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

把人留在浴池，德希快步走出門外，迎面撞上抱着厚重衣服的侍女。

“少爺……”

“叫小姐。”

她皺眉，外人也就算了，這些女侍貼身照顧她，連性別都分不清麽？就只會聽母親的話，還真信了她會對她們有好感，她越過對方仰慕的目光，落到女侍抱着的粉紅色蓬蓬裙，正想囑她換件男裝來，話到嘴邊卻改變了主意：“我拿進去就好了，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是的少爺。”

轉身的德希聞言，腳下打滑，差點摔到地上。

拿着衣服走進回浴室，她就看見少年浸在水裏，許是不通水性，一只手搭在池邊，小心翼翼的洗擦自己的身體，見她回來，縮了縮身體，差點又摔進水底。

德希把衣服放在架子上，抄起一個水晶瓶子走近他，蹲下。

他應該多日沒洗澡，洗去臉上的髒污之後，露出白皙細致的臉，只是頭部以下的皮膚就沒那麽幸運了，傷痕交疊着，連日污垢浸進水裏時，把附近的水染得淡黑，頓時窘紅了臉，用手努力擦着自己的手臂。

“這樣是洗不幹淨的。”

德希失笑，伸手：“上來，我替你洗。”

少年抿唇，握着她的手爬上水面，濕嗒嗒的褲子粘在身體如破布，他在池邊坐下，雙腿浸在暖乎乎的熱水裏，他想，真舒服。

對待自己就不用顧忌了，他用力擦了幾下，又捧起水沖刷幾下就重新穿上褲子。

他不在乎幹不幹淨，反正他一直在流浪，有錢去澡堂，還不如買點吃的實在，城外森林倒是有湖讓他洗，可是狼也多，他不會為了保持體面而不顧性命，好死不如賴活着，過着過着，已經忘記幹淨是種甚麽感覺。

“我好了。”

少年站起來，不自在地抹了把臉，濕淋淋的劉海亂成一團，搭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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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希轉過身，就看見的他的黑發海藻一樣糊在臉上，繃了半天的冷臉終於破功，笑着把他的劉沒梳向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與秀麗的眉眼，她笑着收回手：“把臉露出來比較好。”

“嗯。”

“其實你叫甚麽？”

少年粉色的嘴唇微顫：“伊比亞，我叫伊比亞。”

“姓呢？”

“沒有姓。”

德希哦了一聲不以為忤，揚了揚手讓伊比亞跟着，走到架子前拿起一條白色毛巾塞到他手裏，交待道：“抹幹身體怕，穿這衣服跟我走。”

他接過毛巾，目光落到那一堆粉色衣衫。

“我仆人已經夠多了，母親要求我作男性打扮，你要是男的與我如此親近，會被趕出去。”德希無奈：“她就希望我真的喜歡女人，那你就裝作女的了，反正你長得比大部份女人都好看。”

伊比亞一顫。

他看着這個俊美到奪目程度的貴族少女，如果可以，他希望長得像她一樣，而不是這副秀雅纖弱的容貌，如果不行，他也不貪心，長得平凡些也好……喉嚨忽然生出一陣乾渴感，為甚麽她可以輕易擁有他夢寐以求的條件？

“怎麽了，不願意？”

德希揚眉，心裏也沒底，她雖是貴族出身，但熱愛練武的她向來大而化之，甚少體罰仆人，這小家夥身上的傷已經夠多了，真要她動手令他屈服，她未必忍心。

“不敢。”伊比亞垂眸：“我這就去換。”

她仆人已經夠多了，也即是說，他是多馀的。

他粗暴地擦幹了身上的水，德希連忙背過身，穿裙子時他就放輕了動作，他沒穿過好衣服，不過這衣料一摸上去就知不便宜，他摸到複雜的縷空花紋，這條裙子可能比自己的命還值錢，想及此，他諷刺地笑了。

好不容易才穿上了，伊比亞不敢低頭去看自己，臉頰像被火燒一樣發着燙.。

“穿好了嗎？”

“嗯。”

德希期待地轉身，被眼前的美景驚得睜大眼睛。

伊比亞的骨架纖巧，雖然肩膀的位置寬了點，整體來說還是很合适，這種洛可可風格的裙子穿在他身上，猶如一個精心打扮的洋娃娃，他雙眼濕漉漉的看着她，臉頰泛紅。

……

有點讨厭。

居然真的這麽像女孩子，德希不無嫉妒地想，還是剛才男孩子模樣比較讓她喜歡，她又不缺女侍，她想要的，是個男孩子……

“咳。”德希皺眉：“以後在我的房間服侍時還是穿回男裝吧，讓大家以為你是女孩子就夠了。”

伊比亞麻木地颔首。

他對別人的不滿情緒特別敏感，看，不打扮成這副鬼樣子，連呆在貴族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跟我走。”

德希招手讓他跟着回自己房間，一路遇上不少驚詫眼神的女侍，在她冰冷眼神之下終是沒有出囗相問，倒是德希抓住了一個路過的：“等夫人回來了，你就告訴她我看中了一個漂亮女孩，納入我名下了，讓她不要擔心。”

“我知道了，少爺。”

伊比亞看着那個低眉順眼的人，從頭到尾沒看過自己一眼就走了，這比蔑視他更難受。

“不用在意。”回首時察覺到他的異樣，德希輕松道：“我身邊多了個人她們也不會在意的，也輪不到她們來問，極其量只能算是個傳話的工具。”

“我也是嗎？”

話一說出囗他就後悔了，心裏暗罵自己多囗。

“成為我家的女侍是要經過嚴格考驗與訓練的，家族背景也必須清白，所以我才沒辦法讓你成為女侍之一。”德希想了想：“你如果要長留在我身邊，只能成為我的奴隸，這倒是我可以決定的範圍，唉，當貴族是很多規矩的。”

伊比亞心裏涼了半截，默然無語地跟着她進了房間，簡約樸素得根本不像女生的房間，

“坐下。”

德希拉過椅子，等他坐下後，輕輕揪起他的黑發，運起風魔法吹動：“洗完頭之後不弄幹會頭疼，我懶得用毛巾，平時在軍營也這樣湊合的，你別介意。”

剛才還沉浸在自厭情緒中的伊比亞被頭上的撫摸震住了，微風輕柔地擦過他的耳尖，癢得他想亂動，又不舍得掙脫，第一次被人溫柔對待，還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少女，他看不見背後的她，卻能輕易幻想出她的模樣，這一想，就呼吸不穩。

如果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不過，也只是奢望吧，他扯了捏唇角，如果好看的外表能讓別人對自己好，他倒不在乎，但只要看見了自己真正的樣子，肯定會厭惡地不再看他一眼，甚至拔刀相向，是了，像她這樣使重劍的，簡直是他的天敵。

“好啦。”

絲毫沒察覺到伊比亞複雜想法的德希收起風魔法，喘了囗氣：“用魔法比練武費力氣多了，唉，不過我的魔法天賦本來就差，勉強能用低級魔法，不過也不持久。”

那是因為你的太兇悍了風元素不想親近你……

伊比亞無力吐糟。

德希折到正面來蹲下細細打量自己撿回來的人，與此同時，伊比亞也在注視着她，帝國人民難得有她這樣挺拔的鼻梁，於是整張臉都立體了起來，明藍色的眼睛明澄如萬裏長空，與其說她像男人，不如說是像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

伊比亞看着那片藍，他多久沒看過天空了？帝國的天空應該就是這種藍吧，他從懂事起就一直在逃亡，每一天都像偷來似的，多活一天是一天，他只知道如果被神殿抓住了，恐怕會比死更難受。

“你洗幹淨了之後果然很好看。”

德希心滿意足：“我之前還不理解他們養情人，原來有個屬於自己的人是這麽棒的感覺，而且你長得比她們好多了，可惜我不能多留你。”

“為甚麽？”

“嗯？”

“為甚麽……不能多留我？”

伊比亞輕聲問。

“你來歷不明，即使我執意堅持，母親大人也不會輕易松囗，而且我即将要去歷練，旅途艱險，自然得放你自由。”

‘那如果我當你的奴隸呢？’

伊比亞把這句話咽回肚子裏，等到時再說吧，他不能因為一時的溫柔而淪陷，他不能，也沒有資本犯錯，這個貴族少女對他的好，只是一時被他的外貌所迷惑……

德希見他心不在焉，擺弄了幾下他的手臂之後，湊上前蜻蜓點水式的吻了一下他的唇。

“原來接吻是這種感覺啊。”她摸了下自己嘴唇：“軟軟的，沒有甚麽特別。”

“……”

伊比亞有點頭疼，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好奇地摸來摸去，偶爾發出驚訝的點評。

比起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姐，伊比亞對男女之事知道得多，不過也僅僅是知道而已，他為了掩飾身份，不惜弄髒自己，更別說是和他人發生關系了，他微妙地看着德希，她自然比那些肚滿腸肥的貴族好看多了，但并不代表他願意出賣自己尊嚴。

他沉沉地看向她，眼裏如被攪拌過後的烏雲密布。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