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節

發燙,怒從中來。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在憤怒什麽,或是在悲哀什麽,用力甩開那雙手,他扶着地面,搖搖晃晃自己站起身,在摔倒之前一把攥住門把手,繼而借助慣性,把對方猛地推出了浴室。

鑲嵌着磨砂玻璃的木門,咣當一下被摔上了。隔着門,可以聽見裏面疲憊的喘息聲。又過了一會兒,是淋浴噴頭被打開的動靜。

水流拍擊着瓷磚地,遮蓋了所有其它細小的聲音,韓峻熹沉默中站在門口,站了好半天,終于忍受不了地轉身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下去,他抄起那瓶所剩不多的金朗姆,連着灌了好幾口。丢下瓶子,胡亂抓了幾下頭發,他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已經皺巴巴的煙盒,抽出一支還算齊整順直的煙,叼在嘴裏。而就在試着将之點燃時,他才發現,不管是手腕也好,指頭也罷,都已經抖到像個病理性症狀發作的患者,連小小的打火機都要拿不穩當了……

*** *** *** *** ***

韓峻熹,也許應該走的。

他應該等自己稍微平靜下來一點就站起來大步走出去的。然後自此和雲一鶴老死不相往來,剛才發生的極盡詭異之能的事件也就只當是噩夢一場,噩夢醒來是早晨,什麽都不曾真實發生過,他還是他,還是個職業攝影師,還是個大膽的,熱情的,充滿工作積極性的,有追求的攝影師,還是那個會和顧客抽煙喝酒談笑風生然後掏出眼線筆來就說要給人家化妝的攝影師……

操。

思路拐了一圈,毫不大意地拐了回來,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個幻境裏,又或者說是記憶碎片裏,站在他面前的,是光着身子,低垂着睫毛,紅着臉,鼻尖微微冒着汗,乖乖讓他畫上眼線的男人。

雲一鶴。

死死閉了一下眼睛,韓峻熹痛苦地抱住頭。

他現在,是真的明白了,原來小說裏電視裏乃至漫畫裏,描述的都是真的。人在矛盾糾結到極致的時候,是真的想拉扯着頭發把腦袋揪下來狠狠摔到對面牆上去的。

他該怎麽辦……

他覺得不舒服,覺得惡心,至少也是反感,反感真的跟個男人幹了一場這件事,更惡心自己居然是到最後主動參與的那個。他搞不懂這種抵觸情緒是因為道德壁壘被重重擊潰了一次,還是因為在擊潰的時候他居然覺得爽了,但總之,獸性大發之後,他嘗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這件事,不能怪雲一鶴,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雲一鶴醉了,喝醉的人做了錯事要負責任是沒錯,可最後那蜷縮在地上的慘象,已經足夠與前面犯下的錯扯平了不是嗎?

而他到底為什麽要那麽做啊?!就因為還沒射?就因為還沒爽夠?所以必須像發情的獸類那樣繼續?不管面前的是男人還是女人,哪怕不是人類他都能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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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峻熹你個用老二思考的動物,你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逼……

指頭插進頭發裏,掌心用力貼着太陽穴的男人從喉嚨中發出犬科動物一樣惱羞成怒的嗚咽聲。

他弄不清楚了。

痛苦中他哆嗦着指頭點燃指尖的煙,哆嗦着指頭連續抽了好幾口,尼古丁未必能真的讓人鎮定,可他沒有別的纾解途徑。酒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指不定又會發生什麽了,就讓他在煙霧缭繞中要麽把腦子燒壞,要麽把思路理清吧……

沉默着一直等,韓峻熹總算在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之後,聽見了浴室門被拉開的響動。

渾身一顫,他扭臉看向那邊。

從裏頭走出來的,是個只圍着浴巾在身上的男人。男人臉色有點蒼白,頭發背到腦後,左手搭着自己的衣服跟沙發毯,右手則提着一條腰帶。

那是韓峻熹的腰帶。

造型誇張的蒸汽朋克金屬扣,和粗糙的褐色裸牛皮,那實打實就是他的風格。

關上浴室門,雲一鶴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把那條腰帶随手丢在沙發上,把薄毯也搭在靠背上,而後赤着腳往辦公室另一邊的一扇拉門走去。

韓峻熹看着對方拉開門,進了屋,打開燈。

那是一間小小的卧室。

看樣子應該是臨時休息用的,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不大的衣櫃,和一把椅子而已。雲一鶴進了屋,把自己的衣服扔在床上,走到衣櫃前,翻出幹淨的衣服,一件一件,從內到外,從頭到腳,穿戴整齊。

再然後,他從抽屜裏抓出吹風機,吹幹了滴水的頭發,幹爽柔順的黑色短發只蓬松了片刻,就被仔細塗抹了定型摩絲,做出了漂亮時尚的造型。最後,雲一鶴在手腕和耳後點了男士香水,蹬上刻着複古雕花的尖頭皮鞋,體面齊整,面無表情,走出了房間。

反手關好門,他低垂着眼,扣好黑色襯衫上鑲嵌着锆石的袖扣,正了正筆挺的血紅色領帶,并最終,擡起眼來,看向坐在那兒,渾身僵硬,像是在等候開刀問斬的“喜訊”一般的韓峻熹。

安靜了幾秒鐘,他笑了,挑起一邊嘴角,雲一鶴笑了。

接着,他一步步走到對方面前,慢慢擡起左膝,緩緩壓在那男人岔開的兩腿之間。

真皮沙發被擠壓得發出細小的噪音,感覺那細小在自己耳朵裏猶如洪雷炸開一般刺激的韓峻熹吞了吞口水,整個往後貼進了沙發靠背。而那半眯着眼,自上而下盯着他看的男人,卻只是伸過手來,從他嘴唇之間,拿開了那抽了一半的香煙。

“峻哥,你又忘了,我說過,我不喜歡煙味。”用帶着點沙啞的嗓音那麽說着,雲一鶴又慢慢站起身,随手把煙塞進了已經空空如也的金朗姆瓶子。

然後,他繞過茶幾,走到辦公桌前,抓起手機,又走回到沙發邊,坐下,擡起腳,交疊着搭在茶幾上,低頭撥通了一個號碼。

韓峻熹用他那愚蠢狹隘沒見過大世面的直男頭腦開始幻想自己被雲老板叫來的打手們群毆的場景。

然而,這樣的場景并沒有變成現實,被召喚的,是值班經理,雲一鶴只低聲交代了幾句,讓對方去馬路對面的24小時藥店買一盒最大號的創可貼給他,又告訴對方說自己沒事,只是不小心撞出了淤青,怕有礙觀瞻而已,便挂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他雙手交叉,拇指貼着下巴,兩肘撐着沙發扶手,看着韓峻熹,總算對他開口說了話。

“峻哥。”清了清嗓子,他嘆氣,“剛才的事,責任都在我,與你沒有半點關系。你要是心裏覺得令人作嘔,可以打我一頓,我保證不還手也就是了。不過拜托你別打臉,我不管怎麽說,也算是半個靠臉吃飯的。你咬我那一口,我還要趕緊貼上藏好了才能出去見人。你要是……不覺得有多惡心,就算我走運,可以不受皮肉之苦。咱們該怎麽善後這件事,你說了算。我是不敢期待你完全不覺得惡心的,只能說厚着臉皮往最好的方向想一下吧,要是你爽到了,發現跟男人還不錯,那,以後你要是還有興趣,就來找我,我奉陪。這是我能想到的三種情況,我不知道你現在屬于哪種,老實說我也沒力氣猜了,麻煩你衡量衡量,直接告訴我。”

聽完那一席話,韓峻熹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情緒莫名惡劣,對方的冷靜和談判架勢讓他比剛才糾結到恨不能去撞牆時還要不爽,難道這種時候不該紅着眼圈說“峻哥你怎麽能這樣,我酒後亂性,你就趁火打劫嗎?”,難道不該帶着委屈和惱怒躺在裏面那張床上直到他受不了主動跑過去安撫嗎?難道不該……不該把責任都推給他自己全身以退反客為主占據道德高地嗎?

結果,這些“難道不該”全都沒發生,雲一鶴擺出一副大家都是成年人何不坐下來理性至上協商解決的面孔,要跟他心平氣和談判了?

那他該怎麽辦?讨價還價?得寸進尺順水推舟把自己撇清?洗刷得一幹二淨?

“……你酒醒了是嗎。”咬着牙根,韓峻熹問。

“沒,至多一半。”雲一鶴搖搖頭,“不過,鬧了一場,倒是神智清醒了不少。”

“你覺得這事兒能談判出個結果來?”

“任何事都能。”

“……是嗎。”有點莫名憤憤然也莫名失落地哼了一聲,韓峻熹皺着眉站起身,從旁邊另一張沙發上抓過自己的腰帶,穿好,扣上,看着雲一鶴。

他本想諷刺兩句的,他本想說自己确實覺得怪惡心的來着,可就在他眼角餘光看見對方脖頸上那鮮紅的齒痕,還有那看似泰然冷靜,實則在細微顫抖着的指尖時,什麽逞強的話,他都說不出口了。

滿腦子都是剛才發生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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