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兩人一起去周銘的員工宿舍收拾了東西，遇到了他的同事，方齊打了個招呼，就提着周銘早就打包好的行李往下走。

大偉道：“你這好端端的怎麽搬走了？”

周銘探下頭看了看把行李裝車的方齊，然後沖着大偉笑笑：“有點事情。”

大偉點點頭：“你搬出去多注意啊，多和人交流。”

心裏不是不感激，周銘點點頭，轉身去追方齊。

兩個人收拾收拾一直到了晚上，周銘去廚房煮了兩碗面條端出來，方齊扒拉兩口，突然就笑了：“還是面條好吃。”

周銘楞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其實兩個人生活，并沒有方齊想象的那麽尴尬。

周銘永遠都知道方齊需要什麽，而方齊也喜歡這種恬淡和随意，不消多說的自然和默契。

方齊晚上在醫院值班，周銘簡單的收拾了點吃食，到書房裏整理這兩天關于中學活動室的大概方案，方齊在書房又搬了個桌子給周銘用，跟自己的書桌相對，不大的書房逼仄了點，但是又很溫馨。等周銘收拾好回過神，已經過了十二點。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去休息，路過方齊的書櫃時卻在靠近門的角落看見了一本舊的畫冊，刻意的放在書櫃的最內側，不過來這邊肯定不會發現。

周銘站在原地。

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自己的畫冊。

他從小學習畫畫，無論是素描還是油彩，都畫的不錯，他當然也有很多畫冊，分門別類，不一而足，唯獨這本不同，原本以為丢了，居然是被方齊拿走了......

周銘擡腳走過去，把畫冊抽出來，雖然時間過了很久，畫冊看上去紙張泛黃，但是竟然沒落多少灰。

翻開扉頁，上書兩個字，齊方。

其确實自己少年時起的字體，娟秀，還帶着一點幼稚的花體。

周銘笑了笑。

那時候自己跟方齊還沒見過面，只是存在在網上的虛拟的師徒，透過耳機裏失真的聲音，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象過真正的方齊是什麽樣子的，肯定有些嚣張，就像游戲裏那樣說話不饒人，或者有點小帥，這人總是很自信，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就是網名，總說着什麽學習娛樂兩不誤的歪理。

他在畫冊上寫下方齊的網名，把他玩過的每一個英雄畫下來，好像透過他們，就可以看見方齊坐在自己對面假模假樣的點根煙，然後被嗆得流眼淚。

一些筆觸已經模糊，周銘摸了摸，翻開下一頁。

少年站在喧嚷的大街上，穿着呆板的校服，臉上的笑容熱切，擡手摸着嘴唇，邪邪的笑道：“金子！”

周銘總會不自覺的回想起那個下午看到的方齊，陽光帥氣，善良果敢，他有着屬于那個年歲裏所有的最好的東西，就像一道光，照進了自己心裏。

這本畫冊被方齊保存得很好，周銘站在原地不知不覺的回想着每一張畫背後的故事，一直翻到最後，就好像把青春重新走過一遍。

然而睜開眼，卻只有昏黃的燈光和自欺欺人的自己。

他輕嘆口氣，把畫冊原封不動的放好，然後關上燈離開了。

方齊第二天一大早才回來，打開門看見鞋櫃上多出來的鞋子才想起來這是周銘的鞋子，下意識的放輕聲響，剛走進去就看見從廚房出來的周銘，那人穿着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圍裙，端着兩個白瓷碗，頭發還翹着，看樣子剛起來。

周銘沖着方齊笑了笑，兀自走到餐廳把手裏的粥放下，又去廚房把炒好的土豆絲也端出來，方齊已經在餐桌旁坐下了，端着白粥喝。

“粥裏該放些糖，比較好喝。”

周銘過來坐下，聞言擡頭瞄了他一眼，眼中慢慢的無奈，家裏沒有糖，怪他喽。

對上他的眼睛，方齊一窒，低頭喝粥。周銘的手機卻已經推到他眼前：“你一會兒睡覺吧，我去工作。”

“我送你過去。”

周銘搖頭表示不用，拿過手機熟練地打了一行字推過去：“晚上回來一起去趟超市吧。”

方齊楞了一下，點點頭。

周銘滿意的拿回手機，抿着嘴喝粥，眼中笑意明顯。方齊看了看他，不知為何心中湧上滿足，也跟着笑了。

剛休息下還不到兩個小時，還在睡夢中的方齊被手機鈴聲吵醒，他起身接起電話問道：“劉護士？”

對面正是科室的劉護士：“方醫生，主任讓你來醫院代班。”

方齊楞了一下，道：“行，我知道了，馬上回去。”

“好的，辛苦了方醫生。”

挂斷電話，方齊起床去衛生間裏簡單的整理了一下就拿着車鑰匙出門了。

門診科忙忙亂亂，方齊穿過人群到達自己的科室，只有劉護士，方齊進去拿出自己的白大褂穿上，随口道：“盧玦和小白呢？”

劉護士小心的看看周圍，湊到方齊身邊道：“盧醫生被主任叫走了。”

方齊皺眉道：“為什麽？”

“就是上次車禍喪生的那孩子家屬，又來找醫院要說法了，還跑到門診部了，就找盧醫生的茬兒。”

“不是已經私了過了麽。”

劉護士撇撇嘴：“就是想要錢呗，哭天喊地的就知道說什麽盧醫生沒有及時搶救啥的，也不說自己孩子傷的有多重，紅口白牙的污蔑。”

方齊整理了一下領子，道：“我先去坐診，回來再說。”

“恩恩，辛苦了方醫生。”

方齊擺擺手就出去了。

一直到中午休息，方齊到醫院餐廳吃了午飯，回到科室，才見到有些憔悴的盧玦。

“盧玦，你吃飯了沒？”

盧玦擡頭看見他，勉強笑了笑，道：“托劉護士幫我帶了。”

方齊搬了把椅子坐到盧玦對面，皺眉說：“我早就說過這種事情報警就行了，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主任想幹嘛。”

聽到這話，盧玦苦笑一聲：“主任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對醫院名聲不好。”

“可是這樣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揚湯止沸，根本沒有用，他們下次沒錢了還找醫院，醫院是他們的提款機麽。”

這話剛好被剛進門的白曉峰聽到，諷刺道：“領導不說話，咱們在這兒說多少都沒用！”

說完幾步過來把盒飯放到盧玦的桌子上：“吃飯。”

盧玦笑了笑，拿過盒飯吃起來，方齊仰着頭看看白曉峰，道：“你去老師那兒了？”

白曉峰點點頭，坐下說：“老師也沒什麽辦法，不過盧玦你下次小心點，看見不對就趕緊跑。”

盧玦邊吃邊笑，方齊看他那副老好人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悠着點吧大哥，佳佳可懷着孕呢。”

把嘴裏的飯菜咽下去，盧玦笑着點點頭：“你們放心吧，我知道的。”

活動室的工作終于定下來了，周銘下午跟着大偉跑了一圈定方案，改來改去才定下來，主設計師是周銘。

大偉靠在門框上幫着周銘遞工具，道：“在外面住的怎麽樣？”

周銘笑着點了點頭，表示很好。

“你小子真是說風就是雨，我說那天大早上收拾啥呢，原來想着搬出去。”

周銘從梯子上下來，沖着大偉揚揚眉毛：“差不多了，具體的明天再開工，我先走了大偉哥。”

“成，我送送你？”

周銘擺擺手，把圍裙和帽子摘下來放好，提着工具箱出去了。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輛眼熟的車子停在對面，周銘走過去仔細看了看，車上的人已經睡着了，果然是方齊。

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周銘敲敲車窗，裏面的人睜開眼，還有些迷糊，楞了一下才給周銘開了門。

方齊按按眼睛，道：“臨時被叫到醫院去了，順道過來接你。”、

周銘點點頭，把工具箱放到後面。

“要去超市麽？”

周銘把手機移到方齊面前：“要是累了就回去吧。”

方齊笑了笑啓動車子：“就去我家附近那邊的超市吧。”

收起手機，周銘側頭看了看方齊，又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方齊推着推車走在周銘身邊，時不時地跟周銘說幾句話，奈何在旁人眼中的方齊就好像在自說自話一樣，怪說這小夥子長得挺好，難不成是個傻子？

自動忽略旁邊各種各樣的眼神，方齊看着周銘比對着一樣樣的把東西放進推車裏，嘴角挂着恬靜的笑容，時不時側頭詢問自己，很奇怪，明明周銘沒有開口，但他就是可以知道他的意思。

放好東西上車，方齊發現周銘正在低着頭刷微博，笑道：“你的小粉絲不少啊大大。”

聞言，周銘先是短暫的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方齊關注了自己的微博，他抿抿嘴，打開微博搜索頁，把手機遞給方齊。

方齊推回去道：“我就安安靜靜的當個小粉絲，難不成你會跟每一個粉絲互粉啊。”

周銘拿着手機看看他，低頭把剛才編輯好的微博發出，然後收起來安靜的坐在副駕上，車裏放着《似水流年》，讓周銘有些恍惚。

明明剛重逢，卻好像從來沒分開。

屋子裏靜悄悄的，周銘輕輕地推開門，方齊早就睡熟了，他今天太累了，吃飯的時候就沒什麽精神，早早地就睡了。

周銘擡起手輕輕摸了摸方齊的眉眼，他無數次想過，夢到過自己和方齊親密無間的在一起，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兩個人一起遠離紛擾，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像一對大都市裏普通的情侶一樣，安安靜靜的生活。

可是每每醒來，都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他好不容易被方齊從地獄裏拉出來，卻又掉進另一個深淵。

那樣的日子太難受，現實太苦而夢太甜，他甚至不願意醒來，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說話，他畫了很多人物畫，各種各樣的方齊，夢中的，現實的，都被他撕毀，他偷偷地跑到三中門口，跑到方齊常去的網吧，可是都沒再見到他。

周銘拒絕跟別人說話，慢慢的，就連話也不會說了。

周銘蹲下，看着面前熟睡的方齊，高考完，方齊作為三中的高考狀元被B市醫科大錄取，紅榜就粘貼在三中的校門口。周銘托了輔導班的老師幫忙，來到現在的工作室，從一個小工，慢慢成長為設計師，他偷偷地關注方齊的一切，卻從沒想過方齊會主動找上自己。

他覺得，方齊應該恨透了自己才是。

周銘閉上眼，輕輕地湊過去，貼上方齊的唇，心心念念，十年。

頭突然被人按住，周銘一怔，睜開眼睛，卻正好對上方齊的，黑暗中像是攫取獵物的獅子，他按住周銘的頭，狠狠地噬咬着他的唇齒，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吃下去。

周銘一個踉跄跪倒在地，方齊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床上，沉重的呼吸撲在周銘的臉上。

方齊眼眶發紅，像是在極力忍耐，他低聲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麽！”

周銘也有些粗喘，他的唇被方齊咬破了，挂着殷紅的血珠，他對上方齊的眼睛，擡手抓住方齊的胳膊，擡起身複又親吻上去。

長久的相思和隐忍像是開閘的洪水，方齊撬開周銘的牙齒，在他的口腔侵城掠地，手順着腰腹摸上去，周銘一陣顫栗，只好緊緊摟住方齊的脖子，獻祭一般的揚起脖子。方齊順勢流連到他的脖子，咬上他的喉結，周銘喘息聲加大，身體還有些發抖。

方齊擡起頭看着沉溺進去的周銘，突然停下動作。

周銘睜開眼不解的看着他，方齊一個翻身，和周銘并排躺着。

黑暗中，只有彼此的呼吸相聞，周銘的眼淚順着眼角滑下去，他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方齊起身摸黑去了洗手間。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方齊嘆口氣，順着牆壁滑倒在地上，手上還有方才滑膩的觸感，口中也有屬于周銘的味道，方齊閉上眼睛，水柱打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