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落幕散場
沈冰原本是只想快點回家的,但是聽了唐向洲的一席話,她覺得去哪裏都好,就是不願意回家。可是去哪裏呢?作為一個過街老鼠一般的負面藝人,沒有哪個地方不認識她,也沒有哪個地方會接納她。
公司對她還不算太殘忍,定下的收拾東西滾蛋的期限,足夠她在這間大宿舍裏回憶回憶往昔,抒發抒發情懷,再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偷個懶。她在自己的床底下發現了之前被唐向洲威脅之後收拾好的一箱行李,裏面的東西沒有拿出來過,箱子都已經落了塵。
“看來當時就有預兆了。”沈冰喃喃道,心想自己果然非常有先見之明。這樣一來,今天晚上就可以離開。
這一天的晚飯是崔芒送來的,飯菜很合沈冰的口味。崔芒看着她狼吞虎咽,回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沒和這個孩子單獨吃過飯。這些天,她忙得團團轉,每天失眠的時候,都會在心裏狠狠地罵這個惹禍精。但是真正面對她的時候,心裏除了酸澀,什麽多餘的感情都消失了。
“慢點吃。”崔芒笑笑,給她拿了瓶水。
沈冰擡頭問她:“孫可人她們還好麽?”
“挺好的。”
“那組合呢?以後就兩個人了麽?”
“你呀,管好你自己行不行?”崔芒無奈,“最近肯定不會那麽快加人進來,隊友情渲染得越深,對組合的負面影響越小。說得直白點你也能理解吧?”
沈冰忙不疊點頭。
“公司打算,過段時間讓張佳一替補進來,菲菲可人她們兩個人,要撐起大場面還不夠。”
沈冰一邊嚼着米飯一邊說:“唔,張佳一很努力的。我喜歡她。”
在過去的日子裏崔芒說了她多少次,把嘴裏的飯咽下去再說話,今天,崔芒只是靜靜地看着。
來見她的路上,崔芒在心裏打腹稿,想好了許多要說的話。
孩子,我作為你的經紀人,一直很對不起你,我都知道。在這個圈裏,經紀人一直被稱為藝人的掌燈人。我不是個好的掌燈人,我只是個商人,或者,只是一個拼命掙紮謀求生計的普通人。當我終于想把你當成一個孩子來看待的時候,沒想到,已經沒有機會了。你說我錯了麽?我錯了。沒錯麽?也确實沒有錯。
孩子,你還年輕,你可以活得不那麽烏煙瘴氣。雖然以後基本是沒法再踏進這個圈子了,但這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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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芒靜靜地看着她吃完最後一頓飯,這些話,始終沒能說出來。她嘆了口氣,将沈冰的手機放在了桌上,“你的私人手機和公司配的工作手機。工作手機和號碼,公司也不會要了,你想留着就留着,不想留也由你處置了。”
“好哇。”沈冰樂呵呵地将兩個手機拿在手裏掂量着。就像是往常一樣,像是明天還會被崔芒接上保姆車跑通告一樣,和她做了最後的告別。
崔芒走後,沈冰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翻看着工作手機。這部手機裏有太多珍貴的東西,有她和唐菲菲孫可人一起照的第一張合影,有遠遠地偷拍張愛萱的照片,有第一次收到粉絲禮物的時候拍下來的禮物大集合,又從後臺拍到的零星的幾位冰花的笑臉。
翻到最近,有三個人一起戴着廉價的的周邊手鏈拍下的三只向心的手;有音樂盛典之後,崔芒幫她們三個人照的舉着獎杯的合影。那是她們的最後一次合影,如果她能預先知道,她照相的時候一定不會笑得這麽矜持。
還有,和夏唯在車裏的合影。
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她苦惱了起來。就要離開了,她希望是徹徹底底的離開。但是夏唯,像一顆盤根錯節、紮根太深的大樹,要将她連根拔起,勢必留下一個慘不忍睹的坑。
——這照片別發出去。
——我知道的。我自己留着啦。
她在照片上按下了删除,心裏狠狠疼了一下。
“啧,我何苦呢這是?”沈冰還是怕疼,只删除了一張和夏唯的合影,就停了下來。若是一張張地删下去,真是自虐狂的行徑了。
晚上九點,深秋的來臨讓此時的夜色已經相當濃重,将給沈冰的回家之路以最好的掩護。沈冰拉着一個行李箱,背着一個雙肩包,站在客廳,對這間宿舍做最後的告別。她拿出鑰匙打算鎖上自己卧室的房門的時候,錢包被勾出來掉在了地上。
對了,還有一樣珍貴的東西,需要抹去。她曾對廖遠說過的,無價之寶。
手指劃過透明的膠質膜,盡管沒有觸碰到照片,之間卻依然有疼痛的觸感。那個時候她輕易地說出謊話,為自己的機智而驕傲,為夏唯的好騙而可笑。也只是從初夏變成了深秋,她沒想到短短的時日之後,自己會對着這張照片模糊了雙眼。
到了現在還是一樣,一見到夏唯,哪怕只是照片,都那麽想哭。
宿舍之外,夏唯停住了腳步。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在辦公室的時候她想:讓我在路上想想我該對她說什麽做什麽。來的路上她想:等見着了自然就會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
現在,她從虛掩的房門縫隙中看見那個孩子,她發現自己依然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有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她質問廖遠,質問朱謙,質問唐向洲,質問一切有可能與事情有關的人,也不過是把自己的無助暴露給他們而已,一切都沒有答案。
世界亦如那晚的沈冰清,再給她造成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自我懷疑之後,傻笑着留給她一個美麗的背影。夏唯,你自作聰明,自以為可以保全想要保全的人,也可以擺布想要擺布的人。現在你知道自己有多蠢了麽?
那麽沈冰清,你倒是說說,我該拿你怎麽辦?
她将手伸出去又縮回來,就這樣遲疑着、窺視着,只要那孩子還沒有拉着行李走到這扇門的面前來,她就還有猶豫的時間。然而這時,她看見了掉落在地的錢包。
她看見沈冰清對着自己的照片伫立良久,門縫太窄,她的頭低得太深,看不見她的表情。夏唯就在門口望着,最後,在看到沈冰清的舉動之後,完全失去了推門的勇氣。
那是夏唯最後一次見到沈冰清。她看見她狠狠地将自己的照片從錢包裏抽出來,又狠狠地甩在地上。
沈冰拖着行李走出中唐領域的時候,工作手機接到了一個電話。她很詫異這個時候還有誰會給她打電話,接起來更詫異了——是金炳權。
“歐巴,你剛從片場回來吧?”
“是的。你還好麽?”
沈冰笑得很輕松:“挺好的,正要回家呢。也只有你給我打電話了,患難見真情啊。”
金炳權沉默了一陣,“那天晚上我跟你說的,現在還算數。”
“……你跟我說什麽了?”
“我跟你表白了。”
“……”
沈冰被他表白的時候還沒喪失記憶,當然是記得這段的。為了避免再拒絕一次的尴尬,她假裝不記得,沒想到大哥他情商低得這麽喪心病狂。
金炳權說:“我可以去看你嗎?”
“不可以。”
“可以和你一起打游戲嗎?”
沈冰哈哈笑,“這個可以有!國服無聊,正好你帶我去韓服玩。”
金炳權向她讨要了私人電話號碼,為了保證她沒有在騙他,還當場打了個電話。沈冰清換了個手機接起來,表示這歐巴長了腦子不好騙了,不好玩。金炳權終于放心了。
挂了電話,沈冰擡頭望着看不見星星的天空,“歐巴,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她将兩個手機的sim卡全都拆了下來,“歐巴,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沈冰清了,你還找她幹什麽?”
她将兩片手機卡扔進了路邊的下水道。夜色下,從做練習生開始的六年時光不論是好是壞,都化作了一場酩酊大夢。
第二年暑期,趁着高考結束學生放暑假,《匠心傳》終于在萬衆期盼之中隆重上映。這部電影的拍攝期間緋聞之多、變故之多,讓它賺足了眼球,而它的質量,也并沒讓那些等着看笑話的影評人們讨到便宜。
北京郊區的一家老舊的電影院裏,一個穿着帽衫的女孩坐在觀衆稀少的放映廳中央位置。所有見到她的人都對她抱以側目,這麽炎熱的夏天,她戴着連帽,戴着口罩,打扮得像個出門的巨星。但是巨星,怎麽會出沒于這種地方呢?
放映廳的燈光暗下之後,女孩終于摘掉了連帽和口罩,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效果并不十分好的巨幕。
劇本看過不下十遍。每一個畫面,都在她的心裏有過想象,當電影成品與她的想象競合的時候,她會會心一笑。
小匠心的扮演者是孫可人。女孩在半年前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曾經百感交集。後來,她理解了。現在,已經漠然了。
經過無數次的訓練,孫可人的演技有了長足的進步。她所飾演的匠心公主,帶着她特有的嬌俏,而她柔和的五官,也與夏唯有幾分相似,令人贊嘆導演組選角着實用心。
孤單的女孩等待着小演員們的那場床戲,最終發現被砍掉了,不滿意地扁扁嘴。劇情發展到顏匠心跟随皇帝出山,女孩看得愈發認真。
怕自己“再也見不得青天”的顏匠心,終于還是回到了青天之下。從遙遠的漓江,到達京師,這一路上她看到了新朝的困苦,也看到了這個時代欲燃的星火。從戰争中幸存的大地,百廢待興,慶幸的是,百姓們有了新的希望。
顏匠心在打尖住店的時候,看着老板為自己端上的熱騰騰的馄饨。這些人啊,對她來說都是叛了國的無知無情無義之人,但是,也都是她的子民。她本就吃得少,思緒糾纏,更加吃不了幾口,身體越發地弱,竟就病倒在了路上。
昏睡之中,她知道那個皇帝在用熱手帕為自己擦臉,也知道那藥是皇帝親手熬制的。小時候,她身子一弱就會吃宮裏禦醫為她特質的藥,宋真都會将方子一一背下。這些年,顏歸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但是藥的味道随着大夫開的方子在變,從來沒有回到當年的那味苦澀。
“宋真。我說過了,我可能撐不住。”
皇上緊握着她的手,“對不起,匠心。是我自私,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絕不能再失去你了。”
“可我還是想殺你。”
“那我就讓你親眼看見,在我的魏國,政治會多麽清明,百姓會多麽安居樂業。到你殺了我的時候,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
顏匠心滿足地笑了,“這主意不錯,成交。”
跟随皇帝回到京師的顏匠心,被大臣們予以側目。她是個女人,還是個病弱而美貌的女人,皇帝卻想要給她以官銜。朝堂之上每日都有大臣以死相逼,阻止女人幹政。
顏匠心與皇帝對弈,無心似的說:“和那些男人們站在一起,怪累的。要麽我就在你這後宮裏住下好了,花園的景色甚是不錯。”
皇帝心一亂,就下錯了一步棋。
顏匠心好笑,“我可不做你的妃子。宋真,你是我的臣。将長公主養在後宮,也沒什麽說不過去的吧?”
就這樣,顏匠心享受着長公主的待遇,名不正言不順地住進了宮裏。宋真使人将她曾居住過的宮苑打掃幹淨,一切擺設恢複原狀。顏匠心是個多年再次邁過那紅漆的門檻,仿佛一瞬間變回了那個不識愁滋味的年紀。她開心地叫着顏歸,兩人用巨大的毛筆蘸着水在地上寫字。
皇帝就靠在院裏那顆梧桐樹下看着他們。當年陪她的是自己,現在,明明貴為國君,卻只能做個看客了。
之後,就是漫長的籌謀。南疆前線的士兵,被顏匠心的部下安排,授予劣質的新式兵器,而顏匠心則在京都為魏國的士兵傳授機械兵器的操作之法。因為身體的緣故,她每日只能親臨軍營半個時辰,其他時間口述給大将軍。剩下漫長的時日,她要麽與顏歸一起秘密地商讨下一步的計劃,要麽坐着馬車上街去。
從私心來講,她并不願意看到國泰民安。生意興隆的商販、滿臉滿足的農民,在她看來都是諷刺的利刃。但是時間長了,她也會下了馬車,坐在京都城外的小店裏歇歇腳,聽聽那些百姓口中的新樂趣。她聽說這一年風調雨順,不是祭祀求雨,而是皇帝派了能人異士去修繕了河堤。聽說今年的撫恤糧給得多,不是國庫有多充實,而是層層官員私自克扣得少,皇帝曾殺了個大貪官以儆效尤。
顏匠心從心底裏,不願意聽到這些。
南疆的戰事吃緊了。顏匠心和顏歸的計劃進行得異常順利。戰事永遠伴随着饑荒和瘟疫,皇帝幾乎每日都能接到新的噩耗,每晚無法入眠,就起來盯着奏折或者沙盤。
某日,他告訴顏匠心,再接到一次兵敗的消息,他就要親征了。他說他要盡快結束這場戰争。這是她所希望的,更是百姓所希望的,為此,他可以戰死沙場。
某夜,顏匠心前往皇帝的寝宮,發現宋真依然在批着奏折。
“宋真,我很小的時候,看到父皇,也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等你老了的時候,能不能也像現在一樣,不要變?”
“你若答應我,你死的時候我就會更傷心一分。”
皇帝朦胧着雙眼回答:“匠心,我一直想要讓這個天下成為你喜歡的樣子。”
像一個愛人,又像一個老朋友,她與皇帝一同批閱,一直到雞鳴五更。
盡管依然膠着,但南疆的戰事突然有了轉機,顏匠心疏了一口氣。顏歸沉着臉對她說:“殿下,你最近越來越怠惰。”
她與顏歸之間終于出現了裂痕。在一個雪夜,顏歸第二次将她從自己的宮殿中劫出去,逃過重重追捕,回到了南疆。顏匠心才知道,顏歸早已經越過了自己的控制,單獨與南越皇帝進行交易。魏國的南疆,只是回光返照。
“顏歸。”在病床上咳着血的顏匠心虛弱地說:“你這是為了我麽?”
“我要将天下奪回來送給你。”
顏匠心笑了,“虧得你跟了我那麽多年。”
當宋真告訴她,想讓天下成為她喜歡的樣子的時候,她就知道,他還是那個自己最欣賞、最愛的宋真。他甚至比自己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顏歸,我已經起不了床,求你幫我最後一個忙。那南越皇帝居心叵測,切不可讓他再禍害百姓。”
“你說的,是誰的百姓?”
顏匠心說:“是宋真的,也是父皇的,是我的。顏歸,那是我們的族人啊。”
顏歸離開她前去了戰場。一路上,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按照顏匠心說的去做。但他看到了,他的族人們,正在忍受無家可歸,妻離子散,而這些都出自他的手筆。
最後的一場戰役打了七天七夜。顏歸帶領着魏國的軍隊,身懷一身刺客技藝的他,成功取了南越皇帝的首級,然後在敵營之中,被萬箭穿心。他最終也沒有倒下,而是朝着漓江的方向跪下,告訴他一生沒能看懂的摯愛:殿下,顏歸終究給了你想要的。
在寧靜的林中小屋中,顏匠心死前最後一次,因為回光返照而有力氣坐起身來,在兵器鋪的幫工的攙扶下坐在曾經督促顏歸練劍的地方。一陣風吹過來,她似乎從風中聞到了夾帶着些許烈火的氣味,淚水凝成了行。
放映廳的燈光早早地亮了起來。女孩重新戴上了連帽和口罩,一直聽完廖遠與唐菲菲合唱的片尾曲,等待工作人員名單全部放完,才慢慢起身。放映廳裏已經只剩下她一個。
真好。因為廖遠演技不夠,弱化了男主的戲份,讓金炳權看上去像是隐性男主。女孩開心地想:這确實像是她的作風。
走出去的時候,有個姑娘在她的身後悄聲驚嘆:那女孩的腿真好看,跟沈冰清似的!姑娘的女伴嘲笑她:你還記得沈冰清啊?你剛一說我都沒反應過來是誰。那姑娘嘆着氣:我也曾經是個冰花來着。
女孩的腳步頓了頓,繼續向前走,消失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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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