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蘇歲安比較希望這個會議能夠開個兩三個小時, 然而這只是個短會,下午三點半,溫黎東便結束了會議, 領着心不在焉的蘇歲安回了家。
兩人坐在後排,溫黎東側頭看着蘇歲安,眼神帶着毫不遮掩的打量,“真的還是小傻子?”
溫黎東心中已有答案,蘇歲安應當是好了。他只是有點想不明白, 為什麽蘇歲安會隐瞞這件事情,他怎麽都想不到理由。
“啊?”蘇歲安眼神飄來飄去,心虛極了。
被揭穿只是早晚得事情, 但蘇歲安還想再快樂兩天, 反正溫黎東現在也沒有證據, 對方又不可能真的直接把他扔出去。
“啊什麽啊, ”溫黎東擡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強迫蘇歲安看着他, “你倒是回答我的問題。”
蘇歲安保持沉默, 畢竟多說多錯。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溫黎東勾了勾唇角, 聲音壓得有些低,蘇歲安覺得耳朵癢,“這句話總該聽說過吧。”
蘇歲安往後躲了躲, 他當然知道……知道溫黎東在詐他。
蘇歲安鐵了心不配合, 溫黎東也不在客氣,把他的嘴巴捏成小鴨子模樣,“你最好嘴硬一輩子。”
他的語氣着實不算好, 蘇歲安在心裏想,還好沒有坦白,不然只會更慘。
“溫、溫先生,”蘇歲安結結巴巴地說,“你先放開我,好不好?難受。”
還溫先生。
溫黎東的怒氣值瞬間達到頂峰,他立即放開蘇歲安,打算晾晾他。正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耳朵卻捕捉到了一絲特別的聲音,他心中一驚立即将蘇歲安緊抱在了懷中。
下一秒——
是司機驚慌失措的聲音,“先生!剎車失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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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蘇歲安有些迷茫,他想從溫黎東懷裏掙脫開來,卻被人緊緊的禁锢在懷中,只能勉強越過那寬厚的肩頭看窗外的景象。
他們離一棵參天大樹越來越近。
蘇歲安驀地睜大大眼睛,拼命捶打着溫黎東的肩背,幾近失聲,“溫黎東!你放開我!!”
空曠的道路發出一聲巨響。蘇歲安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好像被震了出來,許久之後才回神,擡手是一手黏膩,他顫抖着身體輕輕推開溫黎東。
“溫黎東。”蘇歲安生怕驚擾着身上的人。
溫黎東從手術室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蘇歲安抱着溫黎東西裝外套,臉色在醫院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慘白,宛若一抹游魂。
“你哥身體好着呢,就那點兒傷,你別擔心。”王姨輕撫着蘇歲安的背安慰道。
蘇歲安鼻間好像還凝聚那股濃稠的血腥味,他六神無主地囔囔道:“可是流了好多血,我……我沒受傷。”
他是自責的,溫黎東把他護住了,他一點兒傷都沒受。
“你這說什麽傻話呢!”王姨長嘆一口氣,“我看要真是你受傷了,黎東得急死,而且你這身體哪裏禁得起折騰。”
醫院有着一股奇特的消毒水的味道,總讓人惶惶不安,蘇歲安知道溫黎東應該沒有大礙,但仍舊會去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王姨說:“進去看看你哥,好不好?”
醫生方才通知他們溫黎東情況十分穩定,若是他願意,明日就能出院。
蘇歲安才擡起腳,又生生止住了步子,眼神确是極度渴望裏面的那個人,他小聲地說:“阿姨,你先去看。”
他并不是不想去,而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溫黎東。
他欺騙了溫黎東,對方卻救了他,怎麽看都是一出狼心狗肺的戲碼。他無法确定溫黎東會不會趕走自己,雖然他總是同文曼珊囔囔着要離開,但真正離開了溫黎東,他又能去哪裏呢?
對于十八歲的蘇歲安而言,溫黎東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只是十分鐘過去,那扇門就又被推開。
王姨過來握住蘇歲安的手拍了拍,眼神有些深意,顯然是溫黎東同她說什麽了。
她說:“黎東可疼你了,有什麽話好好說,不要害怕,再不濟還有阿姨給你撐腰呢。”
看來是一定得進去一趟了,蘇歲安猶豫半晌,一咬牙推開了那扇門,他實在是太想念溫黎東。
病房中消毒水的味兒沒有廊道中濃郁,病床上的男人如今的模樣着實不算好看,一圈白紗布包裹了大半個腦袋,英俊淩厲的五官透着一些病态,這都是失血過多的後遺症。
溫黎東就這樣坐在那兒,身上的氣勢一點兒不減,他輕啓薄唇,“來了,先坐,我們慢慢聊。”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溫黎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他眼看着裝傻充愣的那人抱着件衣服慢吞吞的挪到床邊,像一個等着挨訓的小朋友。
溫黎東氣極反笑,原來還是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
蘇歲安擡眼看着溫黎東,眼裏寫滿了擔憂,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一定很痛吧。”
只是說了幾個字,眼眶就瞬間紅了。
蘇歲安想說謝謝,但他知道溫黎東一定會很生氣,于是想說對不起,那溫黎東一定會更生氣。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有眼淚才是他最真實情緒的體現。
蘇歲安被吓壞了。
在溫黎東離開急救室之前,蘇歲安的情緒都還處于一種真空的狀态,直到再次見到一個完整的溫黎東,如同幼鳥歸巢,将最柔軟的部分毫無防備的展現出來。
溫黎東還是對哭着的蘇歲安毫無辦法,他抽過一張紙幫蘇歲安擦眼淚,動作算不得溫柔,語氣也算不得很好,“蘇歲安,我這還一句話都沒說,你就哭成這樣。”他頓了頓,并不打算放過哭泣的蘇歲安,“當然,你今天就算哭暈也得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了。”
過了一會兒,蘇歲安才慢慢止住眼淚,他說:“沒有什麽可以解釋的,你又不是沒有看出來。”
這話可就有意思了,溫黎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小東西果真一早就恢複了,還把他耍的團團轉。
溫黎東今日的目的并非興師問罪,他其實……并沒有覺得多憤怒,更多的是如釋重負,蘇歲安終于恢複了正常,這是他在心底一直期盼的事情。
當然,一碼事歸一碼事。蘇歲安今天敢瞞着他那麽重要的事情,指不定明天就能給他捅出個天大的簍子,必須得好好教訓才能讓他好好長記性。
于是溫黎東的表情冷了下來,他盯着蘇歲安笑道:“蘇歲安,你可真挺能的,裝傻子還裝得挺像,不過誰家的小傻子能夠在車禍後把兩個成年男人從車裏拽出來,又能思維清晰的叫救護車呢?”
蘇歲安閉上了嘴,随便溫黎東如何說。
“我也真夠蠢的,居然被你瞞了那麽多天,”溫黎東擡手捏了一把蘇歲安的臉蛋,表情有些危險,“歲歲,是什麽時候恢複正常的,總該說句實話吧。”
溫黎東很有耐心,他等待着蘇歲安的答案。
過了許久,蘇歲安終于開口,“墜海之後。”他擡眼望着溫黎東,黝黑的雙眸如同水洗過一般清澈,裏面卻含着一點委屈以及一點恐懼,“抱歉。”
墜海那件事是橫在蘇歲安與溫黎東心中的一根刺,溫黎東始終是自責的,也從未放棄過将背後的真兇找出來,而蘇歲安卻記得一個蘇喻。
他們都記得深海中冰涼的滋味兒。
溫黎東本有一堆話想要說,卻又突然之間變得啞口無言。
若蘇歲安真的是在那之後就恢複了正常,有許多事情的意味便不同的。有很多事情在小傻子眼裏不算事,但在一個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眼中卻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溫黎東敷衍地哄過蘇歲安,還編造過拙劣的謊言,在蘇喻那件事上更沒有給出及時的解釋。
因為他覺得蘇歲安是小傻子,而小傻子是不需要知道那麽多的。
溫黎東的嗓音陡然變得有些幹澀,他緩緩開口:“困惑我的始終只有一個問題。”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彙集在一處。
“為什麽瞞着我?”溫黎東一字一句地說,這些話好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劃開蘇歲安這具皮囊直接抵達他的靈魂,“歲歲,你在害怕什麽?”
蘇歲安張了張口,眼底有些酸澀。
害怕什麽呢?害怕的東西可太多了,但今天下午的溫黎東有讓他覺得對方仍舊是可以信任的,蘇歲安不知道該不該跟對方說實話。
時間在靜靜地流淌,溫黎東格外有耐心。
“你會丢掉我嗎?”這是蘇歲安沉默了很久之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的瞳仁映着兩簇溫暖的光,裏面倒映着溫黎東的身影。
蘇歲安在不安,問出這個問題的那一刻,他的手指緊緊拽住了懷裏的那件西裝。
這就是蘇歲安最害怕的事情,他害怕溫黎東丢掉他。
他已經不是溫黎東的男朋友,弟弟這個身份也極其名不正言不順。
就連蘇歲安自己都想象不出溫黎東留下他的理由,按照對方的性子或許會繼續養着他,給予他最好的醫療條件,但唯獨不會允許蘇歲安再出現在他眼前。
因為溫黎東已經不喜歡蘇歲安了。
“丢掉?”溫黎東的眼神是罕見的迷茫,又藏着許多震驚,“為什麽會丢掉?”
溫黎東從來沒有想過丢掉蘇歲安,也不可能丢掉蘇歲安,是他的蘇歲安,為什麽要丢掉?又憑什麽要丢掉?
蘇歲安的神情仍舊天真,他好像在說一件很正式的事情,“我已經不是你男朋友了,你沒有義務照顧我,而且你讨厭我,最讨厭我叫你哥哥,你真的不會丢掉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22 16:30:20~2020-07-22 20:38: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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