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喝過了一言難盡的藥汁,席慕容再一次被亞諾摁回了床上躺着,大熱天的,還不忘嚴實地給他捂上一層獸皮。
席慕容努力将獸皮從自己的腦袋上扒拉下來,很是無語,雖然他平時睡着時也會搭獸皮,但那只是蓋着一點肚子,哪會像現在這樣,從頭捂到腳,一會兒還不捂一身痱子出來?
“那個亞諾啊,不用這麽捂着吧?太難受了!”忍了又忍,席慕容還是忍不住将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亞諾正在給他往嚴實裏掖着獸皮,聽他這麽說,便擡頭看着他:“你昨夜受了風寒,發發汗就好了。乖,你先忍忍,這裏的藥藥效太差,我只能給你用這種土辦法了。”
席慕容聽着他溫柔有寵溺的語氣恍惚了一瞬,亞諾這樣的口吻,真的和席磊好像啊!而且他小時候生病時不喜歡吃藥,席磊就是用這樣的口氣哄着他的。
只是下一秒,席慕容便感覺心又疼了起來,不由得狠狠縮起了身子。正在看着他的亞諾看見他痛苦的樣子,連忙上前将席慕容抱在懷裏,寬大的手掌不斷地輕撫着席慕容的後背,仿佛想要借此替他減少幾分痛苦。
或許是昨夜的擁抱給了席慕容溫暖,此刻他靠在亞諾的懷裏,感受着對方熟悉的體溫暖暖的傳遞過來,心底竟然漸漸變得平和,那疼痛也慢慢地逐漸散去。
席慕容有些訝異,這心痛的毛病曾讓他感到莫名奇妙,而現在治愈的方法則更是讓他感到摸不着頭腦。
為什麽只要亞諾抱着他,他這毛病就會消散?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與此同時,心中一個更不可思議的想法油然而生——他該不會,是喜歡上亞諾了吧?
思及此席慕容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亞諾一眼,正好迎上亞諾看向他的,關切的眼神。
“好點了嗎?”亞諾的聲音仍舊很溫柔,自從他早上醒來後,亞諾對他說話時就變得溫柔了許多。一開始他還以為是他的錯覺,只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為什麽亞諾會突然變得這麽奇怪?席慕容想不通,心底卻隐隐生出了些不安。
亞諾的變化太過突然,讓他忍不住想起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麽了?發什麽呆?”亞諾仍是抱着他,就着這個姿勢,他還擡手将席慕容額前的碎發全部撥到了腦後,露出了他光潔的額頭,那動作和姿勢,像極了影視劇裏男女主角将要親吻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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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臉一紅,連忙手忙腳亂底滾下亞諾的懷抱躺在床上,想了想,又一把将獸皮蓋在自己的身上,悶聲道:“我現在好多了,沒事了,那個,你不用管我,去忙吧!”
亞諾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臂彎,又看了眼席慕容紅得快要滴血的臉蛋,勾了勾唇:“嗯,睡吧,有什麽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席慕容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看着亞諾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才長長松了口氣。
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亞諾突然便得這麽奇怪?明明昨天還不是這樣的,怎麽睡了一覺,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想起剛才亞諾看着他的樣子,席慕容只覺得心像被電擊了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極速擂動的心裏直傳到四肢百骸。席慕容覺得自己的臉肯定又不受控制地紅了。
亞諾剛才的樣子,和曾經的席磊好像好像。曾經的席磊就是這樣無條件地寵着他,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只是席磊給他的這種幸福的滿足感,在他開車撞向席磊的時候,就已經被他深埋在了記憶的深處,他從不奢望會有一天再将它挖掘出來,直到他死。
可是現在,這份記憶竟然在亞諾身上重現。他總是不自覺地,在亞諾的身上看到席磊的影子,會不自覺地靠近他,甚至,依賴他。
席慕容握着心口,皺着眉等着那熟悉的痛慢慢過去。他不禁想起剛才亞諾輕撫着他的背時,那疼痛一點點消失的感覺。他分不清,究竟是他對亞諾不自覺的依賴讓他産生了心理作用,還是亞諾真的有這樣的本領,可以帶走這份讓他無奈的痛感。
席慕容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他對亞諾究竟是抱着怎樣的情感,有時候他覺得他是把亞諾當成了自己的大哥席磊,可有時候,他又覺不單單是這樣。
他覺得他可能是喜歡上了亞諾,但他的這種喜歡,大部分又是因為亞諾與席磊十分相像,而讓他不自覺的依戀。他這兩輩子只談過一次戀愛,此時想起來,似乎當時他也是不自覺地從蕭肅的身上看到了席磊的影子,才答應和他交往的。
想到這裏他悚然一驚,難道前世的他,竟然是對席磊抱着這樣不純潔的情感的嗎?
席慕容有些慌亂,只是心中一直逃避的情感猛然被點醒,遙遠的記憶也如開閘的洪水,洶湧而來。
他記得十三歲那年,一直和他同睡一張床的席磊突然要讓他單獨睡一個卧室,他當時覺得很氣憤,也很委屈,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難受的要命。但他不知道怎麽去訴說,便鬧了好大的脾氣,最終還是席磊給他買了禮物,又花了好大的力氣去哄他,才讓他覺得不那麽難受了。只是他再提出要睡在一起,席磊卻是怎麽也不答應了。
他記得在他十四歲那年,他聽管家李叔說席磊要回來了。那時他已經在上初中,席磊讀大學,兩人見面的機會本就不多,席磊還要被父親帶走熟悉公司的情況,他見席磊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他那時激動極了,下課鈴一響便迫不及待地趕回了家,只是當他回到家時,卻發現沙發上緊挨着席磊坐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他當時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尤其那女孩對他自我介紹是席磊的女朋友,而席磊也默認了的時候,他的怒火達到了頂點。他死死地盯着看也不看他的席磊,狠狠拍開那女孩朝他伸出的右手,上樓去了。
也是從那之後,他不再盼席磊回家,而每一次席磊回來,他也是盡量躲在房間裏不去見他。但內心裏,卻還是渴望席磊會像以前那樣來哄他,只是席磊大概也對他很是失望,從那之後再沒有哄過他。
他們開始漸行漸遠,直到他十六歲那年,他知道了席家的一些過往,他和席磊,徹底的,回不到從前了。
他二十歲那年,答應了蕭肅的追求,并且和席磊形同陌路。
二十三歲那年,他開車近乎瘋狂的,撞斷了席磊的腿。
二十四歲那年,他明白了蕭肅和木蘭的謀算,只是那時他的母親已經去世,父親中風癱瘓在床,席磊坐在輪椅上,撐起了整個席家。
2015年4月18日,他約蕭肅和木蘭吃完飯,在飯中給他們下了藥,再将他們拉到郊外的樹林裏,準備将他們活埋。
只是他下的藥量太輕,蕭肅在半路已經醒了過來。最後,他賠上了自己的命,才帶走了他們的命。
當時的他已經被蕭肅捅了數十刀,血量的流失讓他全身癱軟,意識模糊。只是蕭肅對木蘭說的一句話,卻讓他猛然間怒從心起,轉而挺身扼住了他的脖子,直到将他活活掐死!
蕭肅說:“席慕容喜歡他的大哥,就憑這份惡心的心思,席磊也不會再維護他分毫。”
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對席磊的心思,更不會讓他們将他的心思向席磊透露半分!
凡是知曉了他的心思的人,全部都得死!
包括他自己。
他死了,然後又活了。只是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催眠自己,好騙過自己對席磊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亞諾說他在前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他又何嘗不是?
只是亞諾對他的态度,為什麽會突然變得如此暧昧?從他再見到亞諾時,他的表現就一直讓他感到很是費解。他曾經猜測亞諾是在通過自己看他的愛人。所以,現在他是和自己是一樣的心思,都因為對方和自己心中之人太過相像,從而不約而同的,将對方當成了心裏那人的替身?
算了,說到底,他們是再也回不去了。他一向自私,既然亞諾也将他當做了替身,那他也就不客氣了。
翻了個身,席慕容看着高高的房頂,只覺得心底空落落的一片荒涼。想起昨天的那個夢,他知道,席磊真的很有可能在他四十多歲那年,自殺了。
他愛他,只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地生活,然而,事實卻總是事與願違。他不知道席磊為何要自殺,他離開後席家究竟又發生了什麽,竟會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
心痛越來越劇烈,席慕容只好停止了關于席磊的一切思考。他喘着粗氣蜷縮在一處,将頭深深地埋進身下厚實的獸皮裏。
頭頂被一張寬大的手掌覆蓋,席慕容下意識地蹭了蹭,只覺得那溫熱直傳到了心底。他看向亞諾,将頭枕在了亞諾的腿上。
反正在亞諾眼裏他同樣也是個替身,既然亞諾能給他久違的那種溫暖,他倒也不必再委屈自己。
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他感覺到亞諾撫着他頭頂的手頓了頓,不過卻沒有拒絕。席慕容暗暗勾了勾唇,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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