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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嘉文站在外頭掏鑰匙的時候,門就開了,魏岚盯着他皺了皺鼻子,等他進屋,就抱怨他身上的酒氣和煙味,推他去洗澡,嘴裏還在數落着老陳,她知道邢嘉文只有在跟老陳這些比較熟的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會沾這些東西,老陳本人是煙酒不忌的。

“等會兒。”邢嘉文避開她的手,坐在椅子上,撐着臉擡頭看她,眼神水汪汪的,不知道是被酒精燒的還是被煙熏的,看着人心疼。“我想喝水”,他說,魏岚一下子心軟了,不想笑給他看,說了一句“活該”,轉身才笑出來。她去廚房倒了杯水過來,放在他面前,邢嘉文說謝謝,喝了一口又皺眉,魏岚趕緊解釋道:“蜂蜜解酒的。”邢嘉文放下杯子沒說話,牽起她的手拉到近前來,魏岚低頭看他,手被他握着,只覺得燈光一下子暗了不少,他臉上有一片溫柔的影子在波動,眼底也是。

“你想要孩子嗎?”邢嘉文問她。

魏岚昏頭昏腦地答:“想要啊。”她說完有些羞澀。

邢嘉文沒有說話,魏岚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思考着,該怎麽和她說明他為什麽要對葛寶茹說那些話。

魏岚看着他沒有出聲,她并非一點都不了解他,有些時候她自信,自己比世上任何人都了解邢嘉文。

因此她說:“但也不是非要現在要。”她看着邢嘉文的眼睛,裏頭倒映着她的臉,她在他懷裏。

邢嘉文牽手時有個習慣,喜歡輕輕掰她的小拇指,他說她的手肉嘟嘟的,像小孩兒的手,忍不住就想捏一下。

他像往常一樣捏着她的小拇指,魏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擡頭對他笑起來。

邢嘉文卻沒有笑,他對她說:“現在的确是不适合要孩子,一是我們沒時間,你要上班,我也忙,我媽也不是能幫忙看孩子的人。”

魏岚嗯了一聲,點點頭。

邢嘉文接着說;“我和老陳講定了,等這次忙完,我就休息一段時間,我們先把蜜月補上,後面的事再一件件的安排,好不好?”

魏岚說好,她只顧着對他笑,抓着他的手,又摸他的臉,“你臉好燙啊。”她吓了一跳,又去貼他的額頭。

邢嘉文捧着她的臉,微微退後,笑道:“我酒量不好,被老陳灌了兩杯。”

魏岚氣道:“他幹嘛灌你,有毛病。”

邢嘉文附和道:“對,他有毛病。”

魏岚拉他起來,“快去洗澡,洗完睡覺。”邢嘉文剛要走,魏岚又拉住他,“等等,先把蜂蜜水喝完!”

邢嘉文溫順地答應了,又讓她先進去睡覺,魏岚叮囑了幾句,進了卧室。

她走後,邢嘉文又坐了下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甜味在嘴裏漫開,喉頭上像鋪開了一張毛紙,又幹又膩,他向來不愛吃甜的,魏岚大概不清楚,邢嘉文放下杯子,沒有再勉強自己,只看着這杯水出神。

“結了婚你就知道了。”

葛寶茹以前常對他說這句話,好像是個解釋,又好像是個借口,他也懶得和她辯,他其實根本沒有什麽感覺,當事人都表現得這麽舉重若輕,說到底,他只是父母故事中的旁觀者,談不上感同身受,連同仇敵忾都不知道要站哪邊。

但是今天聽見葛寶茹這麽輕易地說,讓他們生個孩子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有些生氣,生葛寶茹的氣,他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說,好像讓他們去買件家具一樣随意,魏岚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她向來對此比較敏感。

魏岚去了廚房後,他就開門見山地告訴葛寶茹,他不準備要孩子,他當時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不是氣話,但葛寶茹沒有被他吓一跳,只是問他有沒有和魏岚商量過,她提醒他,這件事他一個人說了不算。

“很多女人對孩子還是有期待的”,她這麽說,“雖然我不理解。”

邢嘉文也不理解,他忽然認真思考起來,自己是否期待自己的人生裏出現一個孩子。

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說話。

魏岚對孩子有期待嗎,他清楚答案。

她想要一個孩子,一個長得像他們倆的孩子,男孩兒和女孩兒都行,最好是個女孩兒。

他當時聽着她說這些話時,心裏沒有什麽感覺,只是覺得像在陪一個小女孩兒玩過家家,她給自己和他都安排好了角色和劇情,他有時聽多了覺得幼稚,有時又覺得有趣,他看她投入的樣子并不讨厭,他認為這就很難得了。

世上的夫妻有多少是因為愛才結合在一起的。

老陳第二天醒了酒,到了公司見到邢嘉文就說他不講義氣。

“我幫你擋酒你倒好,自己偷偷溜了!”他指着邢嘉文,手指頭一點一點的。

邢嘉文無謂道:“我留在那兒也沒用。”

老陳笑得賊,邢嘉文看他一眼,眼神就移到電腦上去了。

“蘇瑜可問我要你手機號了”,老陳湊近他,“她跟你聯系了嗎?”

邢嘉文答:“沒有。”

老陳說:“蘇瑜這回一個人回來的,她好像在辦離婚。”

邢嘉文點頭,“聽說了。”

老陳來了興趣,“從哪兒聽說的?你倆這些年有聯系?”

邢嘉文擡眼看他,“就是從你這些熱心群衆這裏聽說的。”

蘇瑜當年在學校也受人矚目,關心她的人一向很多,畢業多年後,同學間還時不時傳來她的消息。

老陳當年也迷過她一陣,他說是純粹出于禮貌的仰慕,“校花嘛,人人都愛花,我也不能免俗。”

蘇瑜出國後和一個外國人結了婚,在社交賬號上傳過婚紗照,有好事者就把照片發到了同學群裏。

邢嘉文那時候已經結婚了。

老陳道:“後不後悔?結婚結早了吧?”

邢嘉文似笑非笑,說:“你現在單身,可以去追。”

老陳道:“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邢嘉文沒再說什麽,老陳換了個話題,說:“周五搞同學會啊,咱倆都得去。”邢嘉文擡頭看他,老陳知道邢嘉文不愛參加這種活動,他解釋道:“這可不是瞎湊熱鬧,我們班那誰現在不是吃上公糧了嗎,現在辦什麽事兒都得靠人,光有本事不行,得交際,單打獨鬥行不通了。”邢嘉文沒說話,老陳苦口婆心,他覺得邢嘉文這人樣樣強,就是有點兒清高,不過這是天底下聰明人的通病,他能理解,邢嘉文這種腦子能不懂人情世故嗎?他要是願意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他就是懶得去哄,嫌麻煩。

他們倆分工向來是老陳主外邢嘉文主內,老陳一般不會勉強邢嘉文,但是這回他覺得邢嘉文得露個面,他說:“都是同學,都知道咱倆在一塊兒混,不去不好,引人猜測嘛。”說到最後一句他開起玩笑,沖邢嘉文飛去個媚眼,邢嘉文“啪”把電腦一合,瞟他一眼開口道:“我結婚了,你自重。”老陳哈哈大笑,知道他這是同意了,笑完他說:“要不你把你老婆也帶去,反正咱們班的都認識她。”

當年魏岚追邢嘉文追得轟轟烈烈,邢嘉文在哪兒她就在直徑三米內,當時他們都把她當笑話看,沒想到邢嘉文最後居然真的被她追到了,搞得不少人都暗地裏扼腕,後悔自己沒敢上。

邢嘉文說:“她不喜歡這種場合。”老陳反正也是随口一提,魏岚去不去也沒多大關系,她去了估計也和他們沒話聊,說到底她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嘿!”有人在她耳邊大喝一聲,魏岚回過神,對面的短發女人瞪着她,說:“你怎麽大白天也發夢?”魏岚笑了笑,短發女人立即了然道:“邢嘉文又怎麽了?”魏岚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短發女人叫郭英婷,和魏岚是同期進公司的,郭英婷性格比較強勢,直來直往,人緣一般,魏岚恰恰對這些不敏感,她覺得郭英婷人不錯,平時休息時會約着一起吃飯逛街,算是關系不錯的朋友。

郭英婷十分看不慣魏岚,尤其看不上魏岚對邢嘉文這幅上趕着的樣子,她雖沒結婚,但男朋友也談過幾個,時常教育魏岚,叫她對男人不要太放縱,“邢嘉文這樣兒就是你慣的,男人就要吊着,不能給實,不能讓他知道你對他死心塌地了。”

魏岚聽得懂,但是做不到,邢嘉文一早就知道她已經全心奉上了。

“你們吵架了?”郭英婷問,魏岚搖頭,郭英婷道:“也是,你和他吵不起來。”魏岚沒說話,郭英婷也沒再問,她自己這邊現在也是煩心事一大堆,她最近正在争取一個升遷機會,本以為勝券在握,卻突然聽到風聲,上面可能要另外派個人來,天降奇兵,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心情起伏,最近上班時都是憋着火的,簡直要忍出內傷。

為了發洩,下班的時候郭英婷拉着魏岚陪她逛街,魏岚看她這個樣子,也不好意思說不去,在車上給邢嘉文打電話,說今晚自己在外面吃飯,邢嘉文倒沒說不讓她去,不過也沒問她和誰一起。

魏岚挂了電話,郭英婷撇一眼她的表情就說:“邢嘉文肯定給你下藥了。”魏岚有氣無力地反駁,“人家都說是我給他下藥了。”郭英婷冷哼一聲,突然罵了一句髒話,魏岚擡頭一看,原來剛好到她們時候的時候紅燈又亮了,她苦笑着說:“我們倆運氣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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