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湯姆睜大眼睛,站在黑魔法防禦術教室那高高的天花板下。

他身邊站着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哈利。兩顆黑發的小腦袋平肩站着,大瞪小眼，都顯得很局促。

盧平顯得人逢喜事精神爽，很和藹地說,“好了——都到了我就開始了。哈利,湯姆你知道吧，他今天和我們一起學習守護神咒。”

哈利趕緊點頭。他微微瞟了一眼年紀小小卻非常堅毅的赫敏家弟弟——他才一年級就要學習這種咒語，

哈利自己不由得非常吃驚，同時也有些慚愧。

“我們還是用那個博格特來練習。我會把它固定在攝魂怪的形狀。”盧平笑眯眯地說。

湯姆看着那個不斷砰砰作響的櫃子，忍不住想起了傳聞中，赫敏上這一節課時的樣子……她怕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那件真相一直宛如心頭的毒蛇,不斷啃噬着胸膛，困擾着他，折磨着他。

他又忍不住想到，如果自己真正對上博格特呢？自己會怕什麽？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黑發少年心中浮現出了伏地魔掙紮倒地的樣子：紅眼，蛇臉，全身散發出腐朽之氣，摔倒在地，落魄地失敗，被萬衆唾棄——或者是像法國的末代皇帝那樣，被揭竿而起的全國人民推到絞刑架下，咔擦——

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沒有什麽人比自己更清楚了，他害怕的是自己的失敗和死亡。

“專心，看着我。”盧平的聲音再次響起，他随即聚精會神地睜開眼盯着他。

“它出來了。”盧平揮舞着魔杖，從善如流：“注意我的發音——對準它，不要畏懼，想着快樂的事！——呼神護衛……”

他全神貫注地注意着，看到一只精壯的銀色小狼從魔杖尖跑了出來。

那種銀色非常明亮，精神力聚起的銀狼極為凝實，憑這一點他對盧平的實力評價提高了整整一個檔次。

“輪到你們了。”盧平對他們笑道，“哈利，你先來。”

湯姆不動聲色地退開，看着哈利拼命翻着眼睛，回想着什麽東西——

然後攝魂怪跑了出來——“念咒，哈利！”盧平大聲喊——然後不到一分鐘，哈利的魔杖尖放出了一縷銀色的氣泡，攝魂怪穿過了他的身軀——

當。哈利重重朝前倒了下去，緊緊捂着自己的額頭。

“醒醒，醒醒哈利。”盧平敏捷而熟練地把他扶起來，“把這塊巧克力蛙吃掉。湯姆，你來——你先試試單獨念咒。”

哈利虛弱地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額前流着冷汗。湯姆看着他額頭發痛的樣子，心裏不由得遲疑了一下……

他擡手，揮動那枚蓮花與鳳羽化成的本命魔杖：“呼神護衛！——”

——按照書上說的和教授教的，不斷地想，快樂的事……

——快樂……

最終，魔杖尖還是和在密室時一樣，吐出了一團還算可觀的凝實銀絮，但絲毫不成形狀。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那只蓮花魔杖似乎很不高興，後心戳了他一下。

但盧平意外地看着他說：“不錯……不愧是西弗勒斯也誇獎的學生。一年級做到這個程度很不錯了——你直接來試試對抗攝魂怪吧。”

哈利從椅子上坐穩，馬上很認真地看着湯姆。他知道赫敏很強，赫敏的弟弟必然也不差。

博格特從櫃子裏跑了出來。黑發少年緊緊盯着它，長長的鬥篷蓋住臉，腐朽的手指，真像食死徒啊……

——“他失敗了，CeCe，被一個孩子打敗了……”

——“父親！你也預見到了這一天麽？是的，他逃走了，丢下了所有的食死徒……現在他半死不活……”

無數的聲音出現在他腦海裏，仿佛耳邊沉重的命運正在轟鳴。

——“哈哈哈哈哈哈！萬惡不赦的伏地魔！你終于也有這一天！！！”

——“Bravo！！！我們贏了！！！黑魔王終于死了，天下太平——”

“醒來！醒來，湯姆！”盧平輕輕拍打着他的面頰。

湯姆很快支撐着自己迅速爬起來。他眼前還有一陣金星閃過。

“也許你們都該休息休息。”盧平把大塊巧克力砸碎，分給兩個黑發少年。

“不……”哈利固執地說，“我還想試試。請讓我試試，教授。”

盧平有些無奈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從天狼星和他相認以後，固執的大狗狗一直讓哈利叫他叔叔……然而，哈利此時堅持要用教授來稱呼他。

“那好吧，不要強撐。”盧平點點頭，看着哈利再次提着魔杖上前。

湯姆努力保持着面色的平靜，緊緊捏着出汗的掌心。不到片刻，他就看到哈利失控地跪倒在地上，一手捂着額頭一手拼命揮舞着魔杖大喊道——

“Run！……Mum，run！Don’t mind me！Run！”

“哈利醒醒！停下！——”盧平一看不妙大聲喝道。

“不要管我！！！他要殺的人是我！你們快跑啊——！”不知何時，小小的救世主已經淚流滿面。

一切都停下來以後，場面安靜得可怕。

哈利情緒倒是很穩定，可他的眼睛卻控制不住地不斷流淚。他表情呆滞地擡頭說：“我聽到了我爸爸媽媽的聲音……我聽到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我爸爸的……”

“你聽到詹姆了？”盧平語氣有些沉沉的。

“是的……他……一直在保護我和我媽媽……”

“我覺得你不應該再練習了。”盧平忽然強硬地說，“你現在還小，你不應該經歷這種事，一遍一遍回憶這種事——”

——“不！”哈利忽然很暴躁地拒絕了。

他提着魔杖，仿佛整個人都在黑暗裏掙紮，語氣卻堅定不已：“在火車上我已經碰到它們一次了……後來魁地奇訓練我又碰到了它們一次……我不會怕它們！我不能怕它們！我連他們都戰勝不了，以後伏地魔回來了，我該怎麽辦？！我又——怎麽為我爸爸媽媽報仇？”

他這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說得慷慨激昂，若是羅恩等人在此一定恨不得與他痛飲一番黃油啤酒——然而，盧平早已飽經滄桑，聽了只覺得慚愧和悲哀；而湯姆——

湯姆站在他的對面，仰頭看着救世主。他忽然明白了赫敏說的挾大氣運降生是什麽意思。那就是救世主啊，沒錯，自信的，勇敢的，堅強的，百折不撓的，仿佛渾身都散發着光芒……

而自己卻是從黑暗中生長出來的。前生後世，都是如此。

“那好吧。”盧平抿了抿嘴唇，“你們兩先都休息十分鐘，仔細回想一下咒語。我再去拿一些巧克力。”

說完，他似乎害怕他們偷偷練習似的，給博格特的櫃子上了鎖，然後離開了房門。

哈利這才坐下來，喘着粗氣，擦了擦額角冷汗——他忽然轉頭看着湯姆，覺得有些慚愧，低聲道：“那個……剛才我失态了。”

湯姆沉默地搖搖頭，半晌，才緩緩說：“你很偉大。”

哈利其實也不怎麽熟悉赫敏這個沉默寡言的弟弟。乍一聽他這麽說不由得吓了一跳，撓撓頭：“……我也沒有吧……那個，我覺得你比我堅強啊。我都流眼淚了，真丢臉。”

湯姆心裏說，不，你一點都不丢臉。該丢臉的，該下地獄的那個，是我……

“我們再練習練習放守護神吧？”哈利嘆了口氣，舉起了魔杖，愁眉苦臉：“據說是我的回憶一直不夠快樂……我想想，有什麽更快樂的呢？我想的是十一歲那年，接到霍格沃茨通知書的時候……”

湯姆眼神閃過一絲光芒，沉沉說：“我也是。”

“你也是嗎！？”哈利馬上跳起來，熱切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也是……唔……”

他想說，我們都是孤兒吧？雖然我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可我也差不多了吧？雖然你總是不說話，可是這個學校裏，能夠理解我心情的，大概也只有你了吧……

然而湯姆卻有些黯然地低下頭：“但是這種快樂似乎不夠……”

湯姆心裏有些郁郁。他反複咬着嘴唇，深覺自己胸中愧疚。如果重生一次、再次回到霍格沃茨不算快樂，那什麽能算快樂呢？難道他對霍格沃茨的感情還不夠深？天地可鑒，難道要把自己的心也剖出來麽？……

哈利也皺着眉，喃喃說：“這都不行……可我覺得我不會有比這更快樂的事了……不然我一年級的時候得到學院杯？唔——”

他揮了揮魔杖，依舊抖出一片差不多的銀絮。

哈利垂頭喪氣：“要什麽時候，才能變出盧平那樣生動的守護神呢？那樣才是真正的守護神吧？”

湯姆心裏也捉急不已。他有着比哈利多上幾年級的記憶，有着自認更冷靜的頭腦和分析能力……但是，無論他怎麽念咒，怎麽一遍遍讀書透析守護神咒的原理，他變出來的都是凝實卻飄渺的氣體，怎樣也聚不成實體。

為何竟會如此？！難道是因為這個身體還是不夠大，魔力也不夠強，所以施展不了高年級咒語麽……

——哈利不知道守護神的意義，可他知道。

——全世界就只有黑暗、堕落和永遠陷入絕望的伏地魔無法變出守護神咒。如果自己不能在另一個自己卷土重來之前變出一個真正的守護神，如何向鄧布利多證明自己的心？又如何向赫敏證明……

“哎！”哈利忽然眼前一亮，“我教父說……他自己有房子了！他說要帶我搬出去，說要和我一起住，說聖誕節就能接我過去……我可以永遠擺脫德思禮家了！這件事雖然不是回憶，但一定很快樂！”

湯姆看着他：“你試試吧……”

哈利想也不想便大聲喊：“呼神護衛！”

這一回，終于有些什麽東西不一樣了。一個接近透明的、很小很小的鹿從魔杖尖飛了出來。

小鹿繞着哈利飛了一圈就消失了。但哈利幾乎欣喜若狂，喃喃道：“我變出來了——”

“做得很好，哈利。”盧平恰在此時踏步進來，欣賞地說：“你慢慢摸到門道了——剛才我在龐弗雷夫人處遇到了西弗勒斯，他也聽說了你們在練習守護神咒的事——據我所知，他是我認識的相當年齡的人當中，守護神咒最為精純的巫師之一。湯姆，現在也讓你們的院長為你們作個示範吧。”

室內氣壓一下子低了下來，黑袍翻湧，斯內普大踏步邁進教室。

他淡淡地瞟了一眼兩個睜着大眼睛的黑發小少年，漫不經心地揮了揮魔杖，幾乎連口型都沒怎麽變——

——無聲咒的守護神咒！

湯姆心頭大震，斯內普居然這麽強！

室內氣溫也幾乎一變。幾乎是一瞬間，仿佛鮮花盛開，仿佛精靈走過，仿佛獨角獸在你眼前奔跑……那是一只怎樣的牡鹿啊，她純潔得像是高山上的雪蓮，純粹得不似人間之物。

她輕聲嚒了一句，輕盈地跳過他們面前，對斯內普擡頭笑了笑——很難想象一只鹿是怎樣流露出笑容的，但在場都看到了——然後便轉身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完美。

無與倫比的完美。

教室內，此時只剩下了寂靜。

盧平不由得鼓掌道：“确實非常精彩……比起西弗勒斯的咒語，我的守護神似乎有些不夠看了——這樣吧，時間也不早了，我看你們剛才練了不少，不如回去再思考思考，下周我們再拿博格特對練。”

他說着這句話時，眼神有意無意瞟了一眼發愣的哈利，同時心裏閃過一絲嘆息。

斯內普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随即對盧平點了點頭，轉身便高貴冷豔地出去了。

他靜靜走在長長的城堡裏，兩側盔甲沉默無語，畫像喃喃有聲，一如既往——

然而，一個聲音喘着氣追上了他：“——教授！”

斯內普回頭一看，看着湯姆跑步着追上來了。他擡起小小的精致面龐看着他，深深的眼中帶着貪婪的渴望：“教授……您能告訴我，守護神咒的秘訣嗎？”

斯內普有些意外，但同時又覺得很自豪。他心裏不由得閃過一絲溫柔而傲嬌的情緒：哼，我的學生就是比格蘭芬多的學生好學勤奮懂事乖巧。

“盧平怎麽教你們的？或許是讓你們尋找快樂的回憶吧？”他不屑地說。

“嗯……”湯姆低下頭。

“哼，書本成規！”斯內普潇灑地甩了甩袍子，“守護神咒，名副其實，重要的是守護的念頭！是否存在過真正的快樂并不重要，從絕望中生出的守護之心，已經蓋過了快不快樂，也蓋過了生命存在本身，蓋過了一切……”

他說着說着，眼神閃過許多回憶的情緒。

湯姆看着他那種表情，前塵舊事隐隐了然，然而這卻讓他更手足無措。

他胸中沉悶悶地想，果然成年人與我不同。我雖然實際上存活了五六十年，在他們眼中，卻依舊不算是長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劇透一下，湯姆馬上會迎來質變！一夜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