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二零零八年的暑期,舉國籠罩着奧運會的喜氣中,路邊随處可見的,是奧運五環和五個福娃,更別提随處飄揚的小旗幟。就連廣告商也要拼命與奧運會粘上關系,恒源祥更是放出了十二生肖超長版廣告,“恒源祥,羊羊羊,北京奧運會贊助商”幾個字,成了環繞在耳邊揮之不去的噩夢。全民運動更是被推上高潮,格式健身房如雨後春筍般在省城冒出來,無論是國企央企、機關、事業單位,還是三五個人的小企業,都積極響應號召,組織着或大或小、形式不一的體育鍛煉項目。程毓所在的ZT銀行自是不甘落後,開了個空前絕後的運動會,以支行為單位推舉運動員進行比賽。

一百米二百米這樣的項目倒還好說,最費勁的莫過于2400米長跑。仁安支行年齡結構偏大,就連櫃員都是三四十的中年人,像程毓這樣的年輕小夥放眼整個支行也就三個,一個不過一米七的個子,文文弱弱,平時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另外一個又太胖,走一步、喘三喘,站着都費勁,更遑論參加運動會了。算來算去,能代表支行出征2400米的,也只有程毓一個。

支行長對這次運動會很是看重,上行下效,鮑冬瓜更因此在辦公室裏耳提面命,把集體榮譽說得煞有其事,例會結束後,還特地走到程毓跟前兒,面兒上堆起了油膩膩的笑來,帶着幾分谄媚又透着幾分脅迫,“小程啊,這次運動會你可得加把勁兒,千萬不能給咱們支行,給咱們行長丢臉啊。”

程毓讪讪地笑了一下,“我盡力。”

鮑冬瓜不依不饒,“盡力哪成啊,平時馬馬虎虎也就罷了,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那可是要竭盡全力。”

程毓腹诽,平時拼業績的時候,怎麽不見支行竭盡全力?他皺了皺眉頭,嘴巴明顯的抿了一下,“知道了。”

程毓工作繁雜,行裏的人事關系又難處理,上司的刻意為難,下屬有意推脫,回到家還有個小崽子要關注着,每天身心俱疲、頭一着枕頭就睡着了,哪裏還有時間練習長跑呢?更何況,打從程毓大學畢業,就再沒鍛煉過身體,能否撐下來2400米,心裏也着實沒底。沒辦法,運動會開始前,程毓只得犧牲了一個周末,試着跑了跑,雖不算快,卻也只得如此,心中只盤算着其他行裏的兄弟們最好也沒時間鍛煉,這樣還不至輸的太慘。

運動會那天,分行租了市裏的體育館,平日都是西裝革履的職工如今各個穿着運動裝,倒比工作時還精神幾分。跑兩千四的都是跟程毓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比賽前大家對了個眼神,誰都沒打算跑多快,是以整場比賽都和諧極了,最後一圈兒的時候,程毓沖了一把,跑出了十分鐘的成績,拿了個第一回 去。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也是仁安支行一整天的項目中,拿到的唯一一個第一。

去主席臺領獎的時候,程毓還沒緩下勁兒來,腦袋裏嗡嗡作響,太陽穴還突突跳個不停,他昏昏沉沉地從工作人員手裏接過獎狀和紀念本兒,突然聽到排後面的女同志說,“聽說分行風控部的薇姐要調去北京了?”

程毓腦子一懵,緊接着一個踉跄,幾乎站不住了,他扶住桌子,穩了穩,心中反反複複便只剩下一句話,分行風控部還能有哪個薇姐?

當初,程毓調升仁安支行風控部副主任是鄭薇一手推薦的,他倆打得盤算不外乎過個三年,等程毓經驗豐富了,再調回分行做副主任,可如今鄭薇自己調去了北京,把手伸回J城,又哪裏合适?這樣一來,程毓在分行再沒了能走動的人,若想調回分行,就是難上加難了。程毓飛快地盤算着,如今鮑冬瓜不過四十幾歲,離退休還有些時日,這就意味着,自己有極大的可能要在鮑冬瓜手裏熬上個十年。程毓絕望不已,且不說他在仁安支行人生地不熟、鮑冬瓜工作不負責、做人小心眼,就說每天浪費在路上的通勤時間,就讓程毓吃不消。

回到看臺,周邊的人都喜氣洋洋地沖他道喜,程毓也只是敷衍地應着,同事們只當他是跑得累了,并未放在心上。唯有程毓自己知道,如今的自己,哪還有什麽喜可以道?

一回到家,程毓連臉都不及洗,就倒在床上睡了。累了一整天,又思慮過重,再無半分精力。周宏遠蹑手蹑腳的進來,瞧程毓衣服也沒脫,本想替他脫了,卻摸到一手的汗,不知怎的,周宏遠心中生出一陣子煩躁來,他推了程毓兩下,說,“叔叔,洗洗澡再睡吧。”

程毓聽着周宏遠的聲音了,卻沒力氣搭腔,周宏遠不依不饒,“叔叔,你好歹把衣服脫了。”

程毓趴在床上,把聲音悶在了被子裏,“累。”

Advertisement

周宏遠皺着眉頭看了他一陣子,默不作聲地出去了,再回來時,手中拿了塊兒濕毛巾,剛一搭在程毓臉上,程毓卻條件反射似的彈了起來,他一下子清醒了,扯過臉上的毛巾,說,“我自己去洗。”

周宏遠低下了頭,他當然知道程毓在介懷什麽,也只得由他去了。

鄭薇要離開分行的消息甚嚣塵上,沒多久就傳到了仁安支行。鮑冬瓜顯然對這個訊息很是得意。這些日子,他使喚程毓使喚地雖極其順手,可程毓卻不是個容易把控的人,他年紀輕、能力強,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順着鄭薇的梯子爬到自己上面去,這讓鮑冬瓜怎能不擔心。可如今鄭薇自己都要滾蛋了,程毓在分行再沒了靠山,以後也只得在自己手下老老實實呆着,任由自己拿捏了。想到這裏,鮑冬瓜樂得合不攏嘴,還特地跑到程毓身邊轉悠,“小程啊,做人得踏實,工作也是一樣。”

程毓自然知道鮑冬瓜心裏這點兒小九九,不動聲色地說,“是啊,我來銀行上班兒,圖得就是個踏實。”鮑冬瓜一拳打上了棉花,有力發揮不出,氣哼哼的走了。

幾周後,鄭薇調去北京的文件就下來了,又過了兩個周,人已經從分行的崗位上撤下來,只等着去北京了。程毓調回分行的美夢算是告吹了。他不在乎升不升官,更不在意錢多錢少,他只是想回分行。

鄭薇走後,鮑冬瓜對程毓愈發吹毛求疵起來,上面兒的這樣對他,下面便見風使舵,知他不得鮑冬瓜喜,愈發沒了怕覺。整個部門大半的工作量都壓在了程毓身上,他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更何況,不是做好工作就算完的,喝酒吃飯是仁安分行最大的傳統,有用的、沒用的應酬一個接着一個,總之,都是要去。

程毓酒量不好,喝兩杯就上頭,雖不至于說胡話、發酒瘋,卻臉紅頭疼,出了飯店風一吹,回去便要感冒。如此幾次,往複循環,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終于發起了高燒,徹底倒下了。

成年男人體溫本就低,發起燒來不比小孩兒,體溫雖還沒到三十九度,人卻已經燒得迷迷糊糊了。他躺在床上,頭上搭着周宏遠送來的毛巾,而周宏遠本人就坐在地上看着他。

周宏遠沒上床,程毓勸他回屋休息,他卻不肯,程毓又叫他上床,他更是不肯。程毓瞧他這副扭捏的大姑娘模樣,笑了兩聲,說,“又不是沒睡過,你怕什麽?”

程毓發着燒,嗓音喑啞,話中雖不帶什麽意味,落在周宏遠耳朵裏,卻是暧昧異常,他猛地睜開眼睛,心髒“怦怦”地跳着。周宏遠心底幾番變化,終是經不住誘惑,鑽進了程毓的被子裏。

程毓發着燒,周宏遠不敢碰他,唯恐擾了叔叔休息,便只是盯着他的後腦勺看,看他一呼一吸間,身體起起伏伏。

雖病着,班卻還是得上,成年人哪有容易,一個不留神,就要被鮑冬瓜在例會上一通猛批,程毓受不了這個,拖着病體,一大清早起床,擠了一個班小時的公交,而後穩穩地坐在了辦公室裏。

日複一日,周而複始,窗外的葉子轉眼變了黃色,一片片飛旋而下,最後只留下光禿禿的枝丫,在凜冽而肅殺的風中亂顫。

程毓在辦公室裏愈發的沉默起來,他與這些人本就沒什麽可說的,如今又處于不尴不尬的位置,更是備受冷落。他嘴上告訴自己不在乎,可心裏卻仍是無法控制的難受着。這樣的日子,卻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

仁安支行的業績一貫差,上上下下為了完成指标,無所不用其極,哪怕是中後臺人員,陪客戶也是常有的事情。程毓不在家吃飯的日子越來越多,醉酒的頻率也越來越高,甚至有幾次,連飯店都沒走出去,從飯桌上沖進廁所裏便吐了出來,酸臭的液體順着嘴流下去,沾到襯衣的領子上,讓人好生惡心。

吐完不算完,還要回到酒桌上聽人侃大山、吹牛逼,等到老板們、領導們累了、倦了,程毓才能走。他一個人站在馬路牙子上打車,又一個人回到家,倒在床上,大口喘着氣。

周宏遠走過來,卻沒打開燈,他嗅着滿屋的酒氣,心情複雜。一方面,他心疼程毓的辛苦,而另一方面,一個更為惡毒的他,卻只想逃離。

周宏遠給程毓擦了擦臉,又端了杯水給他喝,程毓喝了兩口,突然“嘭”地一下坐了起來,将頭探到床外,“嘔”一聲吐在了地上。

周宏遠從程毓手裏搶過來杯子,三步跨出房間,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神,裂開了一道醜陋的縫,裏面流出髒兮兮的血淚。

他踱了兩步,拿着拖把和抹布進來前,又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就着門外的燈光,看到他的小叔叔趴在床邊兒,緊緊閉着眼睛,眉頭緊鎖,嘴唇微抿,一只手在胃部揉搓着,顯然是不好受,他的目光臨摹着程毓的臉頰,他清晰的看到,他小叔叔那張白皙的臉變得通紅,而眼角還留下嘔吐時逼出的淚水。

他走進來,虛虛地摸了一下程毓的頭發,沒甚碰着,随後,彎下腰去默不作聲地清理着房間。

他早就知道程毓不是無所不能的神,程毓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脆弱而痛苦、掙紮在這苦難的世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麽麽噠。我這邊已經淩晨一點了!晚安。後面一章被鎖了,被鎖的在微博裏。wb:郁華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