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優先級

——有什麽問題直接給我打電話。

沈冰想起了夏唯臨走的時候對她說的話，一拍大腿。現在正是有問題的時候！她的老人機依然在使用，從聯系人裏尋找夏唯的電話，只能看着那個黑白色的光标一下下地蹦下去。有時候沈冰覺得這種舊式的手機在很多方面都很挑逗，就比如現在，随着“x”字頭的臨近，她越來越緊張。

“你要給夏唯打電話麽？”蘇純沉着臉問。

沈冰看了她一眼，想起她叮囑自己的“不要和夏唯走得太近”。雖然與蘇純的論點不一樣，但是沈冰也是很同意不能與夏唯接觸太多這個結論的。蘇純是怕夏唯追她，沈冰則是擔心自己真有了喜歡夏唯的苗頭。不過現在顯然不是顧忌這個問題的時候。

沈冰無奈地解釋，“打個電話而已，哪能算走近了呢？難不成她還能從電話線裏鑽出來？”

結果，這個電話沒能打通，夏唯還關着機呢。

學完英語又背完單詞，沈冰的半條命基本已經玩兒完了。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聽蘇純的總結性教誨：“今天的單詞背下了百分之八十五，希望明早在不複習的狀态下還能記得百分之七十。”她推推眼鏡，從沈冰的卧室裏出去了，“我去做情感樹洞咯。”

沈冰是看出來了，蘇純這家夥，天生有做學霸的瘾，而且喜歡管着別人。她教沈冰英語，看起來是無奈被布置的任務，但是真的教起來，小臉兒都激動得紅撲撲的。沈冰這輩子是無法理解這種喜好了。

她在床上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時候，手機的五環之歌響了起來。她因為腦子裏飛滿了英文字母，所以幹什麽事都遲鈍了一拍。磨磨蹭蹭地摸到手機的時候，五環之歌都已經放完了一遍了，剛拿起來，就因為長時間未接聽而自動斷掉了。

“啧。”

沈冰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夏唯。夏唯被斷了一次電話，居然不死心，沈冰剛要撥回去，五環之歌又想起來了。她坐了起來，接了電話。

“你給我打過電話麽？”夏唯問她。

“唔，你關機了。”沈冰的聲音一點都沒精氣神，與她平時的狀态大相徑庭。這足以引起夏唯的高度重視。

“我的飛機晚點了。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麽？”

沈冰從夏唯的聲音裏聽出了十足的關切，她便裝得更加虛弱，“我的夏總……不要辭掉純兒好不好？”

夏唯發現了。當沈冰裝模作樣的時候，就會叫她“夏總”，于是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義正辭嚴地說：“不想我辭掉她，就好好學。”

沈冰吸了吸鼻子，做出哭腔，“我很好好學了。但是你回來的時候，可能就見不到一個健康活波的我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夏唯坐在搖搖晃晃的車裏，從機場出來，馬上要前往與新片編劇和制片人的會議地點。她的飛機因為空中管制而降落在其他省市的機場停留了三個小時，終于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她已經在天上坐了八個小時。可是一聽到沈冰那明顯在裝模作樣的聲音，身上的疲乏神奇地被掃清了一半。

夏唯聽着這哭腔，歪過頭去躲着車裏其他人的視線，對着窗外笑，“哦，如果你能不那麽活潑，我倒是能省下許多精力。”

朱謙就坐在她的身邊，聽她對着電話說這樣的話，不禁看了看表。他看不到夏唯臉上的表情，但是她聲音裏的愉悅根本掩飾不住。馬上要開會了，她卻在于沈冰聊着些廢話。

他一想健康的牙齒突然有點酸，提高了聲音提醒夏唯：“按現在的速度，到會議室還有十分鐘。司機師傅，麻煩再開快一點吧。”

夏唯從車窗的影子裏看了看朱謙，只聽沈冰說：“女神，你要開會了啊？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夏唯的手攥了攥手機，她發現自己手心裏出了點汗。

“沒那麽快。”她頓了頓，對沈冰說，“還是那句話，有什麽事情，不論大小，都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不用管我在做什麽。”

沈冰嘿嘿笑着說：“耽誤你的要緊事多不好。”

車停了下來。夏唯下了車，走遠了些，風将她身上的熱度吹散開來，卻似乎沒将她吹得更清醒，“你是我唯一的藝人，優先級是很高的。”

“比制片人高？”

“當然。”

“那投資商呢？”

此時，夏唯已經聽出來了，沈冰在逗她。她噙着笑說：“嗯，比投資商高。”

“這麽高啊？”沈冰故作驚嘆，又問，“不會比朱總還高吧？”

朱謙，與親人差不多了。多年前夏唯就是這樣告訴她的。

“你是我的搖錢樹，就算比朱謙高吧。”

沈冰撲哧一聲笑了，她也聽出來了，夏唯也在逗她呢，“那還有人比我的優先級更高麽？”

夏唯仔細找了找，無奈地發現，還真找不到了。

沈冰挂了電話，又自顧自傻樂了一通，樂完就發現自己似乎滿血複活，一點都不困了。等等……我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是什麽來着？她冷靜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點後怕。

我還是聽純兒的吧……

這一次之後，沈冰每次一想給夏唯打電話就開始打自己的手，她在這種奇奇怪怪的方面意志力倒是堅強，連續一個星期，再也沒給夏唯打過一個電話。而夏唯也一樣，不給她打，她也不找沈冰。

每天早上，這個三人宿舍在8點鐘的時候準時人去樓空，蘇純陪着沈冰去小班培訓，姜麗花則去參加新人集體培訓。再見面的時候，大概就是上玩了一整天的培訓課，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

姜麗花的培訓強度沒有沈冰的大，每天看她一副馬上要升天的樣子回來，都覺得不能理解。沈冰說：“我像你那麽大的時候也有的是精力，麗花，你要懂得體諒老人。”

姜麗花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于是，沈冰懶得出去吃飯的時候，姜麗花就幫她帶飯或者一起叫外賣。沈冰嘗到了甜頭，便決定每天都懶得吃飯了。

可能是日子過得太滋潤，雖然每天都充斥着培訓，晚上還要忍受英文的煎熬，但是一個星期下來，沈冰的體重反倒漲了幾斤。

她自己倒是不在意，因為從小就知道，相同體重的條件下，她看上去比別人瘦不少。借着密度大的奇葩理由，她甚至連學校規定的游泳課都拒絕學習。

但是，蘇純想得比較遠，“以後你很可能會參加一些真人秀綜藝節目。上回我看到一期，有個女星長得很漂亮，穿衣服也很會遮掩身材缺陷，但是到了節目上，要求男嘉賓将女嘉賓抱着跑過障礙。那一期節目，孫可人也參加了，大家都知道孫可人體重輕，搶着和她組隊，那個女星體重沉，可尴尬了。”

沈冰一拍手：“多有笑點吶！當不成女神當諧星也不錯啊，我要是她，我可開心了。”

蘇純并不理會她的胡攪蠻纏，想出了一個辦法。每天語法學習後的背單詞時間，她要求沈冰一邊做形體課的練習運動，一邊背。

大概是夏唯出差後一個多星期的某一天，沈冰一邊在床上做着肩肘倒立，一邊聽着錄音機裏重複着的單詞。頭朝下的動作讓更多的學業集中到大腦，她覺得這個姿勢可以讓自己不那麽困，于是，倒立了半天一直沒有改換姿勢。

這個時候，宿舍的門被推開了。

“純兒？還是麗花？”沈冰問了一句，然後馬上覺得不對勁。蘇純推門沒這麽慢，姜麗花一般在進門之前就已經開始說話了。

沈冰面朝着天，因為梗着脖子，所以沒辦法調整視野，來人還特別會吊人胃口，慢慢走着。然而沈冰已經知道她是誰了，這腳步聲，還是那樣沉穩。

“女神，你回來了？怎麽來這裏了？”沈冰望着天說。

夏唯的臉出現在她的視野裏，是倒過來的，兩個人看對方都是上下颠倒，看的時間長了恐怕要天旋地轉。夏唯的長發垂了下來，遮了一點臉，她就這樣半遮半掩地對着沈冰微笑，頭發擋着光。夏唯彎腰下來，與沈冰的臉更接近了一些，發梢就搔到沈冰的額角。沈冰沒有辦法躲開，就任由額角一直癢癢的。

“sist，組成，一致的，永恒的……”

錄音機裏的播音腔女聲還在不停聒噪，沈冰一個詞都沒再聽進去。

夏唯對她笑了笑，直起腰來，從她的視野裏消失了，“怎麽用了這麽一種背單詞的姿勢啊？更有效麽？”

沈冰回過神來，咳了咳，“新鮮的血液都流到大腦了，你說是不是更有效？”

夏唯環顧着沈冰的卧室，七年間，她沒有踏進這個宿舍一部，上一次來，這裏屬于沈冰，這一次來，居然又回到她手裏了。突然，夏唯看到了衣櫃旁邊的牆。

那裏有一個壁挂鈎子，沈冰在那裏挂了一身衣服。這身衣服看起來相當醜，整體是老鼠皮一般的灰色，而且松松垮垮的，毫無裁剪美感，乍一看上去，就令人想到乞丐。

夏唯愣住了。她還記得去孫可人那一部劇探班的時候，看到的照片裏的那個人。那個有着名模一般身材，卻被轟了出去，臉也變成了馬賽克的人。

夏唯猛地回頭看着沈冰，她高高立起，因為懶散而有點曲着的腿，此時更加奪人眼球了。

原來是你。竟然是你。我居然沒有想到是你！

夏唯懊惱，卻又無比欣喜。胸中翻騰着的欣慰，讓她朝着那套衣服走了過去。

挂着衣服的這面牆，剛到在沈冰一歪頭就能看見的位置。她看見夏唯伸手去，将那身她引以為戒的乞丐服拿了下來，還樂呵呵地說着：“這可是我的，怎麽樣？”

然而當夏唯将衣服拿下來的那一刻，她的手抖了一下。

衣服的背後，還挂着些東西。那是一套純黑色的……情趣用品。蕾絲情趣內褲，和配套的吊帶網襪。而且，兩者都蜷曲着，好像是穿過了卻沒有洗的樣子。

夏唯：“我沒想到你……”

“不不不，女神你聽我解釋——”

沈冰早就忘了乞丐服後面還挂着這兩樣丢人的東西，夏唯驚呆了，她比夏唯驚呆更甚。剛要結束肩肘倒立的動作翻下床來，一個不小心，腿抽筋了。

沈冰疼得大叫了一聲，喪失了對雙腿的控制，直直地朝着腦袋的方向窩了下去。這要是17歲的她，也不過是個後滾翻的問題，然而二十四歲的沈冰，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了。

蘇純聽到沈冰的尖叫，連忙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如下的一番景象：沈冰躺在床上，兩腿高高擡起，夏唯雙手分別攥着沈冰的腳腕，将她的腿與身體折成了一個銳角。而床上散落着沈冰的乞丐裝，牆上的情趣內褲搖來搖去。

蘇純一臉傷悲，關上門，默默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