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重回攝影棚

這條招聘廣告實在報紙上看見的，招的是內衣、絲襪模特，拍出來印在商品包裝盒上的那種。

這個時代，還在報紙上招聘的公司也是不多了。沈冰猜想，這一定是一家劣質産品公司，連嫩模都請不起。她害怕公司有貓膩，于是在包裏帶了防狼噴霧，還設定好了手機的緊急撥打號碼——110。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不太放心，于是找了小馬哥陪自己同去。

一切準備充分，所以沈冰在看着眼前這家大型攝影基地的時候，過低的心理期待和過高的現實水平差距太大，讓她有點兒懵。攝影基地接待大廳的服務員美若嬌花，朝着她和小馬哥微笑。

小馬哥被這些突如其來的刺激搞得腳底有點飄，“沈冰，我……充當什麽角色來着？”

沈冰繞到他面前來，隔絕那位美女的視線，“馬仁和同志，想想你的老婆。”

小馬哥頓時清醒了。

得知沈冰是來應聘內衣模特的之後，前臺美女帶着好奇的神色打量了她一番。

沈冰扶了扶墨鏡，“這位妹妹，你覺得我，行麽？”

美女嘴角抽了一下，“這個，我可說不準。”

沈冰被帶到了一個小攝影棚中。她還記得多年前進棚拍雜志封面的經歷，重新進入到類似的地方，她感到渾身發熱。小馬哥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這比影視城的攝影棚豪華多了，他第一次接受這種土豪之氣，有些瑟縮。

“這位是……”

沈冰對引路小哥介紹：“這位是我的保镖。”

“噗。”

沒想到小哥那麽直率地表現出了嘲諷，沈冰和馬仁和都有些不服。

“沈小姐，我們這裏非常安全，無關人等還是請在外面等候。”

沈冰摘掉了墨鏡。

一般情況下，主角人物摘掉眼鏡、圍巾、帽子、金箍等物件之後，都會在周身散發一種王霸之氣，此時宜反擊。沈冰剛要反擊——

“行行，那我不耽誤你們工作了，我去外面等着！”

豬隊友！！！沈冰絕望地目送這小馬哥逃出去了。

小哥陪同沈冰等待着攝影人員的到來，等待的功夫，她也就跟小哥聊了起來：“你們公司，看起來挺有錢的啊，包了這麽好的一間棚子，怎麽不請模特來拍？”

小哥咂咂嘴，“包一間棚子？不瞞你說，整個攝影基地都是我們老板投資的。”

沈冰更不能理解了。然而沒來得及繼續問下去，兩個發型詭異、一看就是時尚圈中人的大哥走了過來，看穿衣打扮，搭配得相當低調奢華，應該是服裝師類的角色。對沈冰進行了從上到下再到三百六十度的周身視線掃描之後，兩人對視着點點頭，對着棚子的一側喊：“賈總，您出來看看。”

沈冰這才發現，棚子裏除了左側的服裝間，在右側還有一個房間。房門應聲打開，她覺得從那屋裏瞬間湧出來一股子煙味。裏面的男人踏着穩健的步子從煙霧缭繞中走出來，沈冰看着就難受，捂了捂鼻子，一臉的厭惡不小心就被那個“賈總”看見了。

“不好意思，我在燒東西。”

“我能冒昧問一句您在燒什麽麽？氣味有點奇怪。”

男人微笑：“一些帶着秘密的照片。”

沈冰打了個冷戰。

男人注視着她說，“你好，沈小姐，我叫賈睿，是這裏的老板。他們兩位是服裝和攝影。”

沈冰和他握着手，感覺這個男人的手掌大而粗糙，相當有力道。然而她心裏樂着，賈瑞？不是紅樓裏面那個蠢死的色鬼麽？沈冰忍了忍笑。

男人說：“不是祥瑞的瑞，是睿智的睿。”

沈冰正色：“我猜對了，果然是睿智的睿。”

男人笑了笑，對她眯了眯眼。他長得不帥，也不年輕，甚至有點粗粝，但是一舉一動都帶着雷厲風行的狠勁兒。就剛才那個眼神，沈冰莫名地有點害怕。

“開始吧。”男人坐在了棚子裏攝影機後的一把軟椅上，對服裝師和攝影師點點頭。

緊接着，沈冰被拉到了服裝間。

其中一個頭發吹得像雞冠子的瘦高大哥是服裝師，他評價沈冰的身材，下半身驚為天人，上半身……呵呵。

沈冰今天第二次不服：“我真的不是很平，我的內衣是b杯。”具體來說是b-，但好歹比當年的運動內衣強了不少了。

服裝師捂嘴笑，“對不起啊，我平時接觸到的都至少是c。”他有點兒話唠，一邊找衣服一邊說：“好多人覺得名模是什麽樣呢？高，瘦。這種标準顯然就是給女人欣賞的，沒有胸沒有臀的女人叫什麽女人呢？”

沈冰第三次不服：“你這種想法就狹隘了。不是所有女人都覺得平胸好看，我也覺得大胸的s形美女最性感了。”

服裝師回過頭來瞟着她壞笑：“有前途。”

沈冰沒懂他為什麽說自己有前途，剛想問問，就被他手裏拿來的東西雷到了。

服裝師小哥拿了一條黑色蕾絲內褲和配套的黑絲吊帶襪，“下身換上這個，然後出來拍。”

沈冰一手拿着一樣，哪手都不忍直視。

手裏拿着和真正穿上了的感覺又很不一樣。沈冰沒有過穿類似服裝的經驗，更別說穿着出鏡了。她意外地發現，自己完全不排斥。在燈光和現場人員的矚目下，她甚至更加興奮。高功率燈光的炙烤讓她渾身發熱，皮膚泛紅，借着微微的汗意，她肆意地改變着動作。說好了只是拍下半身，但是她自如地帶上了上身的肢體動作，甚至連表情也一次一換，愈發妩媚勾人。

賈睿摸着下巴，看着看着，不得不掩飾性地翹起了二郎腿。而攝影師和旁觀的服裝師也越看越帶勁兒，原計劃拍三十張原片，結果不知不覺地拍了五十多張。

那個女人在鏡頭之中仿佛變了個人。明明依然梳着馬尾，沒有化雜志妝，明明連上衣的寬松運動t恤都沒有換，僅僅是将t恤的下擺系成了一個結，露出緊致的腰。從她站在攝影棚中央的那一刻起，整個人的氣場就在變，方才還是笑嘻嘻的普通人，一瞬間卻讓人誤以為是在紅毯上睥睨衆人的影星，是熒屏上電眼殺人的女神。那微微挑起的嘴角，那桀骜的眉眼，那放在哪裏都像是勾引的手指，尤其是并沒有刻意擺動作，但僅僅一個随意的擺動都能讓人心中猛跳的腿。

這當真，是個妖精。

當攝影師終于回過神來喊停的時候，沈冰還沒過瘾。她戀戀不舍地走過來，發現了賈睿的灼熱目光，意識到自己穿成這樣随便晃蕩很不好。頓時卸下了一身明星氣場的沈冰恢複了吊兒郎當的走路姿勢，滾去換衣服了。

沈冰終于換了衣服出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賈總，一萬塊錢怎麽給我啊？”

賈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現在不是一萬了。”

沈冰愣住了。

“十萬。”賈睿将一張名片遞給她，“加入華星，十萬只是預付的酬勞。簽合同不急，但是錢馬上就打到你的賬戶。”

沈冰看着名片上的文字：華星娛樂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經理，賈睿。

原來如此，內衣什麽的都是幌子。

最近幾年，雖然中唐壟斷市場的風頭不減，但是很多業內人士看得出，中唐內部，尤其是高層，正在醞釀一場變革。這場變革關乎兩個重要的繼承人——唐向洲和夏唯。不論誰輸誰贏，都将在較量之中帶給中唐一些損失。所以，一些財團開始投資新的小娛樂公司，也沒想着能扳倒中唐，只要在這趟渾水之中賺些利益就是滿盆滿缽了。

賈睿說，他們想要挖到原石一般的新人，給娛樂圈激起一個巨浪。所以沒有從中戲、北影以及各大造星機構選人，而是想了招聘廣告這麽個法子。

沈冰想，這樣你就能确保，來應聘的人又窮又沒背景，且很大幾率是沒有演藝經驗的。

真對不起，我是又窮又沒背景，但是經驗實在多得想吐。

其實，當接到名片的時候，沈冰也有那麽一瞬間的心動。回到娛樂圈，從遠離中唐的地方回歸。這個想法包裹着她埋了七年的複雜情緒，在胸中燒成一團火焰。這一刻她終于确定，她并不想做個普普通通的職員。

但是，這個華星娛樂，沈冰連聽都沒聽過，要是真的簽個賣身契，到時候前途打了水漂，哭都來不及哭。尤其是，賈睿這個人，她莫名地不喜歡。

沈冰将名片遞回去，“不好意思，我都24歲了，再做明星夢就有點中二了。我還得上班呢。”

賈睿沒有接，“二十萬。預付二十萬。”

“不是錢的問題。”

“五十萬。”

沈冰咽了咽口水，将名片收了回來，“我考慮考慮。”

“別考慮了，一百萬。”

沈冰乖乖地給他留了個聯系電話，“我不考慮了，但是我父母得考慮考慮。”

“那麽考慮好了，随時來這裏找我。”

她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這麽急于簽下自己，一個24歲的女人，對于新人藝人的身份來說實在有點大，說她值十萬她都不信。一百萬？

但是管他呢。

因為沈冰急着用錢，所以賈睿為了表明誠意，當下就給她的賬戶打了兩萬塊錢，沈冰樂了：比原計劃翻了一番呢！

她将賈睿的名片在包裏收好，同時收好的還有送給她留作紀念的內褲和吊帶襪。剛走出攝影基地的接待樓門口，小馬哥就從不知道哪裏湊上來了。

沈冰瞪了他一眼，“要你何用！”她将名片拿出來在他眼前一晃，“這個人，要花一百萬簽下我。”

小馬哥驚呆了。

“而且已經給我打了兩萬塊錢。”沈冰幫小馬哥合上嘴，順手就把名片扔到垃圾桶裏了，然後拉黑了賈睿的電話號，“還真以為五十萬就把我忽悠上道了？”

至于紀念品麽，她惡趣味地覺得，留着不是個壞事。

小馬哥看着她這一系列行為，心底泛起江水般滔滔不絕的敬意。

出了接待樓，有種頓時脫離了那個賈睿的控制的輕松感，沈冰才發現，面對賈睿，讓她倍感壓抑。

沈冰歡快地将一萬塊錢直接彙給馬仁和。他四處借錢總歸不是個事兒，能少借幾個人就少借幾個吧。她一身輕松地哼着歌，突然看見一輛suv從對面開過來，直接駛入攝影基地的停車場。那輛車之所以會引起她的注意，是因為她看見了車牌號。

不知道為什麽，某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會在人的記憶裏存留很久。

她也不管小馬哥的疑問，鬼使神差地跟着那輛車走，一直跟到它停下來。躲在另一輛車的後面，她看見了從那輛車裏面走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朱謙，另一個，也挺熟悉。

小馬哥捂住了嘴，“那是……那個搶你戲的！姜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