好帽子上的錦帶,心滿意足的笑了笑道:“謝鬼使換上了這身官服,更添清俊風流,真是令人豔羨啊……”
“還有令你這只風流鬼豔羨的絕色麽?”
珠簾後方傳出一聲笑語,看來冥帝對這位裁縫鬼果然榮寵有佳。
花骨子嗔笑道:“冥帝您躲在珠簾後邊,自然不能見到謝必安鬼使之清俊風流,神仙都沒幾個能及的上他,要麽冥帝您出來見上一見,怕是見了謝鬼使後,就對花骨子再沒興趣喽!”
“哦?能得你花骨子如此稱贊者,必不是凡俗之像,說得本帝竟也生出好奇之心。來啊……将珠簾打起來。”冥帝語氣溫和的命令道。
豎垂的紫色珠簾被兩名鬼娥徐徐拉開,謝逸惴惴不安的擡眸望去,只一眼便丢了三魂七魄。
何止聲音十分相像?
一臉溫和笑容的天齊仁聖大帝竟連相貌都與元烨八九不離十!
而冥帝投到殿中的目光與謝逸相撞,竟也驀地一滞,旋即又顯出驚訝的神色,仔細打量着這一對着了黑白新官服的拘魂鬼使。
“果然名不虛傳,兩位鬼使風姿仙致清俊優雅……”
冥帝諄諄贊賞,卻對謝逸的反常視而不見,即便此時的謝逸正失魂落魄一般的盯着自己發怔。
謝逸徹底懵了,高臺之上坐着的,除了那身金燦燦的冥帝朝服以外,怎麽看怎麽聽,都與在陽間所見到的元烨極為相似。
可是……他的神情卻好似并不認識自己。
“難怪口口相傳,本帝甚是喜歡……”
冥帝權當他們是第一次觐見,難免有些不知所措,自然也無從怪罪,只是微微的笑着擡了擡手,示意左右端來兩冊文書。
左右将那文書呈給範皓與謝逸,冥帝看着他們親手接了,又笑道:“聽聞閻羅王為兩位解除了幽冥禁锢,已可任意吸收冥界之靈修行冥術,自此兩位便成為了真正的冥府鬼吏,又兼能文能武功績卓然。本帝欲重用二位,範皓謝逸聽封……”
謝逸聽了這番話,稍稍回了點神,在這天齊殿中,高臺之上的冥界至高尊者不曾表露出絲毫要與他相認的意思。也只能颔首聽命,與範皓一同雙雙跪拜下去。
“今日起,範皓謝逸兩位鬼使擢升為鬼君,封號黑白無常。”
冥帝仁慈的下了升官令,範皓與謝逸沉默的接受了新封號。
這一舉措,驚了閻羅王,樂了花骨子,初辦重案便獲得提拔,在這幽冥地府之中,範皓與謝逸還是頭一例,不得不說是榮幸之至。
自此衆鬼亦改了對他們‘拘魂鬼使’的稱呼,或稱‘白無常黑無常’,或統稱‘無常君’。
無常,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生也好死也罷,情亦是恨相同,遷流無暫停,終将變幻,皆為無常……
無常封號,究竟是依據法論信手拈來,還是在提醒一衆生靈之道世事皆無常?
沉默的接受封號,緩緩的站起身來,謝逸仿佛變換了心境,既是不肯相認又何必苦苦相求?自此君臣有別,各自安好,但憑無常罷。
閻羅王代下屬再次千恩萬謝,準備就此退下,卻被花骨子攔住了去路。
“且慢!”花骨子一錯不錯的盯着謝逸,笑問道:“風聞白無常自入冥界以來,惹的色鬼垂涎,癡鬼生怨,為保冥界太平,花骨子鬥膽做了一副面具,不知白無常願不願意戴上?”
崔判官曾說,這花骨子恐是妒忌謝逸的清俊容貌,必将設法讓他遮蓋上方肯罷休,原來此時攔住他,不過是打的這個主意。
謝逸并不在意自己容貌,也不認為遮蓋上了是什麽壞事,為了盡快離開這令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天齊殿,謝逸便點了點頭以示全然接受。
範皓對此極是不解,為何這花骨子似是在糾纏必安?
眼見着花骨子自袖袋中取出一幅猙獰的惡鬼假面,慘白如月血口欲滴,長約一尺的舌頭詭異的吊在口中。
範皓忍無可忍,怒道:“花公子,必安不曾得罪于你,為何要如此整他?”
花骨子瞥了範皓一眼,笑道:“白無常與我有約在先,若是不願,那就算了!”
花骨子作勢要将惡鬼假面收回袖袋,卻被謝逸一把奪在手中,道了一聲多謝,頭也不回的率先離開了天齊殿。
……
閻羅王并黑白無常離去後,花骨子挑了挑眉,望向高臺上若有所思的冥帝,笑問道:“怎麽樣?這謝必安的姿容,是否令冥帝動心了?”
冥帝表情嚴肅,眯起雙眼盯着花骨子,回道:“本帝最讨厭你的一點,就是妄加揣測本帝的心思。”
花骨子掩口笑道:“冥帝您苦苦追尋了千年萬年,不成想他竟主動送上門來,難道不該謝謝花骨子保媒拉線麽?”
冥帝突然冷笑一聲,朝花骨子擺了擺手,道:“你過來。”
花骨子驚見冥帝犀利的眼眸之中竟然突現了殺意,不覺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饒道:“花骨子知錯,求冥帝贖罪!”
冥帝沉默片刻後,沉聲道:“若将此事說出去一個字,仔細本帝剝了你的皮!”
花骨子吓得渾身一抖,再也不敢多言,卻暗地裏咬緊牙關,憤恨之意自四肢蹿向了心尖。
謝必安!我是不會讓你得償所願的!
方才在天齊殿的一幕,閻羅王險些被吓到,想不通謝必安與花骨子之間有何過節,竟差點兒翻了臉面。更為詭異的是,一向愛清靜的冥帝竟未阻止,一任他們率性而為。
還有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做五殿閻王這麽多年,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冥帝還是第一次親口提拔鬼吏,竟破格将範皓謝逸的鬼使一職升為鬼君。
要知道,幽冥地府的鬼吏官職只分八個等級,從上到下依次是帝、王、君、使、獄、将、卒、工,八級鬼吏各司其職,整管着所有生靈的生死與魂魄。
冥帝竟将他們升做了鬼君,這可是僅居他這鬼王之下的無上榮耀啊!
閻羅王想不通,許是冥帝一時興起?亦或許是過份喜歡這兩位黑白無常?
謝逸走在前面,仍是清冷的不發一言。
範皓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緊走幾步追上謝逸,關切的問道:“必安,方才在天齊殿,你是怎麽了?”
謝逸淡漠的回道:“沒什麽,只是沒有料到,冥帝竟與元烨極為相像。”
元烨?!元烨幾次來三清觀尋謝逸,很不巧範皓都在睡覺,因此三清觀中僅有範皓一個,從未見過這如雷貫耳的元烨本尊。
但範皓雖未親眼見過這元烨,卻清楚的知道他在謝逸心中的分量,那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存在。
聽到謝逸好似并不在意的說出這句話,範皓卻擔憂不已。
為了印證謝逸的判斷真假,範皓後退幾步,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閻羅王問道:“敢問閻羅王,能否告知冥帝之名諱?”
閻羅王吃了一驚,斥道:“黑無常方才升了鬼君,便想直呼冥帝姓名?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範皓解釋道:“閻羅王誤會了,正因冥帝賜我與必安殊榮,唯恐言談之間犯了冥帝名諱,故有此一問,并非罪念。”
閻羅王釋然的點了點頭,回道:“你說的那一套,只适用于陽間,冥界沒有名諱一說。不過告訴你也無妨,冥帝又稱東岳大帝、泰山神,乃開天辟地盤古神之次子,名喚太昊。”
太昊?不是元烨?謝逸頓住腳步,回身望向閻羅王,直接問道:“那元烨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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