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蘇清風和劉文君應邀去找鶴鳴, 因路上遇到熟人被絆住腳, 略遲了一點才到,結果撲了個空。詢問鄰居後才得知兩個姑娘被喊走了,便又一路找過來。

他們還沒進門, 便聽到俞光那句“百鬼窟的明教主”, 登時都愣住了。

百鬼窟?武林大會果然混入了魔教中人?

莫說蘇清風和劉文君,便是室內其他不知情的人也有片刻失神。

劉雪豪面色不虞的對俞光道:“俞道長, 咱們敬重你是江湖前輩, 但一碼歸一碼,凡事都要講證據的。”

武當派确實威震一方,但泰山派矗立于泰山之巅, 自古以來跟官府的往來就沒斷了,論武功、論財力,自問也不杵誰。泰山派歷來義字當頭,若連自家的朋友都保不下來, 來日還有何臉面面對江湖豪傑?

見他如此舉動, 鶴鳴心頭一熱,忽然也跟着豪氣橫生, 視線從俞光、嚴正、江疏泉身上劃過, 最後重點關照那一老一少兩個禿驢:

“我從未做過任何虧心事, 哪怕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颠倒黑白!”

穿越之前她死都不會想到,自己會這麽快對少林寺粉轉黑。

武林名門又如何?正道領袖又如何?也不過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俗人罷了!

“俞道長,你上下嘴唇一碰便要将我置于萬劫不複的境地,究竟什麽仇什麽怨?”她暗中從背包格子裏摸出一把桃木釘, 又将提前折好的符紙令箭放到袖子裏,“今天你若不能說服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據說圓至方丈的武功快到返璞歸真的境地了,更糟糕的是他精通佛法,跟自己的主業剛好相克相生……

他媽的,哪怕你武功蓋世也不是絕緣體!十道雷下去還怕劈不死你?頭掉了碗大個疤,眼見他們是不想叫自己好過了,大不了同歸于盡,多拉幾個墊背的還賺了呢!

不過,若是能将人引到少林寺外開火,瑩娘和黑貓便能施展開來,她也就多幾分逃出生天的機會……

江疏泉将扇子在掌心敲了幾下,倒是有些踟躇, “俞道長,還是問清楚的好。”

鶴鳴的武功路數是他親自演示給俞光看的,若鬧出冤案來,他難辭其咎。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俞光竟不似江湖傳言的那般溫和,反倒比同門洪梓銘更多幾分激進的樣子,沒跟大家商量就直接跟鶴鳴對上了。

俞光點頭,慢條斯理道:“事到如今,狡辯無用,姑娘不如以真面目示人。再說說之前為何假裝不會武功?再将武功就地演示一回如何?”

圓至方丈曾親自跟百鬼窟教主明騰交過手,絕對不會認錯。

他這麽一說,室內諸人也都覺得有道理,柳斐更大聲催促道:“對啊,不是說歷任百鬼窟教主的武功都是不外傳的絕學麽?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裴綠裳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以投擲暗器的手法丢了出去,惡狠狠罵道:“喪家之犬,也敢在老娘面前狂吠!”

她剛才一直安安靜靜的,此刻卻突然出手傷人,速度之快令人震驚,就連離柳斐最近的檀香公子慧通都沒反應過來,想要攔截已是來不及了。

就聽咔嚓一聲,茶杯碎成幾片,滾燙的茶水合着鮮血四處飛濺,柳斐嗷的叫了一嗓子,捂着頭搖晃幾下,兩眼一翻栽倒在地。

鶴鳴沒想到第一個出手的竟會是她,更沒料到在俞光這樣看似确鑿的證據面前,裴綠裳竟沒有本分懷疑,不由心神激蕩,“裴姐姐!”

裴綠裳捏了捏她的腮幫子,笑道:“咱們同吃同睡這麽多天,你是什麽人我還能不知道?我信你!”

在少林派的人眼皮子底下傷人成功,圓至方丈依舊八風不動,可慧通卻已無法維持溫和有禮的神态了。

“裴姑娘,”他耐着性子勸道,“莫要中了苦肉計”

話音未落,裴綠裳便不耐煩地道:“屁的苦肉計,當天我途徑城外本是臨時起意,難不成鶴鳴還能未蔔先知?退一萬步說,即便她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要用苦肉計,為何要挑我這個無門無派的女人?難道不該找個武功高絕、容顏清俊,又出身名門的年輕男人嗎?”

衆人一愣,忍不住順着她的話琢磨起來,嘶,确實是這個道理啊!

迷惑前途無量的少俠至少還有鸠占鵲巢,然後操縱一個門派來對付正道的可能,但迷惑一個酷愛單打獨鬥的女人?她圖什麽呀?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晚一步趕到的蘇清風和劉文君前後腳進來,衆人本能望去時,看向蘇清風的眼神卻突然複雜起來。

武功高絕、容顏清俊,又出身名門的年輕男人蘇清風:“……”

事已至此,僞裝已經沒有意義,鶴鳴掏出卸妝濕巾抹幹淨臉,大大方方轉了一圈,毫無懼色。

除圓至方丈和俞光之外,在場衆人就只有年紀稍大些的劉文君曾見過明騰幾面,此刻見了鶴鳴真容也是大驚失色,“明騰?”

可他剛說完,卻又滿面疑惑的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後搖搖頭,“不是,她不是明騰。”

嚴正一愣,“怎麽說?”

劉文君笑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也不足為怪。但人的眼神和氣韻是無法掩飾的。”

蘇清風言簡意赅道:“她的氣中不帶殺意。”

“抱雲子!”俞光沒想到自家師弟竟會當衆拆臺,“你真是被她迷惑了不曾?”

蘇清風淡淡道:“師兄,你知道我的。”

俞光一噎,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小師弟是師父的關門弟子,天分極高,素日對同門卻不甚親近,但唯獨有一點,處事極公正,也從不說謊。

就連師父都說小師弟最得他老人家真傳,所以這次才硬攆他下山歷練,可沒想到他竟如此不顧大局。

俞光把臉一沉,“此事我會原原本本的告知師父他老人家。”

蘇清風坦然點頭,“可。”

那邊劉文君轉向圓至方丈,“那魔頭殺人無數,戾氣深入骨髓,眼神冰冷不似活人,可鶴姑娘嬌憨可愛,絕無可能是一人。方丈,您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阿彌陀佛,”圓至方丈終于不再裝啞巴,只看向鶴鳴,“鶴施主,你的武功從何處習得?”

百鬼窟的追雲逐月步和千重浪獨一無二,十分高明,外人多有觊觎卻無處下手,縱使鶴鳴不是明騰,二人之間也必然存在某種關聯。

鶴鳴能理解他的懷疑。

長相相同尚可以用巧合來解釋,但武功呢?這兩種概率極低的事情偏偏湊到一個人身上,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別說俞光等人,就連鶴鳴自己都不會相信。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真相她絕不會說給任何人聽。

鶴鳴深吸一口氣,一臉平靜的講起了提前編好的故事:“明騰,很可能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姐姐!”

“我一族原本隐居海島上,世代守護秘寶軟水晶,但約莫百年前,族長更疊,有個落選之人不服結果,一怒之下竟盜取軟水晶後逃入中原。”

“……她違背祖宗遺訓,開山立派為非作歹,培養了新魔頭還不滿足,臨終之際仍不思悔改,竟假借悔過回到家鄉,然後搶走了我尚在襁褓中的姐姐!”

衆人還沉浸在震撼中回不過神時,外表粗放內心纖細的劉雪寧卻已響亮的抽噎一聲,“好可憐啊。”

其實這就是鶴鳴在看過無數狗血武俠劇後編出來的集大成作品,看似漏洞百出,可真要細細推敲起來時,細節處卻又全都合得上。

最美妙的是:百鬼窟前面兩任教主墳頭草都一人多高了,現任教主明騰又下落不明,想對峙都找不到人!

俞光顯然也想到這一點,微微蹙眉道:“口說無憑,誰知道這是不是你自己編造的故事?”

還真就是!鶴鳴反倒對他清醒冷靜的頭腦多了幾分佩服,“你愛信不信。”

反正我自己不信。

她不去看俞光難看至極的臉色,忽然又想到一個細節,忙問圓至方丈,“明騰受過不少傷吧?”

圓至方丈點頭,略回憶了下才道:“她年紀雖輕,內力卻極深厚,輕功也詭異,正道多次圍剿都給她逃了。不過她也非全身而退,兩年多前的那次圍剿,她身中五刀十三劍,眼見江湖太平觸手可及,但關鍵時候卻有百鬼窟左右護法殺出,七煞中三人舍命掩護,又給她跑了。”

鶴鳴恍然大悟:難怪百鬼窟連續兩年多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教主也閉關了,原來是差點給人端了!

她還記得多出來的記憶中馮元一和管碧瑩帶頭宣誓的場景,二魔七煞,二魔想必就是左右護法,七煞,現在又确定死了三個……

“那麽方丈您還記得她傷在哪幾個地方嗎?”

圓至方丈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覺得這個法子不錯。

容貌可以僞裝,但傷疤卻無法掩飾,只要看看鶴鳴身上有沒有不就行了嗎?

鶴鳴大大方方将袖子撸起來,露出兩條光潔如玉的手臂,得意道:“男女有別,別的地方我就不給你們看了,若諸位還不放心,大可請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女俠過來查驗。”

衆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檀香公子還真不辜負傳說中溫和的美名,頭一個認栽,“鶴姑娘,事關天下太平,得罪了。”

俞光等人也紛紛致歉,爽快異常。

他們如此爽快,鶴鳴反而不高興。

人嘛,不高興就要當場說出來,還要讓對手更加不高興。

“說實話,我挺讨厭你們的。”鶴鳴忽然道。

衆人都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的表達不滿,一時間都是錯愕。

畢竟是自己挑頭,俞光倒也算敢作敢當敢認,便道:“是貧道莽撞,姑娘這麽想也應該。”

誰知鶴鳴的表情反而越發厭惡,看他們的眼神猶如在看什麽垃圾,“看,就是這樣,這種無所謂的态度。”

她抱着胳膊踱了幾步,“你們是不是覺得,只要自己主動道歉,受害人就一定原諒,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俞光等人雖然沒說話,但表情說明一切:難道不是嗎?

鶴鳴冷笑一聲,微微揚起下巴,神色冷漠:“我偏不。”

作者有話要說:  12:00還有一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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