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尋常

楚穆泱回到卧室的時候慕嫣正靠坐在床上看書， 看起來是個平靜溫和的樣子。

但楚穆泱不是很信，爬上床坐到她對面，小心地問：“剛剛是生氣了？”

慕嫣放下書， 擡頭看他這模樣， 笑說：“生氣倒不至于， 但難受是真的， 為什麽我不能早一點認識你呢？”

“對啊，你怎麽出現得那麽晚。”楚穆泱拉過她的一只手， 玩着她的手指說：“都怪你，害得我走了那麽長的一條彎路。”

慕嫣哭笑不得：“你不安慰安慰我，反而怪起我來了，信不信我真生氣了？”

“你不會。”楚穆泱笑得眼睛都彎起來：“慕小嫣才舍不得呢，你多喜歡我呀。”

“你好自戀啊！”她佯裝打他， 卻在手碰到他肩膀的時候變成了摟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換上他的背， 是個摟抱的姿勢。

楚穆泱回抱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說：“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慕嫣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說：“我心裏很介意，可過去存在的事實是沒辦法抹去的。以後我們一起去制造更多的， 比你和安晴在一起時還要多的回憶就好了， 把你和她的記憶統統覆蓋掉。”

楚穆泱滿意她的這種主動。和最初時總被動和因為羞澀內斂而不肯表達自己真情實感的慕嫣來說，現在的她雖然還是不會去争奪，但對自己所擁有的東西護得很緊了。

這樣很好，所以楚穆泱一顆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來， 要知道他進門前其實特別擔心， 怕慕嫣生悶氣。

心情放松的楚穆泱嘴角上揚，說：“那我一個人可做不到。”

慕嫣看不到他的表情， 所以并不知道楚穆泱是在逗她，特別認真地說：“我會和你一起。”

“那明天我先陪安晴檢查完了就去蛋糕店等你下班，然後咱們去看銀杏吧。現在這個季節的銀杏特別好看，你不是早想去看嗎？”

慕嫣明天是早班，下午兩點左右就下班了，想了想覺得可行，然後又跟楚穆泱交代做孕檢的一些注意事項。

楚穆泱把下巴擱她縱使懷孕5個多月也仍顯瘦弱的肩膀上，悶悶地說：“很遺憾錯過了寶寶的第一次。”

寶寶似乎也不滿自己第一次的照片居然不是爸爸媽媽一起陪着去拍的，在肚子裏踢了一腳，踢得慕嫣眉頭一皺，從楚穆泱的懷裏掙脫出來，在肚子上輕輕地撫摸。

“他踢你了？”楚穆泱先往慕嫣身後墊了兩個枕頭，讓她靠上去，然後自己也把手貼上去，對着肚子說：“寶寶，你是個夜貓子嗎？這麽晚還搗亂？”

“他現在哪裏知道什麽白天黑夜。”慕嫣一下一下地撫摸着，胎兒動了幾下就安靜下來，然後慕嫣自己也睡了。

楚穆泱無奈地看着幾乎是秒睡的慕嫣，燈光下她的臉泛着柔和的光芒，白發鋪在淺色的枕頭上依舊刺目。

楚穆泱看了一會兒，目光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會兒後才扶着慕嫣的頭，從頭底下抽走一個枕頭，又動作輕柔讓她躺成一個舒服的姿勢。

他在裸露的腹部上印下一吻，說了句：“晚安，我的小寶貝。”然後将被子拉上來，一直拉到慕嫣脖子下，給她掖好被角，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說：“晚安，我的大寶貝！”

關了大燈，只留了一盞小燈，怕慕嫣半夜要起來，他才從另一邊爬上床，抱着慕嫣睡了。

* * * * *

韓安晴知道自己在做夢，夢裏面柳茹對她說：“我不希望你們生下他。”于是楚穆泱和她吵了起來。

她聽不清他們都吵了些什麽，又說了些什麽樣的傷人話語，只記得自己像個沒人要的可憐人一樣站在旁邊插不進口，最後聽到柳茹語氣堅定地要她打掉孩子時，她害怕得從楚家逃走了。

她回到家時天色已暮。開了門不見人，客廳裏的燈也沒開。她還以為江敏詩不在，結果剛踏進屋一步，江敏詩的卧室裏就傳來男人的低吼聲，還夾雜着一些帶顏色的調情話。

韓安晴心情本就很糟糕，回了家又這樣，心裏特別暴躁，于是脫了鞋就往門上砸。

那門後終于沒有再傳來聲音。韓安晴翻出自己的存錢罐，發現自己竟然有八萬多的存款，大多是江敏詩之前交往過的男人們讨好她時逢年過節給的紅包，于是喜滋滋地藏好，打算先吃晚飯，免得餓着肚子裏的那個小豆芽。吃完再去告訴楚穆泱這個好消息，告訴他，他們可以把小豆芽養大。

只是，她太高興了，以致于忽視了江敏詩和那個男人的表情。江敏詩做了一桌她愛吃的菜，給她端了一杯飲料叮囑她喝下去，然後她就成了任人擺布的玩偶，随便那個幾小時前才和她媽好過的男人玩弄，而她媽就坐在外面。

再醒過來時，已經變了天。

她在夢裏哭着喊着，淚水流了滿臉而不自覺。早起的慕嫣輕輕開了門，本想來試探一下她是否仍在高燒。結果門剛開了條縫，就聽見她近似嘶啞的喊聲。

慕嫣快步走到她床前，發現她并沒有醒，且沉在噩夢裏醒不來，便用力搖晃她，擔心地喊：“安晴，安晴你醒醒！”

韓安晴開始掙紮，然後雙手用力一推，大叫着醒了過來，把慕嫣推得往後連退了幾步撞在了門把手上，痛得叫出了聲，撐着後腰去觀察韓安晴。

韓安晴好像還沒完全醒過來，雙手抱着腿坐着，臉埋進膝蓋裏。慕嫣顧不得被撞倒的痛處，走近了兩步，輕輕喊她的名字。

韓安晴擡起來的臉上，那雙看向她的眼睛仿若寒匕，要在她身上刺幾個窟窿才滿意，驚得慕嫣往後退了一步，聲音卻保持溫柔：“安晴，你醒醒，你做噩夢了。”

“慕小嫣。”房間外響起楚穆泱還夾雜着幾分睡意的聲音，顯然是剛醒。他本來想去廚房，聽到這邊有聲音才疑惑地挪過來，等聽清慕嫣的話了才真正清醒過來，快走兩步扶着慕嫣問：“怎麽了？”

慕嫣有點想靠着他，但忍住了。

韓安晴逐漸醒過來，有些不太敢看慕嫣，含糊地說了句“對不起”。

慕嫣卻聽見了，笑着說：“醒了就好，今天穆泱陪你去做檢查，所以快點起來吧。先好好吃個早餐，這樣才有力氣在醫院等哦，婦科人很多的，我們錯過了預約的時間。”

韓安晴瞄了她一眼，然後對視她：“你就不怕我把穆泱拐走？”

慕嫣沒回她，轉身去準備早餐。

韓安晴讨了個沒趣，瞪了已經走到門口的慕嫣一眼。等她身影看不見了，搶在楚穆泱之前開口說：“她剛剛……被我推得撞在了門上。”

楚穆泱本來想問她做了什麽噩夢。看韓安晴避開他明顯不想說的樣子便放棄了，說了句“你可以再躺一會兒”後急步出了門，并把門給她帶上了。

廚房裏，慕嫣一彎腰就覺得被撞的那處疼得厲害，正扭着頭想看一下撞得有多重，但位置在背部，她怎麽扭頭也看不到，不由有些喪氣。

楚穆泱隔着一段距離卻看得清楚，被撞的地方在背部右下的位置，青紫的一大塊，甚至還有個地方脫了皮滲出血來，看得他心裏被揪了一把似的痛，又沒辦法去把韓安晴抓過來當着慕嫣的面揍一頓，只好走過去，幫她把衣服小心地放下來，氣呼呼地說：“你受傷了為什麽寧願忍着也不告訴我？”

慕嫣莫名心虛，低頭答說：“怕你擔心。”

“能耐了啊，知道我現在一門心思全在你身上了，會擔心你心疼你了，所以有些事就敢瞞着我了。”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第一次犯放過你，下次再這樣就打你屁股。”

“啊？”慕嫣被“打屁股”幾個字給唬住了，耳尖上沁出一層淺紅。

“啊什麽啊？你知道被撞得有多可怕嗎？青了一大塊，皮都脫了一層！”楚穆泱牽着她到客廳，又去拿了醫藥箱給她上藥。他現在都不用再翻箱倒櫃地找了，直接去拿。

等上好了藥，楚穆泱讓慕嫣好好坐着，他穿着一身睡衣就進廚房做早餐了。從前家務和做飯全是慕嫣來，如今楚穆泱沒事會搶着下廚了，家務也會做了。

慕嫣看着晨光裏低着頭認真煎蛋的男人，又看看韓安晴房間，覺得自己可以自信一些，不用再患得患失了。

*****

韓安晴檢查出來的結果并不怎麽好，醫生說孕酮比一般的懷孕數值要低，最後給開了保胎藥。

當着醫生的面，韓安晴從頭至尾都沉默着，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倒是楚穆泱認認真真地記着，還會問一些注意事項，心裏又默默對比了一下當初慕嫣的情況。

等出了科室的門，韓安晴也只是沉默地跟在後面。

等坐上車，準備離開醫院時，韓安晴才去看拍出來的B超照片，只是她只認得上面的字卻解不出其中的意思，圖片也只認得出黑白兩色，根本看不出哪個是胚胎。

楚穆泱有點好奇地瞄了幾眼，他第一次看見胎兒在母體內的照片時是彩色的，而且胎兒十一周多了，能看得出個大概的輪廓。現在這個，他睜大了眼睛都看不出哪裏是尚在發育的胚胎。

于是放棄，問韓安晴說：“醫生叮囑說如果你現在一定要好好休養，不然胎兒有很大幾率會死胎，所以我送你回江阿姨那裏？”

韓安晴終于開口了：“送我回我自己那兒吧。”

“安晴，”楚穆泱少見地嚴肅且鄭重：“這是一條生命，我不希望我們當年的悲劇再重演一遍。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麽我送你回江阿姨那裏，讓江阿姨照顧你；要麽你告訴我孩子的爸爸是誰，讓他照顧你。”

“不，我還有第三個選擇。”韓安晴看着他笑得有點惡劣：“打掉他！”

楚穆泱說：“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他，剛剛醫生給你開保胎藥的時候你就會拒絕了。”

韓安晴臉上的笑褪了個幹淨，低着頭看着B超照又不說話了。

楚穆泱知道自己等不來答案，于是自作主張地把車開到了江敏詩所在的樓下，拉着韓安晴上了樓去敲江敏詩家的門。

門打開現出門後的那張臉時，楚穆泱差點以為自己敲錯了門，因為他看見的并不是月餘前見過的那個美麗又風情的江敏詩，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憔悴疲憊且滿臉灰敗氣息的江敏詩，雖然還是很好看，甚至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可總覺得不像同一個人。

韓安晴明顯也是愣的，但嘴上卻不饒人：“喲，風情美婦路線走不成，現在改病美人路線了？”

江敏詩有一瞬的慌張和害怕，目光有些躲閃，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你成功了？”那種我見猶憐的感覺頓時消散的像是一個幻覺。

她問的是韓安晴上回說的要把楚穆泱追回來的事。韓安晴沒回答，繞過她徑直進了屋，在沙發上坐下來，一點兒也不客氣地讓江敏詩去給她倒水。

江敏詩想刺她，一句“你就不怕我在水裏加點料？”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只讓開位置招呼楚穆泱進屋。

楚穆泱卻站着沒有動，只把手裏的藥遞給她，叮囑說：“江阿姨，安晴懷孕了，胎兒不太穩定，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她不會照顧自己，所以我就把她送你這兒來了。”

“懷孕？”江敏詩的眼裏漏出點喜悅：“那你們倆什麽時候結婚？”

“你誤會了。”楚穆泱說：“孩子不是我的，你可以問問安晴，她沒告訴我。我要去接慕嫣下班，得先走了。”說完他點了下頭，跟屋裏的韓安晴說聲“再見”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