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驅車抵達公館時,宴會已經接近尾聲。蘇歲安跟在溫黎東身後,好奇又謹慎地打量着四周,這裏很多人,都很漂亮精致。

蘇歲安的目光掠過一處,眼裏閃過一點迷惑,他晃晃溫黎東的手,“琴。”

他的聲音太小,宴會廳聲音繁雜,溫黎東沒有聽清,他微微俯下身,問:“什麽?”

那是一架三角鋼琴,是珍貴的斯坦威,黑亮的琴身反射着宴會廳雕花大燈的光芒,琴師坐在鋼琴前,手指跳躍在琴鍵上,彈奏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蘇歲安眼裏充斥着渴望和激動,“琴。”

聽清楚蘇歲安在說什麽之後,溫黎東眼裏掠過一絲複雜。他看着身旁的人,眼神澄澈如稚子,也是好笑,傻了也還是記得最愛的東西。

溫黎東問:“想彈?”

蘇歲安飛快點點頭,一張白皙的臉因為興奮而染上了誘人的粉,“可以嗎?”

溫黎東看過蘇歲安彈琴,無數次,從蒙着灰塵的破舊琴房裏到維也納的金色.大廳。彈琴時的蘇歲安像灼灼生輝的太陽,他天生就該在那樣的舞臺上,擁有大家的掌聲與鮮花,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傻了癡了,眼裏只有一個溫黎東,膽怯的藏在自己的殼裏。

溫黎東收回心緒,答道:“不可以。”

這邊話音一落,蘇歲安的臉立即垮了,整個人都蔫了,頭發絲兒都透着難過,他依依不舍地望着斯坦威所在的地方,努力為自己争取,“真的不可以嗎?”

溫黎東不為所動,牽着他的手腕往裏面走。

蘇歲安的手指輕輕拽了一下溫黎東的大衣,可憐巴巴的,“求求你了。”

溫黎東腳步停也不停,“不行。”

蘇歲安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跟着溫黎東往前走,在心裏給對方紮了會兒小人。

怎麽有這樣壞的人?!蘇歲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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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夥伴已經在公館裏的房間休息,那兒人太多,溫黎東不好帶着蘇歲安一同前往,于是把他放在了隔壁房間,讓李秘書陪着他。

溫黎東将草莓蛋糕放在蘇歲安面前,道:“不許亂走,乖乖吃蛋糕,有事找姐姐。”

李秘書年長蘇歲安幾歲,喊一句姐姐不為過。蘇歲安耍小脾氣是分場合的,他知道溫黎東是真的有事,所以很聽話,在對方離開後也沒有鬧着去找他。

蘇歲安小心翼翼的将蛋糕切成幾份,一份給了李秘書,一份留給溫黎東,還有一份小小的給自己吃。

他吃蛋糕的模樣很專注,單是這樣看,絕對看不出他的智力有問題。

吃完蛋糕後,蘇歲安又玩了一下消消樂,但他的注意力不在這裏,玩了會兒腦子就開始轉,他慣會裝可憐,遇見李秘書也是這樣。

蘇歲安有一副讓人心軟的好皮囊,裝起可憐來還真像這麽一回事,“姐姐,我可以去彈彈琴嗎?”

溫黎東只是讓李秘書看好蘇歲安,并沒有限制兩人的行動。李秘書還算了解蘇歲安的曾經,聽他想彈琴,她沒有怎麽想就帶着人來了大廳。

宴會廳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那架斯坦威還放在那兒,樂團的人還沒有離開。李秘書與管家打了個招呼,接着管家領着兩人往鋼琴所在的地方走去。

管家與那位美麗的女士交談幾句,她看了眼蘇歲安,眼裏露出一點詫異神色來。蘇歲安正好看過去,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那位女士很快退至一旁,李秘書輕拍他的手臂,言語中帶着一點鼓勵,“去吧。”

鋼琴是刻在蘇歲安靈魂裏的東西,初時是生疏的,連指尖都是僵硬的,勉強按出一串音符,接着腦海中膨脹的記憶找到了歸宿,流暢的音樂從指尖跳出。

蘇歲安緊張又認真地盯着琴面,跟着腦海中遺留的記憶和身體的本能按動的琴鍵。他擡頭,琴身印出了那位美麗女士的臉龐,腦海中像是閃過什麽,手指一滑,他停止了演奏。

蘇歲安呆愣愣地在原地坐了會兒,此時已經有不少賓客投來探尋與贊賞的目光,他就像什麽都沒感覺到一般,起身來到了那位女士面前。

“我……認識你嗎?”蘇歲安問。

這位女士姓安,她笑了笑,道:“或許見過面。”

蘇歲安還想問什麽,李秘書接到了溫黎東的電話,她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拍了拍蘇歲安的肩膀,“溫先生找人啦。”她又微笑着望向別的人,與衆人禮貌道別後便帶着蘇歲安離開了宴會廳。

“姐姐,剛剛那個姨姨好漂亮哦。”蘇歲安笑眯眯地說。

李秘書笑出了聲,調侃道:“這話你可別在溫先生面前去說。”

蘇歲安不明所以,追問道:“為什麽?”

李秘書笑而不語。

兩人來到房間時,溫黎東正坐在沙發上坐着,一手端着蛋糕,一手拿着叉子。可愛甜美的蛋糕與冷肅嚴厲的溫先生怎麽看怎麽不搭,然而當事人卻沒有半分感覺。

也不知道溫黎東到底藏着什麽惡劣心思,一個蛋糕也要弄來逗一下蘇歲安。

他看蘇歲安來了,不緊不慢地吃完最後一口,眼裏的冰雪化為和煦的春水,“我吃完了,你哭不哭?”

李秘書怕笑出了聲,趕緊別過頭。

蘇歲安這小傻子愣了愣才發覺溫黎東這是在笑話他,他撇撇嘴,說:“我又不是小氣鬼!”沒兩秒,他又加了一句話,“也不是水做的。”

感情小傻子還挺記仇,一句話記到現在。

溫黎東終于不再欺負人,轉而問起他們剛剛去哪兒了。

蘇歲安還記得溫黎東不讓他彈琴的事兒,趕緊在李秘書開口前急急忙忙地晃她的手臂,然後使勁兒搖頭。

“這……”李秘書看看蘇歲安,又無奈地看向溫黎東。

溫黎東起身就把蘇歲安拎開,瞥了眼藏着事兒的人,對李秘書說:“整理好發給我。”

“不行!”蘇歲安大聲抗議,他緊張死了,好像下一秒就能急哭,溫黎東怎麽能夠這麽壞。

很可惜,抗議無效。

李秘書效率極高,當晚就将文檔發給了溫黎東。

蘇歲安自知反抗無效,只能含着一泡眼淚嘟囔哥哥壞,過了幾秒又嘟囔姐姐壞,總之都是壞人。

等到晚上,蘇歲安又纏着溫黎東睡覺,他緊緊扒拉着人,不說旁的,蘇歲安一身皮肉很軟乎,溫黎東手一挨到就沒辦法放。

無法,只能讓蘇歲安得逞。

李秘書一連幾天都來了景苑,蘇歲安很快就跟她熟悉了起來,然後就開始拉攏李秘書,諸如你不能告訴哥哥我今天中午只吃了半碗飯,又或者你不能告訴哥哥我今天玩了雪。

蘇歲安現在胃口好了點,但王姨總怕他吃不飽,就給他做零嘴兒吃,搞來搞去還适得其反,弄得蘇歲安正餐都不怎麽吃了。

後來讓溫黎東知道這件事了,蘇歲安的零嘴兒全被沒收,他嘴饞,不敢找溫黎東但會找王姨要,王姨一心軟,這一老一少瞞着溫黎東幹了不少好事兒。

頭一件瞞得住,後一件就瞞不住了。

進入一月以來,B市的雪就沒怎麽停過,蘇歲安這幾天都要在院子裏玩一會兒雪,他堆了兩個雪人,一個叫歲歲,一個叫哥哥。

兩個雪人立在院子裏,好不憨态可掬。

李秘書手裏拿了條米色的圍巾,給蘇歲安戴上後,她拍了幾張照片給溫黎東。她到底還是和溫黎東一邊的,玩雪這種事情不可能不上報。

那邊很快回了消息,只有短短幾個字:帶他進去。

李秘書的視線從屏幕上離開,沖着不遠處的人喊道:“歲歲,進去啦。”

“來啦來啦!”蘇歲安眉眼彎彎地朝着李秘書揮手,最後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雪地中的一對雪人,然後回了屋內。

李秘書一般會等溫黎東下班才離開,但今天她有事便先走了一步。

蘇歲安在偏廳玩拼圖,從他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那兩個雪人。

王姨端來一疊小餅,她的視線落在蘇歲安望着的地方,“歲歲在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寶寶!”蘇歲安擡起手指着兩個雪人,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晚上要給他們堆一個雪寶寶。”

在蘇歲安看不見的地方,王姨的臉色陡然一變,她很快收拾好表情,跟蘇歲安親親熱熱的聊起天來。

王姨笑呵呵地說:“怎麽想起堆雪寶寶啊?讓黎東見着你玩雪又該說你了。”

蘇歲安眼睛滴溜一轉,“那就偷偷的堆,不讓他知道。”說完這個,他才回答王姨前面的問題,他很認真地說:“是歲歲和哥哥的寶寶,一家三口。”

王姨不說話了,只在一旁安靜的陪着蘇歲安。

蘇歲安藏不住事情,晚飯後,他趁着溫黎東去了書房處理公事,立即戴好帽子和皮手套去了院子裏,他以為自己很謹慎了,殊不知有人正在露臺看他哼哧哼哧地挖雪。

王姨送來茶水,她順着溫黎東的視線看過去,道:“歲歲現在還真跟個小孩兒一樣。”

溫黎東沉默兩秒,問:“他在堆雪人?”

王姨眼神飄忽不定,半晌才答:“在堆雪人寶寶。”

“黎東……你……老宅那個……”王姨眉頭緊擰,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不是不會說,是不好說,但兩人都明白是在說什麽。

溫黎東眼眸中立即落滿霜雪,“別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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