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我為師兄解戰袍[26]

似察覺有人看他,姜臨川往閣樓這邊看來。

玄微真人大大方方站在窗前, 只不過臉上戴着面具。

姜臨川認出來, 但沒多看,随前來接應的人離開碼頭。

江南官場已經成為一個整體, 這是數百年來門閥世家的經營。

姜臨川以舟車勞頓之名推辭了晚上的聚會,傍晚, 等來玄微真人。

“師父。”姜臨川向玄微真人行禮。

“不錯。”玄微真人近距離看姜臨川, 越發贊嘆。

同齡人, 他就沒有見過比姜臨川更出衆的。

“王廷死了沒有?”姜臨川問。

“沒, 被我的人控制了起來。失憶了, 不知真假。”

“就連師父也看不出來?”

“無論真假, 都不重要。這等人, 有甚可看?”玄微真人端坐, 神色平淡。

他本就是個極高傲的人。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玄微真人問。

“我想見王廷。”

“若你要用他,我可以找人冒充。”

姜臨川搖頭。

玄微真人便帶他去見王廷。

南方多水澤,王廷被困在一座孤島上,每隔三日,會有人用小船運送物資過去。

姜臨川進去時, 王廷一臉防備,眼神迷茫, 驚問:

“你是何人?”

【王廷怨氣值加80】

【王廷怨氣值加90】

姜臨川一笑,淡淡道:

“我是錦衣衛指揮使姜臨川,特意來接你回宮。”

王廷詫異, 難道姜臨川真的來救自己了?

卻聽見姜臨川接着說:

“王公公,您隐瞞自己的身份,潛伏後宮多年,陛下說了,只要您願意淨身,一切既往不咎。”

【王廷怨氣值加100】

王廷愣住。

“上,給王公公淨身!”姜臨川一揮手,身後跟着的錦衣衛下屬立刻把王廷按住,扒他褲子。

玄微真人愣住,忍笑。

“放開我!放開我!”

王廷開始掙紮,然而他重傷未愈,反而把傷口給掙裂了。

【王廷怨氣值加150】

【王廷怨氣值加200】

姜臨川身邊帶着的人,這段時間都被他收服,唯命是從,且只認姜臨川為主。

王廷被摁住,褲子也脫了,眼看那錦衣衛就要拔刀,他縱使再忍辱負重,此刻也顧不得了,喊道:

“姜臨川,你要幹什麽?”

姜遠之皺眉問:

“王公公,你不願回去?京中的事,你都忘光了不成?”

“姜臨川,本官沒失憶,你這是要做什麽?”

“這不是很明顯嗎?若是陛下問起,就說你傷到了特殊部位,承受不住,便把過錯推在我身上,你說,陛下是信你還是信我?”姜臨川問。

王廷一時間呆住。

和景文帝沒有關系吧!不管他信誰,要是自己被淨身了,難不成還能拼回去?

“你有什麽目的?我們可以商量一下……”王廷瑟瑟發抖。

這種被刀比着命根子的感覺并不好受。

男人總有一樣東西,不能輕易割舍。

姜臨川到底是什麽魔鬼?

這大概是王廷最好說話的時候了。

果然,要分清主次矛盾,緊抓要害。

“小侯爺,我平時做的一切都是陛下授意的,不是有意針對你。”

“我知道。”姜臨川聲音平淡,然而音色實在清冷,完全與此情此景不相符。他問:

“王大人,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我想活。”

王廷在這裏困了一個月,每天提心吊膽,等着景文帝的救援。

當他發現來的是姜臨川時,就覺得不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那好,你把他殺了。”

姜臨川揮手,下屬立刻拖出一人,正是景文帝派來救援王廷的另一心腹。

“你們二人只能活一個,或者一起死。”

“是。”王廷垂頭。

思考反殺的可能性。

他很快發現并沒有,周圍全是姜臨川的人。

被捆住的那人見姜臨川夜裏出門,偷偷跟上來,被姜臨川抓個正着,堵上嘴,一路拖到這裏。

他雙眼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也實在不懂,為什麽他不如王廷?

怨氣值+80+90+100……

王廷提刀結果了地上那人,雙膝跪地。

“願為小侯爺犬馬。”

“不錯,倒很識時務。高大人在鏟除水匪時不幸殉職,記住了嗎?”姜臨川居高臨下,問。

“記住了。”

“人心易變,不可輕信。”玄微真人對此并不認同。

他覺得殺掉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王大人上有老下有小,想必很惜命,我也不會讓你做什麽,一切照舊便是。”

“這高大人多次冒犯我,死有因得。”

姜臨川不甚在意。

“屬下一定會謹遵教誨。”王廷完全不敢上報。

姜遠之坐擁八十萬兵馬,如今麾下又出了一個将才,後繼有人,誰人不知?

“不知王大人調查出了什麽?整理一番再回京罷。”姜臨川随口道。

“是。”王廷不敢多言。

等王廷被帶走安頓好,玄微真人與姜臨川兩人禀退旁人,商議朝事。

燈下,姜臨川把玩白玉杯盞,漫不經心問:

“師父如此處心積慮,是為了什麽?”

“替當初的太子殿下報仇嗎?還是扶持師兄上位?”

“你都知道了。”玄微真人有些詫異,問:

“是遠之……還是自己查出來的?”

“當然是自己查出來的,丞相說師兄像故人。”

“我也知道,師父是昔年名震天下的林公子。”

“你如何想?”玄微真人并不緊張。

他讓雲清淮與姜臨川交好,有借姜家之勢扶持雲清淮上位的意思。

姜遠之對此持默認态度。

這些年師兄弟二人情同手足,不管怎樣,姜臨川都不會背離他們。

“我覺得師兄不适合那個位子。”

玄微真人聞言,看了姜臨川一眼。

也許是之前王廷殺人時的血濺到了姜臨川衣服上,屋內仍然能聞到極淡的血腥氣。

姜臨川坐在燈下,籠在暖光裏,面無表情,眼神十分偏執,帶着莫名兇性。

仿佛不贊同他的話,不同意他的意見,就會發生一些很不好的事。

所有洶湧的情緒,都壓抑在平靜之下。

堪稱完美的皮相下,困着猙獰惡獸。

玄微真人細看小徒弟的臉,一時間竟有些陌生,便覺得是這幾年在宮中抑郁所致,語氣溫和下來:

“是。不過他有你相助,便能坐穩,你師兄那樣傻,你總不忍他被人欺辱。”

“師父說這話當真偏心,若我想要呢?”

姜臨川一笑,然而這笑莫名陰郁,反而覺得他情緒已經在爆發邊緣,聲音都沉下來:

“我想當皇帝,師父同意嗎?”

“為師不想看看你二人起争端,如果清淮同意,那為師也同意。”

“哦。”

姜臨川沉默下來。

其實玄微真人已經表了态。

雲清淮什麽時候沒聽過姜臨川的話?

別說是皇位,就算是他的命,只要姜臨川說要,雲清淮怕也不會猶豫。

“清淮雖然一根筋,心中尚有仁義。為師希望,你能不負初心。”

“我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為師想幫清淮報父母之仇,平冤昭雪。此生大半精力都用來策劃此事,确實對你有所虧欠。”

“臨川想當皇帝,這很好。師父前半生幫他,後半生助你。以後莫說師父偏心了。”

玄微真人定定看着姜臨川,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他的頭。

“多謝師父。”

“嗯。”玄微真人笑了笑。

“師父只想着別人,自己沒有心願嗎?”姜臨川問。

“你們不是別人。”

“你和清淮好好的,為師別無所求。”

“一定。”

經過一番交談,仿佛彼此間再沒有秘密,氣氛輕松下來。

王廷随便找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證據,與姜臨川一起打道回府。

玄微真人繼續推動江南官場,上折請立太子。

王廷這一路眼見姜臨川行事缜密,運籌帷幄,漸漸收心。

反正已經上了賊船,還能怎樣?

京中,景文帝終于迫不住壓力,立皇長子平王為太子。

立太子後,卻立刻奪了太子的權柄,以他不友愛兄弟為名,将他拘在宮裏。

又多次誇獎賢王,似乎有改立太子的趨向。

一時間風起雲湧,兩方人馬,鬥得你死我活。

景文帝聽說高大人死了,生了一陣氣,又聽說王廷和姜臨川一起剿滅了水匪,賞賜一番,讓他們平複京中亂象,尤其是,結黨營私。

這個實在簡單,光看膽子大不大。

兩方争鬥之時,互相捏住對方痛腳,使勁攻擊。

賢王聽見風聲,立刻給姜臨川送了一份厚禮,要求他嚴懲京中縱仆行兇、賣官鬻爵之人。

主要是太子那一系的。

姜臨川高高興興收了禮物,又請示過景文帝,帶着一群錦衣衛,查抄搜府,涉事人員,一律抓進诏獄。

當夜,哀嚎慘叫之聲就沒停過。

一些上了年紀的老獄卒,十分擅長審訊,可以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見姜臨川有興趣,還掰碎了講,哪個部位痛感強,怎麽審訊只痛不死,怎麽快速讓對方崩潰……

姜臨川學了很長時間的醫學知識,只不過非常零碎,不成系統。又跟随玄微真人學毒術,如今總算有實踐的機會,一時間興致勃勃,将诏獄裏的人逼得苦不堪言。

他一面實踐自身醫術,熟悉人體器官,一面瘋狂薅羊毛,每天都收獲滿滿。

旁人看見姜臨川是很害怕的。

就連一些老獄卒也忍不住心中發毛。

姜臨川動手審訊時,現場已經足夠恐怖,他總是認真而專注,時不時露出滿足、喜悅的笑容,病态而偏執。

官場上混的人,多少有點毛病,随便抖落幾件,都能在菜市口的狗頭鍘上死十個來回。

無論姜臨川下手多狠辣,景文帝都聽之任之。

這可不是他授意的,是姜臨川自尋死路。

賢王春風得意,太子氣急敗壞。

太子幕僚靈機一動,建議道:

“不如我等也給小侯爺送一份厚禮,把賢王那邊的罪證一道送過去?”

“送送送!趕緊的!”太子憋屈至極,不得不忍住。

很快,姜臨川又帶着錦衣衛,抓了一批賢王黨派的新人關進诏獄。

景文帝對此表示欣賞,稱贊姜臨川鐵面無私。

兩方開始進行拉鋸戰,唯有姜臨川坐收漁翁之利。

在景文帝看來,這一切是王廷在內引導,既能消耗太子和賢王的力量,又能将姜臨川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姜臨川玩得很投入。

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在京中的惡名已經能止小兒夜啼。

每次太子或三皇子來問責,他都把鍋甩給景文帝。

天子授意,莫敢不從,誰不想當天子呢?

年末宮宴,太子逼宮。

景文帝暴怒,賢王挺身而出,怒殺太子。

一時間萬籁俱寂,惟餘汩汩水聲。

姜臨川斟酒的聲音引來旁人矚目。他恭敬行禮,笑問:

“舅舅,逆賊已被誅殺,此宴如何?”

“繼續。”

景文帝實則心裏大舒一口氣。此事姜臨川早已上報,今日算是守株待兔。

那種莫名的空乏和哀痛,很快在美酒的作用下,消散無影。

賢王收起帶血的配劍,被景文帝贊了一聲忠孝兩全。

伶人被吓得半死,不得不重整笑顏,輕歌曼舞。

赤足所踩的地毯上,還沾着太子未冷的血液。

歌舞升平,所有人心中惴惴,不敢多看最上首的景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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