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血燕窩

“韞哥哥!”謝珠藏高興地站起來,笑眯着眼睛:“午膳,就、就可以,一起吃啦。”

玄玉韞看到謝珠藏神色安然,松了一口氣:“怎麽沒留伯母一道用午膳?”他說罷,又嗤笑一聲:“孤忘了,你們去的翊坤宮。”

皇帝去了翊坤宮,自然顧不上旁人。皇帝不賜恩,謝大夫人也難留在宮中用膳。

玄玉韞說罷,不再追問謝大夫人的事,轉而問道:“你方才跟槐嬷嬷在說什麽呢?”

“在說,苗郡。”謝珠藏正好想着要問玄玉韞,便不假思索地說道。

玄玉韞挑了塊沒有塗滿蜂蜜的果脯:“鎮南大将軍鎮守的苗郡?”

“啊。”謝珠藏發出了一聲輕呼。她想起來了,扈昭儀的兄長、扈玉嬌的父親,正是鎮守苗郡的鎮南大将軍。

“苗郡怎麽了?”玄玉韞困惑地問道。謝珠藏連應天城都不甚熟悉,對于遠在東南的苗郡,本也該陌生才對。

“方才,槐嬷嬷說。”謝珠藏也挑了塊果脯,甜滋滋地細嚼慢咽着:“趙婕妤的……父、父兄……是苗郡……監、監禦史。”

“确實是。父死子替,趙家也是父皇的心腹。”玄玉韞挑眉:“監禦史跟大将軍之間,可有些講究。不過,你問這個作甚?”

玄玉韞不明白,為什麽好端端的,謝珠藏突然對趙婕妤感興趣了。只是,謝珠藏還沒來得及回答,阿梨就帶着人從外頭進來,一并帶來了禦膳房的膳食。

槐嬷嬷緊趕着布膳,在打開一盅湯時,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嚯,竟是一道血燕窩!”

血燕窩珍貴,即便是毓慶殿,想要吃也得提前不少時候跟禦膳房打招呼。

阿梨明顯已經經過這樣的震驚了,她趕緊道:“婢子問過禦茶膳房了,确實是給我們毓慶宮的午膳。”

謝珠藏困惑地道:“我沒要呀?”

玄玉韞就更不可能了,他才剛剛從奉先殿出來,哪裏會要血燕窩這樣的吃食。玄玉韞和謝珠藏對視一眼,謝珠藏若有所思地問道:“禦膳房,歸誰管呀?”

槐嬷嬷狐疑道:“司膳司管着禦茶膳房。尚食局管着司膳司。至于尚食局麽……”槐嬷嬷恍然大悟地看着謝珠藏:“歸趙婕妤管。”

“我明白了。”謝珠藏将今日的一切都連了起來。

明面上,趙婕妤不受寵愛,但是她并非不受信賴。扈昭儀和趙婕妤共掌鳳印,分管六局二十四司。趙婕妤掌管的禦膳房,是一個極重要的地方。更何況,趙婕妤的父親是監禦史,父死子替,足見玄漢帝對趙家的信任。

後宮與前朝密切相關,這一點,從今日謝大夫人有底氣跟扈昭儀叫板就可窺一二。哪怕是受寵如扈昭儀,一樣要怕禦史的參奏、士林的風評。換言之,玄漢帝信任趙家,即便只是愛屋及烏,也會信任趙婕妤。

然而,就如玄玉韞所說“監禦史和大将軍之間,可有些講究”。今日看來,扈昭儀和趙婕妤,恐怕也沒有表面上那麽相安無事。更何況,扈昭儀受寵卻無子,趙婕妤還有個公主。

俗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道血燕窩,沒準就是趙婕妤投石問路。

謝珠藏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玄玉韞亦沉默地看着謝珠藏,他目光中有顯而易見的困惑。玄玉韞不知道謝珠藏今日在翊坤宮經歷了什麽,但是他卻第一次沒有急着為自己的困惑而發聲。

謝珠藏主動去荼蘼閣練祭文、坦然接受《笑林廣記》和繞口令、即便在宴席上受欺負也沒有怨天尤人,反而很快就能在玄漢帝面前替他求情……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玄玉韞漸漸意識到,眼前的少女已不再是一個一碰就會碎的瓷娃娃。

謝珠藏正在努力地,以她自己的步調,往前走。

謝珠藏定定地看着這一盅血燕窩,伸手去握盅裏的小勺,慢慢地開口道:“今年西殿的年、年禮……給趙婕妤的,添、添上一重。”

槐嬷嬷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複爾明白過來,馬上就喜道:“姑娘,您庫裏還有一座珊瑚獅子,紅紅火火,最是喜慶。又或者是那柄銅鍍金累絲嵌翠三鑲如意,取吉祥如意的意思。”

“要不給小公主添禮?謝小郎君最喜歡六子聯方,沒準小公主也喜歡呢?要不玉九連環也是極好的……”槐嬷嬷顯見的高興,眼看着就要把謝珠藏私庫裏的好東西都說一遍了。

玄玉韞頭疼地打斷道:“不過一碗血燕窩,大可不必。”

阿梨一聽,默默地從箱籠裏找出賞梅宴那日謝珠藏穿着的月白色的裙子,然後把它呈給玄玉韞看。

阿梨這動作來的莫名其妙,玄玉韞一頭霧水地看過去——

他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謝珠藏月白色的裙擺上,有一個鮮明的腳印。

玄玉韞面沉如水,指着那個沾灰的腳印問道:“扈昭儀?”

阿梨點了點頭,可惜又委屈地道:“奴婢還沒來得及拿去漿洗,也不知道這印子洗不洗的掉。”

她說罷,又默默地把這條月白色的裙子收好。但是,阿梨收起這條裙子時,心情十分暢快。

這件事就在昨日,她當然來不及拿去漿洗。她就等着在合适的時候,拿給玄玉韞看呢!要不是太奇怪,阿梨恨不能把這條裙子挂起來,讓全後宮都知道這扈昭儀是個什麽面甜心苦的惡心玩意兒!

謝珠藏見玄玉韞面色不善,連忙安慰道:“韞哥哥,我沒事。”

謝珠藏聲音清澈,又因為語速不快,聽起來更是溫軟。

玄玉韞看她一眼,眼神又落在那碗血燕窩上,他的聲音透出了幾分冷意:“若是槐嬷嬷從你私庫裏挑不出更好的,只管在孤的私庫裏挑。”

一山不容二虎。

這個道理,他們都懂。

謝珠藏微微笑着搖了搖頭:“不、不用。送我親手……繡、繡的爐罩,就好。”

槐嬷嬷一拍大腿,十分肯定地道:“姑娘說得對!得當是又有心意,又不惹眼的東西才行。我的姑娘,心裏頭明鏡似的!”

玄玉韞多看了謝珠藏幾眼,從她的笑容裏,捕捉到了幾縷孩子氣的高興和得意。玄玉韞緊繃的心忽地松緩下來。

經歷了這樣的惡意,她還能有這樣的好心境,真是再好不過。

他一推面前的勺子,朝謝珠藏伸手:“你都給趙婕妤繡爐罩了,孤的年禮呢?”

謝珠藏一驚,連忙舀了一勺血燕窩遞到玄玉韞跟前,殷勤地道:“韞哥哥,好吃的。”

玄玉韞“啧”了一聲,握着謝珠藏的手腕,将她手中的那勺血燕窩穩穩當當地送入她自己的口中。

玄玉韞漫不經心地道:“獻殷勤可沒用。孤要是不能在上元節收到年禮,孤就——”

“稱病不出。”

玄玉韞滿意地看着謝珠藏瞪大了眼睛,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把玩着茶盞,篤定地道:“那個時候,你難道還能出宮去賞燈嗎?”

嚯。

謝珠藏眼前倏地就亮了:“韞哥哥!”她興高采烈地道:“你……稱病不出吧!”

玄玉韞差點把茶水噴出來。

“謝!珠!藏!”

作者有話要說:  以為能威脅到阿藏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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