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人面何處（一）

營養倉打開，林一羽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他是地球聯邦的公民，首都大學的學生。臨近畢業，他和導師商量，定了下名為《支配型人格研究報告》的論文題。為了獲取詳實的數據，更好地撰寫論文，他進入了課程模拟系統。

課程模拟系統會随機生成世界以及人物，并讓他遇到支配型人格的角色。而他，也會扮演世界中的角色，符合世界的邏輯，以防出現亂碼，進而世界崩潰。

雖然課程模拟系統中的一切都是虛拟的，但是受刑的疼痛還殘留在他的腦海中。

痛，真痛，好痛啊……

而且疼痛的地方，不止是肉體。

哪怕知道面對的是一串串數據，可他遇到的每一個人都那麽鮮活，會悲傷，會痛苦，會歡笑……

還有，楚明熙……

他告訴自己，楚明熙只是自己的研究對象而已。而且，這個人多麽薄情又冷酷，自己為什麽要把他放在心上呢。

他又想，自己死後，楚明熙會怎麽樣呢？除了心腹大患，他大概會高興吧。或者因為他們過往的交情，有那麽一點點的傷心。

作為研究對象的楚明熙，是典型的支配型人格。他追求權力，并且将權力緊緊地攥在手中，因為他覺得自己失去權力，就會失去一切。而這，也是楚明熙和林一羽悲劇的原因。

林一羽嘆了口氣，決定休息幾天，再進入下一個世界。

他關上營養倉，定了三天的睡眠，三天後自動進入下個世界。

“快追上去！”

“不要放過他們！”

“看你往哪裏逃！”

宋宇宸帶着弟弟宋宇寰，在樹林中奔走。他和弟弟的身上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衣衫血染，有自己的血，也有別人的血。

宋宇寰的武功比宋宇宸要低，受的傷也要重一些，被哥哥背在背上。他奄奄一息地說：“大哥，你放下我吧。”

宋宇宸聽了宋宇寰的話，流下淚來，“我怎麽可能放下你！”

忽然，他看到一個被藤蘿遮掩的山洞，“到了，我們到了！”他走上前去，拂開藤蘿，進入山洞。

山洞之中漆黑無光，時而傳來蝙蝠的叫聲。

宋宇宸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了一會，便眼前一明，走到了出口。

山洞之外，流水潺潺，繁花遍地，竟是一處世外洞天。

一間黛瓦粉壁的宅院坐落在溪邊，旁植楊柳，随風飄舞。

宋宇宸走到宅院前，大喊道：“宋宇宸求見！”

“你每次來找我，都要給我帶來一堆麻煩。”一個若遠若近的聲音說。

宋宇宸歉意地說：“對不起。”

“唉，誰叫你我是朋友，你進來吧。”

得到主人的允許，宋宇宸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院中，一名白衣人正在撫琴，“芳草垂楊蔭碧流，雪衣公子立芳洲。一生清意無人識，獨向斜陽嘆白頭。”琴聲清越，意境空遠。

一名小童站在他的身旁，生得玉雪可愛。

宋宇寰問：“你就是‘雪衣公子’林一羽？”他沒想到他哥哥居然和這樣的奇人是朋友。

“正是在下。”林一羽拿起扇子，敲了敲小童的頭，“小白，去給客人上藥。”

白鷺捂住了頭，“是，公子。可是公子你不要敲我的頭啦，我會長不高的。還有你不要叫我‘小白’啦，這樣好像是在叫狗。”

林一羽老神在在地說：“人的個子除了天生以外，還跟後天的營養有關。我敲你的頭，并不會影響你的身高。還有狗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許多人連狗不如呢。”

“公子總是有那麽多歪理。”白鷺吐了吐舌頭，拿藥去了。

宋宇寰擔憂地問：“要是那些人追上來怎麽辦？”

“山洞之中，有我布下的陣法，尋常人是進不來的。”林一羽解釋道。

宋宇宸看着林一羽，“我們好像已經半年沒見過了。”林一羽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樣子，沒有絲毫的改變。

林一羽笑道：“你的心中，想必是十分思念我。”

“是。”宋宇宸大方地承認了，“我每次看到少見的風景，就會想起你，要是你此刻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看就好了。可是你很少出碧流居，我邀請你幾次都被拒絕了。”

“因為我讨厭出門，而且我看書便能知道天下事，出門幹什麽。”林一羽直接地說。

“雖然你博覽群書，但是書中所寫與親眼所見到底是不同。”宋宇宸還是沒有放棄勸林一羽出門，雖然他之前已經失敗了無數次。

林一羽搖頭說：“風吹日曬，舟車勞頓，實在太不風雅了。”

宋宇宸笑了，“你啊……”

宋宇寰覺得自己哥哥和林一羽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他們兩個好像不只是朋友那麽簡單，而是更複雜的關系。

說話間，白鷺将藥箱拿了回來，給宋家兩兄弟上藥。他給兩人包紮好傷口後，還從一個瓶子中取出兩粒藥丸，遞給了兩人。

宋宇宸說：“多謝。”他知道手中的藥名為九清丹，乃是林一羽所制。雖然江湖上傳言此藥能“活死人肉白骨”是誇大其詞，不過也确實是靈丹妙藥，多少人在碧流居前把頭磕破，都求不到一顆。

“你的謝謝，我聽得太多了。”林一羽展開扇子，給自己扇了扇風。他手中的扇子的扇面上畫着斜陽、衰柳、綠洲和一只孤立的白鷺，讓人一看便生孤獨寂寥之感。

藥在手中，宋宇寰便覺到清香撲鼻。他将藥吞了下去，沒過多久便感到疼痛和內傷都得到了舒緩。他心中對于林一羽，更是佩服了幾分。

林一羽問：“你為何會遭人追殺？”

宋宇宸取出了半塊令牌，這令牌明顯是被人以利刃削成兩半，切口光滑。令牌之上刻有一動物，似龍非龍，似蛇非蛇。他苦笑道：“這是天龍令，據說可以開啓天龍寶藏。機緣巧合之下，它落入我的手中。”

天龍寶藏，是一個江湖上流傳依舊的秘密。傳說在很久之前，有一個門派叫作天龍教，教主武功絕頂，富可敵國。然而一夜之間，天龍教被滅，只留下了一塊天龍令，據說可以開啓天龍教留下了的財寶。而財寶之中，珍寶黃金，神兵利刃，絕世秘籍，應有盡有。

“天龍寶藏。”林一羽若有所思地說，“你手中的天龍令明顯是半塊，那麽另外半塊天龍令在誰的手中呢？”

“魔教教主蕭耶若。”宋宇宸沉聲道。

林一羽聽到這個名字，以扇遮面，“你這次，可是給我找了個大麻煩。”

宋宇宸正色道：“若是天龍寶藏落入魔教手中，武林必起浩劫，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以一己之身對抗魔教，無異于螳臂當車。”林一羽嘆息道。

“除魔衛道，正是我輩當為。”宋宇宸擲地有聲地說。

林一羽搖了搖扇子，“你可以不惜己身，但是你弟弟呢？”

宋宇宸看了一眼宋宇寰，默然不語。他不怕死，卻不能讓宋宇寰陪着他一起死。除了他對宋宇寰的手足之情外，他也不能讓宋家絕了香火。

“我不怕死！”宋宇寰高聲道。

林一羽笑了笑，說：“你若是信得過我，就把這半塊天龍令給我。”

宋宇宸搖頭道：“我不能給你，我已經給你添了許多麻煩，不能再害你。”

“你能為正道獻身，為什麽我不能呢？”林一羽收起扇子。

宋宇宸遲疑道：“這……”

“我論武功不弱于你，論智謀遠勝于你。而且你如今身受重傷，天龍令在你手中，遲早會被人奪走，到時候就是魔吞天下。還是……你信不過我呢？”林一羽眼神銳利。

“我怎麽可能不信你，只是……”宋宇宸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天龍令。

林一羽問：“只是什麽？”

宋宇宸低聲道：“你行事正邪難分，并不把武林正道放在心上。願意接過天龍令這塊燙手山芋，也只是為了幫我。而且我可以死，你卻不能死。”

“人固有一死，我為什麽不能死？”以林一羽的聰明，其實知道答案，只是他生性促狹，想要看宋宇宸不好意思。

“因為你對我非常重要……”宋宇宸的聲音越說越低。

“我與你是好友，你不願我死，難道我就能看着你死嗎？”林一羽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放心，我這人向來惜命，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境地，我就會把天龍令交出。”

宋宇宸嘆了口氣，“好吧。”他把半塊天龍令遞給了林一羽。

林一羽拿着天龍令看了一會，然後放入袖中。他說：“你們二位遭人追殺至此，想必十分勞累——小白，收拾兩間房出來，給客人休息。”

白鷺笑嘻嘻地說：“二位請随我來。”

宋家兄弟跟着白鷺去了客房，二人确實疲倦至極，沾枕即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