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曲塵故意面露驚訝,假意問道,“他在這裏?”
隐悲觀察着曲塵的神色,道,“虛慈方丈知道國師和秦筝有些交情,所以才不好對你直說。因我們這次前來不止要找到心法,還要把他抓回去。”
“廣寒山莊的衛莊主已經下了誅殺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國師若能助我們辦成這兩件事,往後國師府身後将得三大助力,必要時會還上這次欠你的人情。”
衛冰清出爾反爾痛下殺手,這裏面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曲塵原本也在查連翹的來歷,如今少林找上門來要他相助,他自然可以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暗中保護秦筝也更方便一些。
曲塵假意猶豫,沉吟許久,道,“虛慈方丈信得過本座不會徇私,那本座自然是能盡國師府所能為你們達成心願。”
隐悲心落下來,道,“國師是個大義明理之人,老衲代少林寺謝過國師。”
曲塵微微颔首,對着下人道,“給隐悲大師一塊通行令牌,大師有需求盡管入府找我便是。”
隐悲收下令牌,心滿意足的帶着弟子們告辭了。
見人走後,下人回禀道,“溫庭雲攜陳大俊已離開多時,那個下毒的人也乘機跑了,國師可要追回?”
曲塵眼中閃過一絲失落,道,“罷了,比起這個還有要緊事,我擔心隐悲他們暗中還帶來了其他勢力,以防多生事端,務必時刻盯緊了。”
下人應下,匆匆去安排。
而國師府門外,隐悲想起剛才見到的那個背影,說不上哪裏古怪,總覺得面熟得緊,加之跟在小魔頭溫庭雲身邊自由出入國師府,他更是在意此人身份。
之前猶豫是否要把話說盡,全是因為虛慈方丈對他說過,曲塵當年孤身入中原比試,受了不少氣,各派暗中給他使絆子險些讓他失了參加試劍大會的資格,要不是秦筝一力護着,哪有他奪得榜眼的機會。
虛慈方丈知道二人交情不淺,原本秦筝人在南疆的消息傳回時他就暗自心驚,生怕國師府暗中插手救下了他,如果有國師府擋在其中,在他人的地盤少林一幹人等想要擒人還真不是件易事。
可是隐悲在曲塵威壓之下不得不如實相告,到不求他真能全心全意為他們找東西和人,只要不從中阻攔都是好的。
起碼身份不同,曲塵應該能以大局為重,隐悲以大派助力為籌碼,料想曲塵為着這個也會答應下來。
隐悲招來一名弟子,附耳過去低聲說了些什麽,弟子明了後閃入暗巷便不見了蹤影。
回荒廟的路上,溫庭雲背靠秦筝睡得很沉,馬車一搖晃他頭就要掉不掉的搖兩下,秦筝怕他真掉下塌去,輕手輕腳地轉過身捧着他的腦袋擱在自己腿上,扯了條毯子給他蓋着。
想起他說三夜沒有阖眼,從南疆去斷水崖路程并不短,他這是不眠不休晝夜奔襲給累的。秦筝覺得好笑又窩心,他這麽大一個人了就算幾日見不到也不會缺胳膊少腿,何況溫庭雲走之前安排得明明白白,幾十個人輪流守在廟旁,就差把匾額換成“生人勿近”,不懂他何必這麽擔心。
窩心的是有人牽挂的感覺,實在很久沒有體會過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對于秦筝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救命之恩,沒有必要一定要還上或者讓人一直記在心裏。他沒想到一去七年的溫庭雲有一天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為着這一點點人情,硬是十倍百倍的關懷回來。
秦筝低頭看着他熟睡的側顏,從溫庭雲出現到現在都沒來得及好好把他看仔細,這下終于沒人打擾可以安安靜靜的看他一看了。
從前他就覺得小時候的蘇子卿皮膚白皙,濃眉大眼的模樣像極了蘇峤,可是眉宇間那股子散不掉的倔氣倒和蘇峤的愁容區別開來,男孩子天生有一種雄性的堅毅藏在稚氣背後,蘇子卿當時雖然落難體弱,偶爾搭理秦筝幾句,也絕口不提父母不在了的事,心中有萬千悲愁也極力壓着,秦筝看得出來他這麽小的一個人為了把這些痛苦壓回去,生生憋得不願說話,不願與外界多有接觸,要不是怕他從此性情大變再出點什麽問題,秦筝也不會總是逼着他出門瞧新鮮。
想起蘇子卿,秦筝這心裏就有一塊地方塌了下去,軟軟地接着這個名字,現在這塊柔軟的地方還多了一個溫庭雲。
孩子不知不覺就長大了,比自己高,比自己結實,一身絕世刀法和詭異輕功,足夠保護他想保護的任何人。他枕在自己腿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胸膛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緩慢起伏,烏黑的長發随意披散在兩邊,耳朵上面編着幾縷辮子随意往後一紮,幾個銀杏模樣的金飾閃着光芒搖搖欲墜在辮子上。
秦筝瞧着銀杏葉墜在一頭烏發裏晶瑩剔透甚是好看,伸手去摸了摸那金飾,指腹擦過溫庭雲的臉,不知怎麽就流連起方才捏他臉蛋的手感來,鬼使神差地在他臉上摩挲了兩下,溫庭雲突然動了動,把秦筝的手掌抓住,墊在臉下側身壓過去繼續睡。
秦筝:“……”
秦筝如今體弱,手腳總是冰涼的,他怕把溫庭雲給涼醒了就悄悄抽手,卻被一張臉死死壓着只好作罷。溫庭雲臉上的溫度透過掌心傳到他身上,沒一會兒就把他手給捂熱了。
見他似乎根本沒醒,秦筝弓着身繼續偷看。
還是這麽白皙,只是兒時臉上的微胖褪去,現在看着棱角分明,要是他不笑,這張臉确實蒙着一層肅殺之氣。他鼻梁高挺,眼睛被長長的睫毛蓋住,朱唇外朗,秦筝看到這裏笑了一下,心道裏面藏着一顆小虎牙,甚是可愛。
秦筝還沒看夠,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颠簸差點颠下塌去,馬車被急急拉停,溫庭雲猛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手按着刀,一手拉着秦筝的手,神色戒備地盯着馬車外。
“怎麽回事?”
蘇耽從外面拉起窗簾,眼神卻在四周不住地掃視,“火線攔路,要不是周禮眼尖看見了拉停馬車,恐怕兩邊埋着的□□就引爆了。”
“沖着我來的?”溫庭雲抓着刀鞘,嘴角一勾,“這沒動靜,肯定有人要跳出來的,等着割菜吧。”
蘇耽點點頭,放下簾子。
秦筝聽見□□有點心驚,要布置這個陷阱是要耗費功夫的,設下埋伏的人難道連他們今日從國師府出來,會坐馬車經過這條路都全部算好了?
見秦筝凝眉琢磨事情,溫庭雲捏了捏他的手道,“你在車裏別出來,也別掀開簾子。”
“我們有多少人?萬一對方人多,還不止這一個埋伏,豈非危險重重!”秦筝勸道,“一會兒要是真打起來了我算下他們的實力,若不利于我們先跑為上!”
“不!”溫庭雲搖搖頭,“你別管。一定不要掀開簾子!”
秦筝不解,“為何?我戴着鬥篷就是,別人看不到我的臉。”
溫庭雲搖搖頭,“我不想你看見我這樣殺人。”他轉身從腰間拿出一個金屬制的小圓筒,放在秦筝手裏,“以防萬一,這東西抽掉頂端絲線會爆射毒針,你拿好了。”
他說完對着秦筝笑笑,按着刀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七刀門的旗子迎着風獵獵作響,溫庭雲故意打着別人招牌掩人耳目,可明知是镖隊過境,還用□□來埋伏,定然是不惜毀镖也要置人于死地,說明藏在背後的人根本不在乎他們是不是七刀門的镖車,那只能是沖着人來的了。
溫庭雲站在車前凝神細聽,道路兩邊的密林有細微的布料擦過樹枝的聲響,他按兵不動,粗略估計了一下人數。
約莫一百來號人藏在裏面對着馬車虎視眈眈,陣仗可不小啊。
溫庭雲擡頭朗聲道,“一百來號人藏着掖着,這麽小的地方,各位不擠麽?”
無人應答。
溫庭雲抽出刀,用刀尖撥弄着地上的小石子,淡淡道,“露面都不敢,無膽鼠輩。既然如此,我也懶得問你們都哪鑽出來的,好走不送!”
他話音剛落,暗提內力猛然朝着右手邊的樹林揮過去一道強勁無比的刀風,枝杈樹葉抖三抖簌簌而落,還伴着幾聲悶哼,林子裏藏着的人猝不及防受了這刀風的都內傷不輕,眼看藏着也避免不了一番惡鬥,四面八方跳出許多蒙面人來,把溫庭雲一行人圍在了中間。
蒙面人彼此使了個眼色,生怕洩露了身份,硬是一聲不吭的就朝着溫庭雲圍毆過去,一時之間刀劍聲四起,夾雜着血肉被捅穿和隐忍憋悶的驚呼,秦筝在馬車裏撩開一個縫隙緊盯着局勢。
溫庭雲出手毫不猶豫,誰離他三尺之內的距離,必然見血,手起刀落間取人性命沒有片刻猶疑,寒牙是沉重非常的利器,劃在血肉之上這麽一刀,不像普通刀劍開個口子就完了,溫庭雲提着渾厚內力灌注在刀刃上,是連着人經脈骨骼齊齊斬斷才罷休。
所以他說不想讓秦筝看見自己殺人,因為實在殘忍異常,秦筝在簾子後面看得心驚,這人動起刀來,四周就成了血肉橫飛的修羅地獄,完全無法和那個會在自己肩上撒嬌要求捏臉的人對上號。
而溫庭雲輕描淡寫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臉,更是印證着秦筝的猜想。
他早已見慣了這樣的血腥打殺,甚至在血雨腥風裏已經能來去自如,沒有怯懦,更沒有憐憫,一個個鮮活的性命擺在眼前,好似是被匆忙拼湊起來骨頭和血肉,并不能稱之為人,他擡手打散一個又一個,就像打爛西瓜一樣輕易而無所謂。
秦筝記憶裏的蘇子卿,并不是這樣冷血弑殺之人,是因為那是懵懂年少看不出什麽,還是……
還是這些年,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性情急轉直下?
秦筝揪着簾子的手不住得冒汗,一邊焦慮,一邊估算着人數和這些人的實力,溫庭雲雖然一馬當先刀法吓人,可對方勝在人多,若是再這麽耗下去恐怕不妙。
作者有話要說:
溫庭雲沒醒,但是臉癢癢的,對,就是有人盯着你瘋狂偷看臉上會癢的那種癢!
所以才動了動。
秦筝哥哥你沒事兒一個勁兒的盯着人家瞅啥呢~
謝謝資瓷,繼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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