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蘇歲安哄了絨絨很久才把他哄好, 他抱着絨絨去了窗邊的沙發上,小朋友很黏蘇歲安,頭埋在他的肩上, 時不時抽噎一下。

“絨絨, ”簡單的幾個字在蘇歲安嘴裏打了幾個轉才被說出來, “你可以喊溫黎東爸爸,也可以喊我媽媽。”

絨絨很好哄的, 聞言就從蘇歲安懷裏爬了起來, 眼淚打濕了他的眼睫毛,一張小臉有些髒兮兮的,看起來有點可憐。

他抽噎着問:“真的嗎?”

蘇歲安點頭,“真的。”他又羞赧地笑了笑, 說:“如果你願意叫我爸爸那更好。”

媽媽這個稱呼還是有點奇怪的。

“唔……那就喊爸爸好了,”絨絨又抱住蘇歲安, 像只小樹袋熊,“那我就有兩個爸爸啦!”

絨絨飛快地親了一下蘇歲安, 終于露出一個笑容,“小爸爸!”

即便絨絨還小, 也能隐約感覺到在這個家裏真正做主的人是誰, 現在蘇歲安都說了可以叫爸爸那就一定可以叫爸爸,雖然他還是膽怯, 但在溫黎東回來時還是喊了一句爸爸。

絨絨這一喊, 空氣都陷入了寂靜。

溫黎東臉色冷了下來,環視四周,沉聲問:“誰教的?”

王姨終于回過神來,她驚慌地看了蘇歲安一眼,正要解釋什麽, 蘇歲安卻搶先一步開口,他擋在了絨絨面前,同溫黎東對峙,道:“我教的。”

溫黎東胸腔裏浮動的怒火被瞬間澆滅,他的神情鮮少的狼狽,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教的?”

傭人們已經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紛紛自覺離開了這個是非地。

絨絨看溫黎東生氣了,擡起小手勾住了蘇歲安的指尖,求助似的小聲喊道:“小爸爸。”

小爸爸?絨絨的聲音闖入溫黎東的耳中,他不太明白一天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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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絨絨的言語,蘇歲安心頭發澀,他質問溫黎東:“絨絨本就就是你的小孩兒,為什麽不能喊你爸爸?”

“誰告訴你的?”溫黎東心頭升起一陣煩躁不安的感覺,絨絨與他的關系是他最不願意讓蘇歲安知道的事兒,并不是不讓蘇歲安知道,而是他還沒有準備好。

這次有蘇歲安護着,絨絨膽子大了點兒,沒有哭也沒有躲,仰着小腦袋眼神迷茫的看着溫黎東,什麽告訴不告訴呀,自己就是大爸爸的孩子呀。

蘇歲安不想在孩子面前爆發争端,他讓王姨把絨絨先帶到院子裏去玩一會兒。蘇歲安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現在卻成為了另一個孩子的父親,這場面有些可愛又有些搞笑。

待客廳只剩他們二人,蘇歲安別別扭扭地說:“我偷聽到的。”

偷聽到的?溫黎東看着眼前的蘇歲安,心中煩悶不已。

還沒有來得及問是在哪兒偷聽到的,蘇歲安就又說話了,“你和阿姨講電話,我聽到的。”

溫黎東并不經常與何凝通話,蘇歲安一句話把他帶到了回憶中,他怔忡幾瞬,而後錯愕又慌張地握住了蘇歲安的手,“去維也納之前你就知道了?”

溫黎東突然想起蘇歲安那陣子的不對勁,他把絨絨接了過來,但蘇歲安并不開心。

霎時,溫黎東的嗓子像被堵住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愧疚、惱恨、驚慌……所有的情緒一股腦的翻騰出來,攪和得溫黎東心緒難寧。

絨絨始終是溫黎東心中難以拔除的一根刺,這個孩子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把他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生活又攪得天翻地覆。

起初溫黎東不相信絨絨是他的孩子,然而那一紙鑒定書比什麽都有說服力,絨絨是他的兒子。

那時蘇歲安才離開不久,而後溫黎東的生活中又闖入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孩子,他無法接受,也無法說服自己接受。

在确定他和絨絨關系的那天,溫黎東徹夜未眠,他有些茫然,茫然于該如何同蘇歲安解釋這個孩子的存在,蘇歲安知道了大概是要鬧脾氣,然後一輩子都讓他找不到。

與絨絨關系疏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溫黎東把不喜歡甚至是厭惡擺在了臉上,絨絨一直跟着何凝,溫黎東便減少了同何凝的見面,大概是不見到,便能麻痹自己沒有這個孩子的存在。

蘇歲安回來之後,溫黎東從未主動提起過絨絨。

他有時會覺得造化弄人,他厭惡這個孩子,蘇歲安卻喜歡這個孩子。

而現在蘇歲安居然能夠心平氣和的同他讨論絨絨的存在。

“歲歲,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麽來的。”溫黎東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卻只能說出這一句話,他的背脊垮了下去,神色竟然有些可憐。

看見溫黎東的态度,蘇歲安終于确認了一件事情,溫黎東不知道絨絨的身世。他提起一口氣的同時又松了一口氣,眼下這個情況蘇歲安沒有辦法對溫黎東說出絨絨的身世,但蘇歲安又肯定若溫黎東知道真相,一定會愛這個孩子。

蘇歲安嘴唇張合幾下,眼神躲閃着,嗫嚅道:“不用道歉,你沒有錯。”

錯的人是蘇歲安,是他生下了孩子又抛下了他,然後又把溫黎東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溫黎東很了解蘇歲安,哪怕如今狀況混亂也知道蘇歲安在正常情況下說不出這些話,他呆呆地盯着蘇歲安看了兩分鐘,說:“歲歲,這不對。”

“你知道什麽,對不對?”

溫黎東一錘定音,他沒有錯過他說出這句話時,蘇歲安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蘇歲安的手腕被男人緊緊握住,接着他被溫黎東壓到了沙發上,男人的神情頹然又陰鸷,蘇歲安忍不住瑟縮一下,真相差點兒就脫口而出。

“歲歲,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溫黎東的目光死死地鎖定着蘇歲安,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蘇歲安眼神躲閃,用膝蓋抵住溫黎東的小腹,驚慌道:“你放開我!說了不許欺負人的。”

越是這樣便越是有問題,溫黎東的思路漸漸明晰起來。一個吻落在蘇歲安嘴角,兩人呼吸交纏,溫黎東冷灰色的眸子裏泛着痛苦與壓抑,“歲歲,你知道絨絨在我心裏代表什麽嗎?”

蘇歲安停止了掙紮。

溫黎東的聲音有些沉,眼裏翻滾着痛苦,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代表着背叛。”他倏然彎下身體,頭埋在蘇歲安的肩上,“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麽來的,可事實就是他與我有着血緣關系,這是我無法辯解的事實,歲歲……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那麽多年……我總是再反複演練着如果你回來了,我該怎麽解釋絨絨的存在。”

“不要騙我,好不好。”溫黎東落下最後一句話,他抱着蘇歲安,很怕懷裏的人再次消失。

蘇歲安不想騙溫黎東,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同他講。

男人生孩子太奇怪了,他又忘了那麽多事情,根本沒有辦法給溫黎東一個完美的解釋,最基礎的——絨絨為什麽會來到溫家,蘇歲安都沒有辦法解釋。

可是瞞着這件事,對絨絨和溫黎東都不公平。

絨絨已經快四歲,父愛已經缺失了那麽多年,他好喜歡溫黎東也好喜歡蘇歲安,蘇歲安沒有辦法無視這份喜歡,也沒有辦法不去幫助絨絨獲得溫黎東的關注。

蘇歲安與溫黎東都虧欠着絨絨,說不清楚到底是誰虧欠更多。

蘇歲安覺得或許是自己,因為曾經的他是知道這一切的。

某種程度上而言,溫黎東也是受害者,他在內疚與痛苦中度過了四年,若知道真相只會更內疚與痛苦,他從來沒有給過絨絨好臉色,于是曾經的那些冷酷都将成為紮向他的刀鋒。

“我不知道……”蘇歲安呢喃道,“我忘了,但你該好好愛絨絨,他是你的孩子,你一定會喜歡他。”

蘇歲安每一句話都是前言不搭後語,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溫黎東說,也自然失了邏輯。

蘇歲安的聲音很小,但最後一句話卻很堅定,他篤定溫黎東一定會喜歡絨絨,因為絨絨是歲歲的孩子,他那麽愛蘇歲安,那同樣也會那麽愛絨絨。

“為什麽?”溫黎東冷灰色的眸子裏泛着讓人心驚的幽深情緒,“為什麽一定會喜歡他?”

“一定會的,”蘇歲安有些急切地說,“你說過你喜歡我,那你一定會喜歡他!”

溫黎東沉默着起身,他定定地看了蘇歲安一會兒,而後俯身将他橫抱而起,蘇歲安的心猛地一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溫黎東扔到了床上。

溫黎東給王姨去了一通電話,讓她帶着絨絨先吃飯,接着把卧室門反鎖。他拉過一張椅子,看着床上的人,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把真相逼出來。

“為什麽一定會喜歡?”溫黎東的目光鎖定着蘇歲安,細致觀察着他的每一個表情,他的歲歲有太多秘密了。

蘇歲安并非沒有表現出難過的情緒,但很快恢複了正常。

是從什麽時候有了轉變?

溫黎東眸色暗了暗,“你在維也納發現了什麽?”他剝繭抽絲,“文曼珊跟着去了維也納,之後你去見了一個叫做廬秋的醫生,跟這個醫生有關。”

溫黎東完全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萬分篤定,蘇歲安臉色一點點變白,手腳也開始不自覺的發涼。

溫黎東終究還是心軟了,他起身坐到床沿,從身後抱住了蘇歲安,手握住蘇歲安冰涼的手指,“我知道廬秋,她與你幾乎同吃同住了一整年,就在你離開的那年。”

指尖是溫暖的溫度,耳邊是低低的聲音。

蘇歲安往後靠了靠,好像要把整個人縮進溫黎東的懷中。

蘇歲安閉了閉眼睛,有些懊惱,道:“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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