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在陌生的環境下再次醒來,謝逸轉動眸子朝四周望了望,方才緩緩的坐起身,軀體間傳來的異樣感令他不安的蹙了蹙眉頭。
這間屋室的門大開着,門外也不聞任何動靜,只有時不時送入屋中的幾許溫暖微風。
謝逸下了卧榻,走到對面的案幾旁,案幾上置放的銅鏡中,映出一張久違的面容,他還是那個孤傲清絕的……白無常。
東華帝君盤坐在竹林深處的青石板上獨自擺着石棋,竹惜在一旁端着茶壺伺候着。
這幾日帝君心情不佳,極是寡言少語,竹惜自然也不敢出聲。
聽到輕微的禦風之聲由遠及近,東華帝君轉頭看了過來。
逆向的光暈中,素白的衣衫如同一片散漫的雲朵,滿頭垂長的發絲不曾束起,就那麽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東華帝君微微蹙起了眉頭,這真的不是千重麽?為何卻同第一次見到的他無法區分?
謝逸見了東華帝君也有一瞬間的怔忪,腳步便停在了不遠處不再靠近,暗自思慮片刻,謝逸朝着前方靜靜的一拜,沉聲道:“白無常謝必安,多謝東華帝君相救。”
東華帝君抿唇笑了笑,回道:“白無常不必客氣。”
話畢,東華帝君淡然的轉過頭去,又自顧自的擺起了石棋,卻全然沒了一絲章法。
彼此尴尬的靜默了片刻,卻仿佛隔了一個遙遠的光年,卻聽謝逸忽然辭別道:“白無常這便回冥府了,東華帝君可有吩咐?”
捏着石棋的手一抖,東華帝君突然不知所措。
回冥府?他說他是白無常,自然是要回冥府的。可自己日思夜想的種種留住他的理由,竟在這一全都土崩瓦解,無論哪一個理由都無法說出口。
罷了,不是已經做好了準備麽,又豈能生悔?東華帝君頭也未擡,只淡淡的應了一句:“那便……回去吧。”
謝逸又朝東華帝君施了一禮,果然折身離去,再未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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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泠自東華帝君懷中掙出頭來,不解的看了一眼謝逸遠去的背影,輕嘲的咕哝一句:“你那中樞魄早就與你分道揚镳、自成一體化為黑無常了,你竟然舍得放他跟着他走?”
東華帝君輕斥道:“你這刁狐又想說什麽?”
白泠呲牙道:“白泠就看不起你東華這窩囊性子,白無常與千重主上有何區別?既是容貌一般無二,脾性又相同,你又何必在乎他究竟是白無常還是千重主上?竟将他乖乖的送給那個黑無常,不後悔麽?”
東華帝君無奈的輕嘆道:“你不懂。”
白泠嗤笑道:“好好好,白泠是不懂,想當初,主上也是同你如今這般,每日裏竟是癡癡傻傻。你們神族談情說愛竟和陽間的凡人一般,偏要弄些隐晦難猜的心思出來,拐彎抹角的也不嫌麻煩,喜歡就追啊,搞定他就是了!”
東華帝君擡頭望向謝逸遠去的方向,嘆道:“我也想啊……可我怎能強行收回中樞魄毀了黑無常?”
謝逸思慮萬千的從後山飛至大帝宮前,不期正望見沉靜的站在那棵垂柳樹下等待着他的範皓,不由得輕喚一聲。
“無赦……”
“必安,無赦來接你了。”
範皓溫柔笑道,眉目中那股和煦的春風,剎那間淡化了謝逸所有的煩愁。
謝逸沒有接話,只是站在那裏靜靜的望着範皓,已經有多久不曾這般與範皓認真對視,他竟比以前更多了幾分英挺俊朗。
範皓見謝逸站在原地未動,只是一直盯着他看,便徑直迎了上去,站定在謝逸對面任他看個夠。
謝逸滿含星宿的眼眸眨了眨,忽然彎成一雙弦月,笑出一臉燦爛光華。
範皓擡起手來,熟練的撫順謝逸滿頭松散的銀絲,自懷中取出一根雪白緞帶,一言不發的為他認真束好。
“必安,我們回去吧?”
“好!”
範皓牽住謝逸的手,拉着他消失在廣袤東海上的流雲端。
……
泰山,天齊殿內。
冥帝太昊認真的望着站于殿中前來請命的黑白無常,面上喜憂參半。
一段時日不見,這兩位他親封的冥府鬼君,竟然真的擁有了上古神靈之力,花骨子果真沒有撒謊。
這白無常,聽閻羅王禀報,說是被太上老君帶去了東海蓬萊仙島。此時再見,之前費盡心機輸入他體內的冥靈之息全都消失了,想必是被東華帝君驅除了。蹊跷的是,兄長他竟是驅除了冥靈而留下了神靈,說明這白無常冥軀內的上古神力定然來自千重神君。
而這黑無常,花骨子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乃是兄長東華帝君的一縷生魄所化,此時他的冥軀內竟有兄長輸入的上古神力,兄長不僅沒有收回他遺失的生魄反而又白白送上的神力,又是做的什麽打算。從今以後,該如何看待這黑無常卻是個麻煩的問題。
更令冥帝不曾料到的是,東華帝君既是見到了這白無常的真面目,必會震驚白無常與他朝思暮想的千重神君如出一轍,又怎舍得放他回冥府?
但不管怎樣,雖然被這般突如其來的變數,更改了原本的謀劃策略,卻并不影響滿盤布局的輸贏走向,甚至有可能,會将他預想的結果提前了幾分。
想到這裏,冥帝微不可查的斂起憂色,只餘下溫和的笑意,假裝一切都不知曉的寬慰道:“兩位鬼君出了事,本帝甚是憂心,如今見兩位安好如初,本帝也就放心了。當下正是幽冥地府查辦陽間修道者魂魄失蹤一事緊張之時,你們此次既是為三清觀滅門之事前來請命,本帝必會支持兩位鬼君,盡快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範皓蹙眉回道:“多謝冥帝挂念,黑白無常生前所修行的三清觀慘遭橫禍,師父與衆位師兄弟的魂魄均消失不見,這般異數,恐與上次厲鬼柯穹一案有所關聯,是以黑白無常鬥膽前來向冥帝請教,冥帝可否告知,那噬魂咒究竟是怎麽回事?”
冥帝了然的點了點頭,認真回道:“噬魂咒乃是上古時紀,東華帝君還貴為上古神族時親手所創。原本僅用于九天刑罰懲戒,剝離神族無端生出的罪惡魂魄。自神魔一戰後,方傳于本帝用來統轄鬼族建立幽冥地府。聽起來,似乎會用這噬魂咒的只有本帝及東華帝君兩位,但其實噬魂咒的術籍在冥府建立不久後,就在天齊殿中不幸被盜,至今下落不明。”
黑白無常驚異的對視一眼,難怪東華帝君在塗山之時對黑無常使用過噬魂咒,當時還疑惑東華帝君竟會用此邪魔咒術,原來這噬魂咒竟是由他所創。
更為奇怪的是,噬魂咒竟然被盜,且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從冥帝的天齊殿中盜走,而被盜的時間,竟是遠在冥府建立之初,至今都不曾尋得。這盜賊能夠将噬魂咒隐匿如此之久卻不曾露出絲毫馬腳,想必,定是個有着通天異能的角色。
但不管什麽角色,又有着怎樣的通天異能,即便是要上天入地,黑白無常論三清觀之情、論鬼君職之理,也必然要将這罪魁禍首捉拿歸案。
冥帝朝一旁侍奉的鬼童擺了擺手,片刻後,那鬼童便自後方捧來一枚令牌,但見令牌上刻‘冥禦六界通行’的金色字樣,竟是冥帝禦用的六界通行令。
“這枚令牌賜予兩位,此後往返六界之時便可暢行無阻,也好方便兩位辦差。”
‘冥王通行令’在整個幽冥地府之中,也只有十殿閻王才有資質佩戴。而冥帝竟要将‘冥禦通行令’賜予黑白無常,這等僭越的殊榮,又一次印證了黑白無常在冥帝眼中與衆不同。
黑白無常望着那枚冥禦通行令,竟然猶豫了。不接,往返六界查案的确容易受阻;接,他們想不通冥帝為何一再給予他們僭越殊榮。
冥帝似乎看出了黑白無常的猶豫,不溫不火的解釋道:
“上古神術噬魂咒,其術法奧義源自無極,因此只有道家神族或仙族方可參透,若本帝猜的沒錯,罪魁禍首應在九天之上。”
冥帝這一席看似有理有據的推測,将噬魂咒的可能去向直指天界。難道盜取噬魂咒的罪孽者,果真是九天之上的神族或者仙族?
本以為不過又是冥府逃脫的某只厲鬼犯下罪孽,這次看來,竟是要上九天去捉仙了。
黑白無常不再猶豫,伸手接過了冥禦六界通行令。
……
“現在,冥帝肯相信了吧?”
黑白無常離去後,花骨子自簾幕後方現出身來,自信滿滿的擡頭望向高臺上威嚴的冥帝,笑問道:“不過,冥帝您竟然賜給他們冥禦通行令,就不怕他們到了那九天之上會給您捅出簍子,連累了您?”
冥帝掃了花骨子一眼,冷笑道:“黑白無常沒你想的那麽蠢笨。”
花骨子笑道:“那倒是,畢竟一個體內有千重神君的命魂,一個又是東華帝君的生魄,若不用冥禦六界通行令遮掩住他們的上古神息,怕是天界那幫神仙們會看出什麽端倪吧?”
冥帝眯起雙眸,冷聲斥道:“花骨子,你是在諷刺本帝麽?”
花骨子忙叩首道:“不敢,冥帝的安排天衣無縫,花骨子只是希望冥帝能得償所願罷了。”
冥帝擡起手來,催發掌心冥靈之力,突然将花骨子吸到了身邊,伸手攥住他的衣襟,撕拉一片裂帛聲響,花骨子鵝黃翠綠的袍衫被強行撕開,袒露出膚如玉石般的細致雙肩。
“冥帝……”花骨子吓了一跳,冥帝竟然在天齊殿的正殿上,當着一衆鬼娥鬼童,毫無顧忌的撕爛他的袍衫。
冥帝眯起邪魅的雙眸,盯着花骨子平坦胸膛上的朱紅兩點,低聲笑道:“花骨子,你的聰明需要用在自保上,本帝才會有興趣寵愛你。”
愣愣怔怔的花骨子還未來得及接話,冥帝涼薄的雙手忽然攥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拽起按貼在自己身上,垂頭在他耳邊戲谑道:“花骨子,本帝今天想玩點兒別的花樣,你不妨……變化成個女兒身怎麽樣?”
花骨子身軀一震,驚出滿身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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