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茶茶握緊手裏的圓珠筆,手指用力,水藍色的墨色在作業本上劃出一道長條。

她默默低下臉,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冒犯感。

陳心意沒察覺到茶茶的心情變化,她托着下巴說話:“姜妙顏好像也就比沈執矮了一點,她快一米七了吧。”

一雙腿又細又長,腰肢纖細,發育的也比她們要好。

茶茶抿直嘴角,悶悶地說:“我也十四了呀。”

怎麽她才一米五幾。

陳心意也有一米六。

茶茶轉過頭往後看了眼,沈執似乎和新同桌相處的不錯。

姜妙顏的長相是讓人看了會眼前一亮的那種,明媚活潑,像朝陽般有生機。

轉學之前,姜妙顏曾經在一次數學比賽上見過沈執一面,當時就記住了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少年。

沒想到如此湊巧,兩人竟然成為了同桌。

姜妙顏也聽說過沈執的家境不是很好,沉默寡言。

她整理好書桌,對沈執淡淡地笑,說:“沈同學,你筆記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沈執皺眉,“我不做筆記。”

學習成績數一數二的姜妙顏也不做筆記,“我只想知道老師講課的進程。”

沈執的眉尖團成了一團,沒有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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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妙顏沖他明媚的笑了笑,自來熟般把自己的書推到他的課桌前:“麻煩沈同學幫我畫一下,可以嗎?”

沈執沉默接過,遲疑幾秒鐘,拿出黑筆替她畫了課本。

姜妙顏成績雖好,但也不是老師說什麽都聽的書呆子,上課有事沒事就找沈執說話。

轉學來的第一節 語文課就被老師點名,她卻依然笑嘻嘻的繼續和沈執說悄悄話,連累沈執和她一起被老師叫了起來,在各自的座位上站了一節課。

姜妙顏偷偷和沈執說了句:“沈同學,對不起啊,明天請你喝飲料。”

她化了淡妝,皮膚白皙睫毛濃密,彎着眼睛笑望着你,讓人不好意思說重話。

沈執看了她一眼,默默移開視線,不再搭腔。

茶茶在看見沈執和新同學一起罰站的畫面,心裏就不舒服。

下課之後,茶茶就坐不住,去找沈執的座位找他聊天,手指下意識想去揪他的衣袖,又無聲的蜷縮起來,她問:“阿執,老師不會生你的氣吧?”

沈執搖頭,安慰她說:“沒事,不會。”

姜妙顏笑望着她:“今天都怪我,是我話太多,連累了沈同學。”

她從書包裏拿出兩塊糖,給了沈執一顆,也往茶茶手裏塞了一顆,“給,請你們吃糖。”

姜妙顏是個很開朗熱情的人。

這是茶茶的第一印象。

茶茶努力壓下心裏冒出的怪異感,在心中反複告誡自己要對新來的同學友好和善。

姜妙顏同學善良又好相處,她不應該小肚雞腸,胡亂嫉妒。

茶茶緩緩松開袖子裏攥緊的手指,她長舒一口氣,“謝謝。”

傍晚放學前,茶茶收起作業交到辦公室,然後照舊和沈執一起回了家。

每天坐在他單車後座的時刻,就是茶茶最快樂的時候。

她無憂無慮,沒有煩惱,迎着風兒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輕輕擺動着腳丫子,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說話。

茶茶對沈執仿佛有講不完的話,永遠都不知疲倦。

只要和阿執待在一起,上午那點不高興就都一掃而空。

等到了家門口,茶茶站在臺階上,乖乖同他揮揮手:“阿執,明天見。”

“嗯,明天見。”

茶茶沒注意到她家院子前停了一輛很貴的車,打開家門,才發現昨天來過的那個男人,今天又在。

江承舟目光柔和看着女兒,擅自摸了摸她的腦袋,他說:“茶茶,我今天給你帶了禮物。”

江總不恥下問,昨兒剛回去就向有養女兒經驗的好友問了送小姑娘要什麽禮物才好。

江總因此還在電話裏被好友嘲笑了一通,“我女兒就喜歡漂亮的小裙子。”

于是江承舟聽了建議,親自挑了幾條漂亮裙子,讓人包起來放在他車裏。

江承舟本來想送些貴的首飾,但是茶茶年紀還小,等她再大一點送首飾才合适。

因為一會兒有事相求,茶茶此時心虛。

江承舟将禮盒打開,眼神溫柔望着她問:“喜不喜歡?”

茶茶輕拿起小裙子,幾乎第一眼就被驚豔到了。

嗚嗚嗚好漂亮。

好多亮晶晶的小鑽石哦。

她表現的很矜持,“還行吧。”

她的手都舍不得從小裙子上拿開,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小裙裙,摸起來軟軟的,布料舒服,做工精細。

茶茶的臉只有江承舟的手掌大小,她乖乖仰着脖子,澄澈的水眸仰望着他,聲音柔柔的,甜甜的,她有點不安地問:“會不會很貴?”

一定很貴。

看起來就不便宜呢。

茶茶又把禮物盒子還給了他,雖然心裏很舍不得,但還是說:“你拿去店裏退了吧。”

江承舟又心酸又心疼,他的寶貝女兒怎麽那麽懂事呢?

看得出楚清映将女兒養的很好,善良天真又聰明懂事。

他捏了下女兒的臉頰,“不貴。”

才幾萬塊錢,算什麽?

茶茶有所懷疑,“真的嗎?”

“真的,所以茶茶喜歡嗎?”

茶茶說不出假話,她低下紅紅的臉,小聲說:“喜歡。”

江承舟的心柔的不成樣子。

他的女兒真可愛。

晚上,江承舟要離開前。

茶茶一反常态說要送他。

她急匆匆穿上拖鞋,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她問:“叔叔,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江承舟愣了下,“嗯,你說。”

茶茶抓着他的手,把他拽到離家門口更遠的地方。

少女的手掌小小的,柔軟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江承舟渾身僵硬了一下,任由她拉着自己。

茶茶扭扭捏捏還不好意思開口:“明天,你能來我學校,幫我去見一下老師嗎?”

江承舟怔了一秒後,随即反應過來,他垂下眸,看着神情緊張不安的小姑娘,啞然失笑。

原來是被叫家長了呀。

他問:“怎麽不讓你媽媽去?”

茶茶不太高興道:“不要。”

她不想看媽媽為自己和老師同學低頭,為她道歉。

她的媽媽已經很辛苦了。

茶茶眼睛紅了紅,鼻尖酸酸的,感覺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你如果不願意,那我也可以給你付錢。”她說着就從褲兜裏摸出四張紅鈔,硬塞進他的掌心,“全都給你了。”

江承舟望着手裏的錢,失笑道,“我不要茶茶的錢。”

茶茶吸了吸鼻子,小聲嘟嘟囔囔,“也是,小孩子的錢你也不好意思騙吧。”

他久久不給确定答複。

茶茶等的沒有耐心,她垂着臉,邊哭邊說:“你不答應就算了。”

江承舟怎麽會不答應呢?

看着小姑娘臉上的淚痕,江總心都要碎了。

他彎腰替她抹去眼角的眼淚:“別哭,是明天上午嗎?”

“都可以。”

“需要我做些什麽嗎?我沒有見過老師。”

江臣學業上從不需要他操心,從小就獨立,性格脾氣都像他。

至于他母親非要認在身邊的養女,江承舟從來不管她的事情,也并未承認過她的身份。

消遣玩意罷了。

茶茶覺得自己很丢臉,她說:“老師說什麽你就‘嗯嗯嗯你說的對嗯嗯嗯我都聽’就好了。”

江承舟皺着眉:“好。”

江承舟倒要看看,學校裏都發生了什麽。

茶茶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你一定要來,就說是我叔叔,千萬不能讓我媽媽知道。”

“好。”

茶茶還是不信他,伸出小拇指:“我們拉鈎。”

江承舟自然是什麽都依着她,包括這種幼稚的舉動都覺着可可愛愛。

周五中午放學,茶茶一下課就跑的飛快,趕在排起長隊之前,打了兩份飯,占到風扇下的位置。

沈執吃飯的時候卻心不在焉,只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

茶茶問:“阿執,你怎麽啦?”

沈執搖頭,少年正處在變聲期,說話的嗓音倒也不難聽,只是有些低沉,他說:“沒事。”

茶茶說:“那你多吃點,今天的糖醋裏脊可好吃了。”

她絮絮叨叨:“我今天上午好困,坐在前排被老師盯得不敢睡覺,迷迷糊糊聽課感覺自己在夢游。”

少年似乎沒有認真聽她說話,他心神不定,然後站了起來,“茶茶,我有點事,先回教室了。”

茶茶诶了聲,“你飯都沒怎麽……”沈執跑了出去,T恤下擺随風飄。

少年背影清瘦,身姿矯健。

茶茶望着他盤子裏剩下的一堆飯菜,默默垂眼,也沒什麽食欲。

為了搶到他愛吃的糖醋排骨,茶茶可是很艱難從人群裏擠進去,還被踩了兩腳,腳趾到現在還疼。

陳心意買了瓶飲料過來找她,“沈執急急忙忙跑出去幹什麽了?他吃飯了嗎?”

茶茶搖頭:“我不知道,他沒吃。”

陳心意說:“我剛在便利店看見他了,不知道他買了什麽,用個黑色塑料袋裝着。”

“晚點我問問他。”

茶茶無精打采的吃完飯,回到教室午休,還沒到點,教室裏人不多。

茶茶的目光下意識往沈執的座位看過去,姜妙顏臉色蒼白的趴在桌上,書堆邊放了一塊三明治和一瓶溫牛奶。

三明治,是沈執常吃的那個。

茶茶的目光停留在她腰間系着的校服外套。

外套袖口上,有她用黑色圓珠筆寫上去的沈執的名字。

茶茶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

茶茶不由自主朝姜妙顏身邊走過去,出聲提醒她:“你口袋裏的那個要掉出來了。”

一片粉色包裝的衛生巾。

姜妙顏紅着臉,立馬收起來,“謝謝。”

她眨眨眼,很害羞地說:“我……那個突然來了,弄到褲子上了,只好先借用沈執的外套擋一擋。”

茶茶抿嘴:“嗯。”

她想,沈執明明有潔癖。

茶茶又問:“那你還有……”姜妙顏說:“沒有,這是我麻煩沈執幫我去小店裏買的,你都不知道,一開始他根本不願意,嘴硬說他不去,讓我自己去。”

才短短一天,姜妙顏好像就和沈執熟悉了起來,她繼續說:“結果下課他就幫我買了過來,還給我帶了吃的。”

“沈執人真的不錯,茶茶你說是吧?”

茶茶脖子僵硬,艱難點頭,“嗯,是的。”

沈執很好。

茶茶從小就知道。

她失魂落魄坐回自己的座位,一顆心團成一團,酸酸澀澀的感覺在胸腔裏蔓延。

她感覺自己。

好像是。

吃醋了。

茶茶還未從這件事裏回過神,教導主任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一班楚茶推了江軟,傷了人後還不肯承認,教導主任和江家有點往來,老公的生意也要看江家的臉色。

所以她當然是站在江軟這邊,在周五中午把茶茶從教室叫了出去,教導主任沉着張臉,語氣不善:“楚茶同學,你确定你的家長今天會來嗎?你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對老師撒謊推脫,對同學使壞,那我只能建議你先回家待一段時間,等知道自己錯了,再回來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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