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仙法大會（一）

回到青雲山，摘了門口的牌子，小白睡眼惺忪地迎出來，愣愣地看着我從乾坤袋裏倒出一大堆荀草。

“乾坤袋？哪裏偷來的？”

我白了他一眼，喜滋滋地答：“才不是偷的，別人送的。”

他有些狐疑地望了我一會，視線又轉到小狐貍身上。

我反應過來，喚了小狐貍過來，鄭重道：“這小狐貍是我路上撿的。”

小狐貍初初見到小白有些畏懼他身上散發出的凜冽氣息，見我要為它作介紹，頭昂得高高的。此刻聽了我這句話，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我會意，忙改口：“啊，不對，你莫要看它像個狐貍，其實它是個乘黃，與你一樣的，是個神獸。”

小狐貍的頭昂得更高了。

小白粗粗打量了它一回，冷淡地說：“乘黃？還是狐貍好看些。”

小狐貍的耳朵一下耷拉了下去。

我将荀草理好，突然想起還未給小狐貍起名。又到了見證我起名天賦的時刻了，我兩眼放光地看着小狐貍，直将它盯得背毛豎起。

“你看，叫你小黃怎麽樣？”

小狐貍哀嚎了一聲趴倒在地，小白抓着我的領子将我提了起來，咬牙切齒地，“……不許。”

我在空中撲騰了一會，猶自辯解：“你看，它是黃色的，叫小黃多麽貼切，況且你們倆都是神獸，這樣叫也能讓你們顯得親熱些啊。”

小白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僵硬地将我放下，憋了很久才從牙縫裏迸出一句：“我說了，不許！”

小狐貍在一旁頭點得如搗蒜。

我想了片刻，“那……小乘？”

小狐貍兩眼緊緊一閉，暈了過去，小白狠狠瞪了我一眼，袖子一甩出了洞。

這名字終究是定下了。

第五日，小乘第十次被我拎着後頸提起來，閉上眼裝死。我苦口婆心地勸它：“你年歲尚小，獨自下山不安全，我既然做了你的主人自然要為你的安全着想的，你莫要再讓我擔憂了。”

小白嘴裏叼了根草在一旁看着，十分露骨地嘲笑我：“我看它是嫌跟着你這個神女太丢人想逃跑吧。”

我使勁晃了晃小乘，它锲而不舍地閉着眼只作不知。

“才不是！”我憤然反駁，繼而放緩語氣循循善誘：“小乘，你莫聽他的，跟着我可是很威風的，我流雲閣如今聞名整個仙界，跟着我必然有數不盡的好處。”

我琢磨着是不是該來個苦肉計留下這小狐貍，這麽便宜得來的坐騎若失去了實在可惜。

一陣爽朗的笑聲随風而至，我站起身手搭眉骨遠遠望了一眼，是老君來取貨了。

這須發全白的老頭一臉慈善地下了雲頭，我忙将打包好的荀草拿出來。

他将手一擺，嘴角咧得愈發開：“不急不急，今日我來還有一事。”

他從袖中拿出一封赤金的帖子，“北帝不日将在碧波雲海辦一場仙法大會，我給你帶了份帖子，你到時可去北天玩玩。”

我借着光看那帖子上的字，眼角瞄到小乘的耳朵又精神抖擻地豎了起來。我拿眼風掃了它一眼，它很是乖覺地從藥櫃裏又叼了幾支荀草出來，遞到我手上，尾巴愉悅地搖。

我将那幾支荀草搭在準備好的藥包裏遞給老君，誠懇道：“那便多謝老君了，下次需要什麽藥材只管來我流雲閣，保證價錢公道。”

老君付了餘款，笑着離開了青雲山。

“還跑不跑了？”我背着手淡淡地問。

小乘頭搖得似撥浪鼓，兩只前爪緊緊抱着我的腿，一臉忠誠。

“好，那本神女就帶你去天界開開眼。”

“我也去。”小白突然開口，我有些納悶地看着他，“你不睡覺了？”

他懶懶打個哈欠，“睡夠了，偶爾也要活動活動。”

我竟無言以對。

如今的天界以龍族的天君為尊，下又設了東南西北四帝，分管四方天空。北帝蒼何屬玄鳥一族，浴火而生，是天界顯赫的戰将。據說三千年前魔族大舉入侵，仙魔兩界爆發了一場大戰，雙方皆是死傷慘重。北帝司戰，從那以後每隔千年便舉辦一場仙法大會，名義上為衆仙切磋仙法，真實目的不言而喻，時刻提醒衆仙莫忘修煉，随時防備魔界來襲。

流雲閣生意雖大，我卻不曾見過什麽大人物，此次上天，我自然也是大開眼界的。

碧波雲海地處北方，因氣溫低，常年被冰雪覆蓋。施了個避寒的訣，我們二人一獸穩穩地降落在雲海之上。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白，只在遠方隐隐約約有幾座建築在冰雪中飄渺若幻境。向前走了一段，有引路的仙童迎上來，接了請帖恭恭敬敬地将我們帶入宮殿群。

此次仙法大會賓客休息之所設在幻月宮，比試卻并未設置特別的地點，只在宮殿外一方空地以仙障劃了塊區域，冰面平滑如鏡，人走上去腳步不穩便要打滑，想來是借自然之勢增加了對各位比試者的挑戰難度。

因來得遲了些，去客房安頓好之後比試已經開場。

匆匆趕去比試地點外坐下，小白看着我從乾坤袋中倒出一包瓜子，又一包核桃，又一包蜜餞，微微往旁邊挪了挪，以手遮臉拉遠了與我的距離。小乘第一次上天，激動地仰着頭張望，雙眼發光。

第一場比試很快結束，司命星君幾招便落敗在北鬥星君手下。一向知道他是個文官，未曾想竟有膽色與北鬥君過招，也是蠻拼的。

第二場上場的是南鬥星君，他與北鬥君微一見禮，兩人均擺好了陣勢，即刻開戰。

我觀賞得正酣，忽覺一雙涼涼的手摸了上來，心一驚，手裏的瓜子掉在了地上。

回頭一看，卻是墨櫻。她今日仍是一身紅衣，笑吟吟地挽住我的手，從我身旁拿過蜜餞極自然地吃起來，一面吃一面點評，我對她很有好感，言談間大有相識恨晚之意。

許是說話聲音大了些，小白不耐地咳了一聲。墨櫻這才注意到我身旁還有個人。一看之下卻是愣了神，一雙鳳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小白，手中失了力道，蜜餞應聲而落，我忙探手接了過來。

我回頭看了小白一眼，他仿似不覺，仍看着臺上情景，看到精彩處還會嘆聲好。

我又回頭看着墨櫻，卻發現她的臉不知何時紅了，襯着她原本白皙的膚色，豔若桃花。我略一思索，腦中有一絲靈光閃過，扯過一邊的小白對着墨櫻道：“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郁潇白，青雲山的水麒麟。”說罷又挽過墨櫻對着小白說：“這是墨櫻，我認識的新朋友。”

墨櫻有些羞澀地低了頭，小白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回過頭接着看比試。墨櫻的臉白了一白，随即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繼續與我插科打诨。我有些奇怪，但很快被她提起的八卦勾走了注意力。

直到日影西斜之時今日的比賽才告一段落。我并着小白小乘回客房，一路上仍津津有味地談起方才的見聞，小白也很有興致地回了我幾句，見解很是獨到。

途中路過一片梅花林。

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梅花淡雅的芬芳沁人心脾。我在心裏暗道，這北帝倒是個風雅的人物。

風雅之地連帶着人也風雅幾分。我順手折了一枝梅花，放到鼻前細細一嗅，頓覺香氣入腦，人也精神了幾分。

小白在一旁抱着手看着，嘴角有微不可見的弧度。

“沐沐。”我一頓，這世間會這樣喊我的怕再無第二人。

那人一身銀紫，幾步上前，眼中喜悅十分明顯。

“你也來觀這仙法大會？”他在距我兩步之遙外站定，臉部線條軟化，聲音輕柔。

“是呀，千年一次的盛事，有機會自然是要來看看的，你也是？”我眉眼彎彎地看向他。

他點點頭，似乎覺得不妥，又補充道：“我住在這裏。”

我張大嘴，他姓蒼，蒼何大帝也姓蒼，且蒼何大帝現今就一個獨子。當日他那麽豪爽地就送了初見面的我一個乾坤袋，我向來以為他富有，卻不曾往這方面想。心裏驚訝，連帶着說話也結巴：“你、你是北帝之子？”

他神色一僵，抿着唇嗯了一聲。“你是初來碧波雲海吧？這裏景色很好，我帶你轉轉？”

小乘偷偷扒了扒我的裙角，我也正有此意，正要歡喜地應承下來，小白在一旁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天晚了，回去吧。”

說罷一個人大步便往前走。與他相處了三千年，我自然知道他這是發脾氣的前兆，匆匆向蒼慕雲說了聲抱歉，拎起裙角追着那白色的身影而去，一面追一面叫：“臭小白，莫名其妙發什麽脾氣啊，你等等我啊！”

小乘不怎麽甘心，卻只能跟上，誰也沒注意身後蒼慕雲站在一樹梅花下，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身影單薄而凄清，面上神情随着黑下來的天光逐漸暗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