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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 哪怕衣衫破爛狼狽不堪, 但武當派蘇道長的名聲依舊好用,君子雙刀劉文君的銀子也好用。
在聽蘇清風說明來意,又見了白花花的銀子之後, 本地知州大人當真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當即非常積極地表示會立刻命人挑選一塊上品石碑進行雕刻,甚至連向上彙報請示都不必。
鶴鳴既覺得他這種行為滑稽可笑, 又有些心寒, 也開口道:“那裏的風水已經破掉了,又經了天雷洗禮,會越來越好的。大人可派人多多種些桃樹, 風水轉換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等過些時日桃花盛開,風景如畫,若能拉幾個文人墨客開個詩會什麽的,做幾首詩、畫幾幅畫兒, 還怕沒人蜂擁而至嗎?”
“有人就有商機, 有商機就有活力,百姓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而一旦一座城有了活力和生機, 政績什麽的, 還不是唾手可得?”
“大人這般年青便已做到知州的位置,可見能力之高,所欠缺的恐怕就是一個契機而已……”
在現代社會看風水捉鬼,很大程度上要依仗口舌之利, 而鶴鳴出身商賈世家,在這方面天分驚人,言辭間帶着□□的蠱惑和慫恿,令人完全沒有能力回絕。
她三言兩語直說的那知州眼冒綠光,也覺得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區區一個知州當真辱沒了自己,恨不得立刻就命人去栽花種樹,好明日就飛黃騰達……
蘇清風帶頭送過來一個欽佩的眼神。
鶴鳴朝他們一揚下巴,哼,這算什麽?你們對洗腦的力量一無所知。
來的時候門子重重阻撓,可等鶴鳴一行人回去時,知州大人卻笑容可掬的親自送了出來,再看他們身上的破衣爛衫時也覺得卓爾不群,絲絲縷縷間都充斥着高人的氣息,令人肅然起敬。
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恐怕只有真正的得道高人才會如此不修邊幅,不在乎身外之物吧!
剛才跟知州交談的過程中,劉文君和裴綠裳已經大略确認了亂葬崗中葬的究竟有誰,但對事情經過還是非常好奇。
就憑蘇清風和鶴鳴的本事,兩人聯手還落得這般狼狽,當時該有多麽兇險啊!
不過比起這個,更令他們在意的是,那倆人經過一夜殊死搏鬥之後,關系竟突飛猛進,雖然沒有當衆拉拉扯扯,但偶爾的一個眼神,不經意間的小動作,都甜的叫人齁得慌。
“你們倆?”劉文君謹慎地道,又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毛。
鶴鳴大大方方點頭,猶豫了下,還是決定把自己一個月內就要離去的消息暫時瞞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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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可怎麽好開口呢?唉。
裴綠裳就有點酸溜溜的。當初自己說什麽來着?鶴鳴還死鴨子嘴硬,這不行那不行的,好似有多少難言之隐,可現在怎麽樣了呢?
哼,女人!
鶴鳴現在充分體會到了何謂“時光飛逝”,三十天的倒計時猶如懸在頭頂的定時炸/彈,每往後蹦一個數字就令她心驚肉跳。
蘇清風瞧着還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實際上焦慮并不比她少多少,恨不得現在就解決完所有的糟心事,好安安心心過幾天。
于是在兩個人的堅持下,一行人解決了亂葬崗的事情後不再耽擱,徑直往杭州而去,一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走了大半個月便到了杭州地界。
裴綠裳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她先問了其他三人的意思,見都不急着休息,便直奔西湖而去。
“假抱雲公子”的受害人之一:呂沁女俠便居住在西湖邊上。
西湖自古以來就是馳名中外的旅游勝地,鶴鳴一聽到這個名字,腦海中就會不由自主地彈出一大串與它相關的詩詞歌賦乃至野史、轶事。
說起來,在現代社會,他們鶴家在距離西湖不遠處還有一座巨大的園林式別墅呢……
此時小暑已過,天氣正經炎熱起來,外面的大太陽烤得像是在下火一樣,出來略走幾步就口幹舌燥,連水塘中的荷花都有些蔫噠噠的。
四人都是又累又熱,又挂着心事,誰也沒有賞景的雅興,一路跟着裴綠裳來到一座臨水的小樓。
裴綠裳上前叩門,不多時便有一個穿着碧紗裙的小丫頭過來迎接,一見她瘸着腿兒的樣子便大吃一驚,“可是被那賊子所傷?”
他們走得快,青蓮公子是百鬼窟奸細的消息還沒傳過來,杭州的人并不知曉,故而有此一問。
不等裴綠裳回答,那小丫頭就已經越過她的肩膀看向後面三人,看清蘇清風之後不由杏眼圓睜的斥道:“好賊子,你竟然還敢來!”
“翠兒,誰來了?”說話間,一道淡朱色的影子便從屏風後面繞了出來。
裴綠裳打了個招呼,“呂姑娘。”
來人正是呂沁,她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長相不敢說十足美麗,但自有一股氣定神閑的悠然,令人見之忘俗。
呂沁朝她點了點頭,看到蘇清風後不禁脫口而出,“抱雲公子?”
可不等蘇清風回應,她便已先一步皺起眉頭。
呂沁上前幾步,照着蘇清風細細打量一回,搖搖頭,“你不是他。”
蘇清風點頭,“貧道确實不是他。”
呂沁已經隐約意識到什麽,又問裴綠裳,“他确實是抱雲公子?”
裴綠裳嘆道:“是,此事說來話長。”
跟聰明人講話的好處之一就是許多事情根本不必解釋的太細。
話已至此,呂沁哪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又深深地望了蘇清風一眼,這才看向劉文君和鶴鳴,略一沉吟,“君子雙刀劉文君劉大俠,我以前曾經見過你。”
劉文君有些意外,還有點不好意思,“抱歉。”
意思就是他不記得了。
呂沁倒不在意,“你必然不記得,因為當時不過我與旁人一并坐船趕路,與劉大俠的客舟擦肩而過罷了。”
同伴倒是與劉文君略有交情,所以順口指着劉文君介紹給呂沁聽,因為雙方都急着趕路,呂沁也不是那種喜歡攀交情的性子,略看了幾眼,也就沒有下文了。
她又看向鶴鳴,忽然笑了,“《江湖小報》我是回回不落的看的,鶴姑娘好。”
裴綠裳是單槍匹馬走的,而據《江湖小報》說,這兩個月內她只跟那位雷霆一擊鶴鳴鶴姑娘私交甚篤,出入同行,想來是沒什麽錯的。
雖然只是初見,但鶴鳴很喜歡呂沁的舉止性情,更喜歡她隐去“雷霆一擊”這份羞恥的體貼,當下欣然回禮,“呂姑娘好,貿然前來,打擾了。”
“我雖不愛湊熱鬧,但未必不喜歡朋友,”呂沁去窗邊坐下,又擡手示意大家随意,“裴姑娘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們能來,我很高興。”
這棟小樓就建在西湖邊上,此時臨窗而坐,不必刻意擡頭就能看見荷塘景色,就連吹進來的風都沾了水汽,帶着淡淡荷香,不再那麽燥熱難耐了。
裴綠裳還沒想好怎麽跟呂沁說,呂沁自己先就開口了,“不知那賊子挑上我,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如果是有心,那麽那人很可能是一名專業的采花賊,或許以前還曾經扮成蘇清風以外的其他人的模樣;
如果是無意,那麽整件事就是專門針對蘇清風的陰謀。
雖然是同一件事,但呂沁的話直戳中心,一下子就把隐藏的兩種可能都說出來了。
鶴鳴見過不少女強人,但此刻對呂沁卻是由衷的佩服,覺得她比起任何人都毫不遜色。
古往今來,無論男女,被人欺騙感情總是一件傷心事,受害人往往很難在短時間內冷靜下來。但呂沁卻不同,她非但不需要任何人蒼白乏力的安慰,甚至還可以在第一時間抽絲剝繭,想到大家的前頭去。
“抱歉,”蘇清風忽然道,“此事是武當派連累了姑娘。”
前日他已接到飛鴿傳書,經過一番排查,武當派已經篩選出一個可疑的人。
任何一個門派內的成員都不可能全部是蘇清風這樣的佼佼者,大約就像內門和外門的區別,內門的成員專心習武,基本不操心日常雜事。而外門弟子普遍天賦差一些,想要繼續留在門派內,難免要多多的承擔一點雜活兒。
不過不管內門還是外門弟子,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住在山上。
但武當派這次發現了一個例外。
有個叫古北的外門弟子,他的身體不太好,天賦也一般,幾年前不過是憑借一股韌勁兒才打動了武當派,勉強留下。
古北有個老父親,就住在隔壁鎮子,大約是父子一脈相承,身子也很不好,古北就經常告假回家照顧老父。因為他練武沒什麽前途,雜活兒又因為身體原因做不來太多,大家也并不在意。倒是他很懂事,每次回來都會帶許多土特産,雖然不值錢,好歹是一番心意……
蘇清風将武當派的書信拿出來給大家傳閱,“以前大家從未在意,但這次出事之後,卻發現幾位女俠講述的時間內,他都不在山上。而且師兄他們也派人去古北家中看過了,破屋猶在,那所謂的身體不好的老父卻早已不知蹤影。”
“另外,武當派各方面的小規矩并不多,只要是真心向武,都可以在掌門教授武學時旁觀,具體能練到什麽程度,就看個人悟性。古北天賦不佳,但卻時常旁觀……”
說白了,武當派教導弟子的方式也很像他們在後山放牛一樣,一口氣撒出去,能吃多少草全看你們自己,練好了就是天賦出衆,練不好就是……天意如此。
鶴鳴還是第一次見蘇清風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顯然他對這件事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不在意。
想想也是,他清清白白活了二十多年,現在的名聲和成就都是一點一滴打拼出來的,殊為不易。本來是一帆風順的,誰知突然一夜之間就被人敗壞了,還是這種最下三濫的勾當,但凡有點氣性的人恐怕都忍不了。
被人設計陷害已經夠慘了,最慘的是,現在兜兜轉轉一大圈下來後發現,罪魁禍首竟然很可能是一直以來接受本門善意的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古北?古,顧?鶴鳴忽然有了一個堪稱恐怖的猜測,忍不住看向蘇清風。
蘇清風還真就心神領會,“我懷疑那古北就是顧雲複。”
因為這世上恐怕沒有另外一個人會對武當派抱有如此深切的仇恨了。
當年的清虛子差點殺死顧雲複,如今顧雲複就要想方設法搞死整個武當派,甚至還要令他們顏面掃地,死都死的不光彩。
裴綠裳一怔,也覺得渾身發毛,“這麽說起來,還真有可能。”
當時大家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顧雲複的身材長相跟蘇清風不乏相近之處。
最明顯的就是兩個人差不多高,而且五官都是相當立體的俊秀,甚至就連臉型也有幾分相像。
而“古北”又與武當派衆人日夜相伴,誰對他也沒有戒心,想要觀察和模仿蘇清風的言行舉止乃至武功路數都易如反掌。
“青蓮公子顧雲複?”呂沁吃了一驚,“幾年前我曾經見過他與人在西湖打鬥,我們還一桌用飯!我竟沒認出來!”
她努力回想了下,不禁汗毛倒豎,“真是防不勝防,太可怕了。”
當時她還與顧雲複詳談甚歡,見過不止一面,但後來的“抱雲公子”與自己朝夕相處那麽久,竟一點破綻都沒有。
此人用心之險惡,心機之深沉,天賦之高絕都令人觸目驚心,最難得的是他還那樣年輕!呂沁忽然一陣後怕,然後就覺得一陣陣的惡心。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幽幽道:“當初我之所以相信他是抱雲公子,除了長相之外,便是他用的确實是武當劍法,而且功力深厚,顯然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模仿來的。”
衆人都陷入沉默,良久才聽鶴鳴長嘆一聲,語氣複雜道:“他的武學天賦之高,當真世間少有。”
可惜沒用在正道上。
易容術,武學天賦,甚至還有罕見的馭鬼術……如果顧雲複沒有長歪,來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可惜可惜。
卿本佳人,奈何……是個神經病。
呂沁喝了一口茶壓住胸口的煩躁和膩味,“那顧雲複現在何處?”
不手刃此賊,難消她心頭之恨。
話已出口,她就發現衆人齊刷刷将視線投向鶴鳴。
後者搔了搔下巴,有點不大确定的道:“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在重傷之餘還承受兩次雷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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