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在意
唐時茂大步轉過屏風。
榻上,他的小兒子敞着衣衫,雙手分別緊緊地攥住亵褲的兩端。
俨然一副事後模樣!
謝懷瑜好生放肆!
唐時茂原以為,佛門淨地,唐小棠又是知府公子,他本人亦在寺廟當中,謝瑾白斷不會對嫡子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情。
事情的發展已完全超出他的預料。
唐時茂額頭青筋根根暴起,面容覆霜。
“阿,阿爹……”
唐小棠被阿爹前所未有的冷肅神色所駭住,他嗫嚅着,連解釋都不敢解釋。
嫡子嗫嚅膽怯的模樣,更是令唐時茂心裏頭那股怒火燒得更為熾烈。
聽見身後腳步聲,唐時茂竭力控制住自己,這才沒有做出太過失态之事。
“逆子,還不将衣衫穿好!還嫌不夠丢人現眼麽?!”
唐時茂開口,便是一番斥責。
丢人現眼?
不過是腿疾犯了,小玉哥哥幫他上藥而已,有何丢人之有?
盡管早就習慣了阿爹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呵斥,可阿爹的話,字字句句,還是像被削細的竹尖,狠狠地戳穿他的心肺,鮮血直流。
“逆子,我讓你将衣衫穿好,你聽見沒有?”
遲遲未見床上的嫡子有何動作,唐時茂心頭火旺,他一把抓住唐小棠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将人拽下了床。
因為雙腿無力,無法支撐住身體,唐小棠撲跌在了床踏上,額頭險些撞上床柱。
唐時茂神情掠過閃過一絲緊張,見唐小棠及時抓住了床柱,面上複又變回一派冷肅模樣。
他轉過身,對身後謝瑾白道,“今日之事唐某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亦什麽都不知情。謝巡按再過幾日應當就要回京述職,在這裏,唐某預祝謝巡按前程似錦。”
言外之意便是,日後橋歸橋,路歸路,不願與對方再有任何牽扯。
謝瑾白眸光平靜。
蕭子舒眉頭微皺,這位唐知府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蕭子舒瞧着主子并沒有要出言解釋的意思,也便沒有開這個口。
謝瑾白的沉默,看在唐時茂的眼裏,無疑等于是默認了。
心中有所猜測是一回事,猜測得到證實又是另一回事。
在此之前,唐時茂未嘗不是抱有一線希冀。
他多希望棠兒同謝懷瑜之間是清白的!
謝瑾白的沉默徹底粉碎了他心中的希冀。
唐時茂只覺喉間卡血,氣血翻湧。
若是棠兒是個女子,便是冒着得罪謝瑾白的風險,他也定然會要求對方給一個交代。
可棠兒同對方皆是男子。
都是男子,也便不存在誰毀了誰名節,誰占了便宜,誰吃了虧這個問題。
除了咬牙吃下這個暗虧,他又能如何?
唐小棠聽說謝瑾白幾日後就要回京述職,倏地看向謝瑾白。
這人,要回京了?
唐時茂眼看都這個時候了,兒子竟還不知羞恥地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心裏頭的怒火達到了鼎盛。
他面色鐵青,聲音似從齒縫間蹦出,“逆子,你走是不走?”
房門被打開,唐時茂的貼身小厮驚蟄一直在外頭侯着。
見到老爺同小公子夫子二人一前一後地,從謝巡按的房間裏出來吃了一驚。
公子為何會在謝巡按的房間裏?
瞧出夫子二人臉色皆不大對勁,驚蟄不敢多想,忙盡責地跟了上去。
走廊圓柱柱子後頭,杜氏現出身形。
她的臉上全然是震驚的神色。
棠兒?!
棠兒如何會從這間房裏出來?
杜氏忽地想起,她先前在屏風裏頭換衣服時,隐約瞥見過被那歹人抱在懷中的那人的衣衫料子,當時至覺得那衣衫料子很是有些熟悉,只是她當時太過慌張,并未細看。
眼下想來,那繡金線流雲紋路,可不就是同那唐未眠昨日所穿的那襲绛紫綢衫如出一轍?!
若是當時被那歹人抱在懷中之人是她這個便宜繼子,那麽抱着棠兒之人……
杜氏倒抽一口涼氣。
懷抱着棠兒之人,是,是那個颍陽來的謝巡按?!
杜氏也是先前在去楊毅的夫人郭氏房中換衣衫時,郭氏向她提過,說是她家老爺在山道上親眼瞧見,那位謝巡按跟抱着寶貝似的,一路抱着腿疾發作的棠兒回到山寺。
郭氏還故意含沙射影,陰陽怪氣地同她打聽,是不是那位謝巡按改變了心意,是否答應要同棠兒結契,他們知府府是不是當真要同太傅府結親了。
堂堂太傅府的公子,如何可能會下嫁于一個小小的知府家的公子?
更不論那謝懷瑜還是天子的人!
杜氏如何聽不出,只因老爺的官位壓着那楊通判一頭,郭氏分明是借着棠兒的事羞辱于她!
只是那唐未眠又不是她親生兒子,她當時聽了固然不快,卻也談不上為此有多蒙羞。
唐未眠當真同男子成婚才好呢,如此,唐家便是定然是她家君兒的了!
倒是因着她當時還未從所受的驚吓當中緩過神來,故而那時對郭氏所說的話也未多加理會。
眼下想來,倒是她小看了她那個繼子了!
呵,自以為攀上謝懷瑜那根高枝,便蓄意蓄意羞辱她,認定了她不能拿他如何是麽?!
此時,杜氏已然認定,定然是唐小棠唆使的謝瑾白,目的就是為了使她難堪!
否則這後院這麽多間僧舍,何以謝瑾白獨獨擅闖她所入住的這一間?!
唐小棠全然不知他已然被杜氏給恨上了。
唐時茂越走越快。
唐小棠雙腿無力,每走一步,膝蓋都似有上千根針在同時紮向他。
唐小棠一貫被他爹瞧不起,這個時候自然更不願招致他爹的鄙夷,竭力強忍着。
唐時茂一路疾走,直至走到無人的僻靜回廊,方才頓住腳步。
他轉過身,擡手毫無預兆地掌掴了嫡子一記耳光,“唐未眠,你簡直,你簡直不知廉恥!我唐家的臉面都要被你丢盡!”
唐小棠本就咬牙才勉強撐住身形。
唐時茂這一記耳光,直接扇得他耳畔嗡嗡作響,身形搖晃,身子重重地跌向回廊圓柱。
随後趕至的驚蟄撞見這一幕,慌得用雙手捂住了嘴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不說是驚蟄,便是唐時茂自己,也因這甩出去的一巴掌的動靜而楞了楞神。
從小到大,不管唐小棠多頑劣淘氣,出于對已故愛妻的愧疚,唐時茂至多罰嫡子跪祖宗排位,從未舍得動手兒子哪怕半根手指頭。
此次是當真被氣着了。
他怔楞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眼底泛着疑惑,似乎不大明白,自己明明未曾如何用力,為何小兒子便摔在了地上。
因聽了謝瑾白吩咐,暗中跟了上來的蕭子舒見到這一幕,眉頭微皺。
他都瞧得出唐家這個小公子雙腿不适,行走困難,全憑一口氣撐着,唐時茂這個當爹的,難道半點沒有發覺?
竟還下那麽重的手。
因着謝懷瑜只是下令要他跟上父子二人,并未吩咐其他,故而蕭子舒也只是在暗中看着,并未出手相助。
“驚蟄!”
唐時茂微顯慌張地高聲喊着貼身小厮驚蟄的名字。
一直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的驚蟄,此時連忙上前幾步,“老爺有何吩咐?”
掌掴過兒子掌心的那只手發顫,發麻至生疼。
唐時茂将這顫抖的手藏到身後,對驚蟄冷聲吩咐道,“即刻起,你跟在小公子身邊。不許小公子亂跑,尤其是不準他再去打擾謝巡按,聽見了嗎?”
驚蟄吃了一驚。
莫非少爺此次挨打,同那謝巡按有關麽?
“是,老爺。”
唐時茂步伐略顯慌張地走了。
因着唐時茂是往他這個方向走來,未避免被發現,蕭子舒悄身折回。
蕭子舒回到房間。
但見主子懶懶地倚在床畔,手裏又一次把玩着那個那日從颍陽寄來的青色流雲紋瓷盒。
蕭子舒再一次茫然了。
他不明白,明明主子對那位難以忘情,卻又為何同那唐小公子那般特殊?
莫不是當真僅僅只是将那唐小公子當成一時的消遣?
不,這個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腳。
因為主子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回來了?”
聽見腳步聲,謝瑾白擡起頭。
蕭子舒上前,将方才在回廊上所見一五一十地說了。
“噢,知道了。”
蕭子舒以為主子多少會說些什麽,哪曾想謝瑾白聽後,僅點了點頭,再無其它反應。
一時間,蕭子舒糊塗了。
主子到底是在意那唐小公子,還是,并不在意?
若是不在意,為何要在唐家父子離開房間時,要特意吩咐他跟上去?
若是在意……
為何聽聞唐小公子被其父掌掴,亦并無太大反應?
“棠兒,這是……這是怎麽了?青鸾,娉婷,快,過來幫忙扶小公子去那邊布氈上休息。”
杜氏趕在唐小棠同驚蟄主仆二人回大殿之前,趕回到大殿。
見到被驚蟄負在背上的唐小棠,杜氏故作關切地疾步走上前,并且喊來青鸾同娉婷兩個丫鬟。
青鸾因為一整日未曾見到小公子,這會兒正擔心地不行,娉婷正在寬慰她。
聽見杜氏的聲音,青鸾同娉婷兩人停止了談話,忙一同走上前。
“公子,您這一整日都哪裏去了?老爺找了您一整……”
青鸾将小公子的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扭過頭,便跟小公子紅腫的那半邊臉對了個正着。
青鸾剩下的話也便戛然而止。
娉婷奇怪青鸾的反常,一擡頭,也便瞧見了小公子臉上的巴掌紅印,亦是吃了一驚。
兩人都是柔順的性子,便什麽都沒有多問,只是默默地扶着小公子到一旁她們事先鋪好的布氈上休息。
唐小棠身上的僧衣太過紮眼。
杜氏一眼,便注意到唐小棠身上的那套绛紫綢衫已被換過。
在她去換衫的功夫,她命清蓮替她看着那間屋子,清蓮告知房中并無人出來過。
房中一共只有三人,如果确定那個懷抱着棠兒之人的是那位謝巡按,那麽那個拿刀指着她的人定然便是跟在謝懷瑜身旁的那個随從了。
那麽,棠唐未眠身上的綢衫是誰換的,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杜氏沒想到,她這個繼子竟當真這般有能耐,勾搭上了謝懷瑜,不過那又如何呢?
謝懷瑜是皇帝的人。
難不成,他還會未來一個小小知府家的公子,去開罪皇帝麽 ?
佯裝才注意到唐小棠身上的僧衣,她走上前,驚訝地問道,“棠兒,你的衣衫如何換過了?你身上的僧衣……哪來的?”
唐小棠從山道被謝瑾白一路抱回寺廟這件事,當時許多百姓都瞧見了。
回到寺廟,還不乏有人在讨論這件事的。
之後,唐時茂派人四處探聽小公子下落,似乎并未将人尋到。
眼下,消失了大半日的唐小公子由府內家中小厮背着回來,身上又換了件幹淨衣衫,還是僧衣,很難不惹人聯想。
時下臨近晚膳時間,百姓大都聚在殿內。
杜氏音量不算高,卻也不低。
一時間,竊語紛紛。
“嚯!難不成小公子守得雲開見月明,終于将言姓巡按那朵嬌花給摘下了?
有人興致勃勃地揚高音量。
有人提出截然不同的看法。
“不對吧?這摘花的是小公子,那……那怎麽也不是小公子走不了路啊。”
“哈哈哈哈!”
先前說話的那一位一聽便是有豐富床笫經驗的,惹得大殿內其他漢子相繼粗魯地大笑起來。
知府府衙的丫鬟,家丁們聽了憤怒不已,可也只能幹瞪眼,生悶氣,什麽都做不了。
百姓們并未指名道姓,若是他們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極為招人不快不說,反而等于直接承認了近日在各大酒肆極為盛傳的所謂的“前朝趣聞轶事”裏頭,求娶一位言姓巡按的小公子,便是他們公子。
反而容易讓小公子淪為笑柄。
未出嫁的姑娘臊紅了臉,已出嫁的年輕婦人捂住自家小孩兒耳朵。
大娘們可沒這麽好的脾性,直接撩着嗓子開罵,“哪個不要臉的污蟲浪漢,當着一屋子婦人小孩的面撩卵扯誕。”
“有本事直接到那位謝巡按面前說去啊!到人唐小公子面前去說啊!在這兒學那鳥貨叽叽喳喳,啾啾嗚嗚,還覺得自己能耐是吧?”
“可不就覺得自己能耐呢麽。要不要老娘揪着你們耳朵,讓你們去謝巡按同小公子面前說個敞快,說個盡興啊!”
大娘們的聲音又尖聲,又高亢,直接将漢子們的聲音給蓋了過去不說,更是直接将什麽言姓巡按,小公子稱號點破,讓那些個漢子好不尴尬難堪。
淳安民風開化,婦人們能頂半邊天,淳安男子們普遍哪裏敢招惹?
興許淳安喜好男風,同本地婦人太過彪悍有關亦為未可知。
總之,大娘們這麽一嚷嚷,大殿裏的污眼浪語當即消失大半。
便是還有人議論,也是十分小聲,再不敢在言語上太過出格。
唐小棠只雙手環住自己的雙膝,垂着眉眼,他對杜氏的發問以及周遭的哄笑聲置若罔聞,不言不語,當真就跟那入了定的小沙彌似的,就那樣抱膝坐着。
青鸾擔憂極了。
公子到底怎麽了?
杜氏有心要唐小棠也嘗一嘗她今日所遭受的那一番屈辱。
哪知,唐小棠就跟木樁似的,全然不給任何反應。
杜氏今日因唐小棠出了那般大的醜,她如何肯善罷甘休?
杜氏屈膝,在唐小棠面前蹲下,面色凝重地問道,“棠兒,到底出了何事?可是……可是那人欺負了你?”
周圍不知又有多少雙耳朵悄然豎起。
驚蟄面露着急之色。
他唯恐夫人再問下去,瞧見小公子同謝巡按之間的事可就當真再遮掩不住了,可他熟知夫人性子,若是此時冒然出聲,定然沒好果子吃,故而也只能垂手站在一旁幹着急。
恰好,梆聲響起,是府衙統一派粥的時間到了。
驚蟄終于松了口氣。
青鸾排隊,去領了粥回來。
“少爺,肚子餓不餓,可要吃點粥?”
青鸾将粥吹熱,遞到唐小棠唇邊。
昨日好多百姓是臨時上山,便是衙役通知了百姓,山上前要将幹糧給帶上,可那麽多人總有人忘記了,又或者是在山上途中不小心遺失了,或者是有些貧戶家裏是沒有多餘的糧食的。
這麽多人,若是吃的問題不能很好解決,随時都會出問題。
幸得謝瑾白思慮周全,在唐時茂山上之前,便同他商議,征調了淳安州府糧倉裏的屯糧,分撥于各大寺廟,道觀。
如此,自會有專人負責寺中衆人的一日三餐,由自發的百姓為大家輪流派發。
當然,由于食材什麽的都非常有限,故而只能做一些簡單的粥,餅之類易充饑之物。
即便如此,于大部分百姓而言,在整座淳安城陷入一片汪洋,他們卻能夠毫發無損,還不必餓肚子,已是莫大的幸事,又怎會再在食物上挑挑揀揀?
大部分百姓或多或少都是帶了些吃的,于是百姓便端着粥,配着自己從家裏帶出的吃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便是在府中挑揀慣了的杜氏,聞見這粥香,也被勾起了腹中的饞蟲,命娉婷伺候她用膳。
人人都在熱火朝天地吃着,唯有唐小棠還維持着方才的姿勢,既不張嘴,也不出聲,只虛空地望向某處,如沒了生氣的紙人一般。
青鸾眸中憂色更甚。
小公子這般不言不語的模樣,讓青鸾想起夫人剛去世的那段時間的日子。
夫人剛去的那段日子,公子也是像現在這般,不言不語,整個人像是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
趁着杜氏在用晚膳,沒注意到她這邊,青鸾悄聲地,将驚蟄叫到一邊
“驚蟄,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小公子臉上的巴掌印……”
“具體我也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事。我記得老爺同劉知州還有楊通判一同去找謝巡按,并命我在屋外等候。之後……”
驚蟄簡單地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所以,真的是老爺動的手?
青鸾之前便猜到了。
以小公子的身份,尋常人是決計不敢欺侮他的。
能夠掌掴小公子巴掌的人,除了那位謝巡按,也便只有老爺了。
應該不會是那位謝巡按動的手,若是那位謝巡按動手,多少會顧及公子是知府家小公子的身份,不會打在這般顯眼的位置。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只有老爺了。
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青鸾瞪大了眸子。
“竟真的是老爺!但是,怎麽會呢?這麽多年來,不管小公子如何調皮搗蛋,老爺至多只是乏小公子跪祖宗排位,始終沒舍得動過小公子一根手指頭。這次如何竟……”
驚蟄老實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具體發生何事,總之老爺這次似乎是真氣大了,還下令要我不得離開公子半步,尤其是不準公子打擾那位謝巡按什麽的。許是,公子又一次得罪了那位謝巡按?
老爺擔心公子會闖下大禍,故而才對小公子動了手?不管怎麽樣,這麽多年來,老爺都未曾對小公子動過手,這次忽然下這麽重的手,小公子的心定然傷到了。
青鸾姐姐,平日裏就屬你陪在公子身邊的時間最多,公子對你也最依賴,你還是想辦法多開解開解公子吧。”
小公子這般不言不語,又不吃不喝的,他瞧了都憂心。
“我知道了。謝謝你啊,驚蟄。”
少年小厮紅了臉,忙說,“不,不客氣的。”
青鸾并未注意到少年小厮臉上的紅暈,她咬着唇,憂心忡忡地走了。
青鸾回到小公子身邊,用眼神隔空詢問在伺候杜氏用餐的娉婷,期間小公子可開口說過話。
娉婷輕輕地,小弧度地搖了搖頭。
青鸾咬了了咬唇。
“公子,您先喝一口粥吧。就喝一口。您要是不喜歡,咱們就不喝了,好不好?”
衆人陸陸續續用完晚膳。
青鸾不死心,她打起精神,又将粥舀了一口,哄着小公子将粥給吃下。
唐小棠還是同之前一樣,他也不拒絕,只是也不配合地張嘴。
如此,粥喂到唇邊,便流了下來,根本就沒辦法喂進去。
夜深了。
大殿中的火燭一盞盞,漸次熄滅。
許是大家已經習慣了這麽多人擠在一處,又或者是就算是下了山,暫時也歸不了家,必須還要繼續待在這山寺幾日,總之不同于昨晚的吵吵嚷嚷,今日的大殿要安靜許多。
戌時剛過,殿中燭火便熄了大半,不像昨日,到了午時,好多燭火都還亮着。
唐小棠還位置着原先的動作,也不躺下,也不睡覺,只虛空地望着某處,眼神呆滞,瞧着令人揪心極了。
“公子,您身上的傷還未好呢,我們先睡吧,好不好?”
青鸾小聲地勸着。
一整個晚上,不管青鸾同小公子說什麽,身旁之人都沒有任何回應。
就在青鸾以為,她的話這次多半也不會有任何回應的時候,只聽唐小棠聲音略帶着沙啞地問道,“青鸾,喜歡男子,當真是一件十分丢臉之事麽?”
“公……公子……”
唐小棠笑了笑,輕聲道,“原來,連青鸾也覺得,喜歡男子是一件丢人之事啊。”
“不,不是這樣的!”
青鸾連忙否認。
她着急地,小小聲地解釋道,“公子……奴婢,奴婢的确不知同為男子,喜歡一個男子是怎樣一種心情。奴婢只知道,不管公子喜歡的人是誰,不管那人是什麽身份,是男,是女,是美,是醜,是老,是少,只要,只要那人是真心待公子好的,那麽奴婢便一定也會說服自己,想辦法喜歡上那個人,像服侍公子那般盡心地服侍那人”
可是那個謝巡按對公子不好啊!
又同那樣的大人物之間有所牽連,實非良配。
怕惹公子心傷,青鸾便忍住,沒将心裏話皆宣諸于口。
“而且,奴婢相信,若是夫人還在世,亦會理解公子的。她那麽疼愛您,定然覺得,只要您過得快樂,随心,她便會也跟着喜悅跟滿足。”
如同那溺水之人終于找見了浮木,那沒有生氣的烏眸忽然泛起點點微光,“真的嗎?你覺得娘親她真的會那麽想?她的不會認為我不知廉恥,丢盡唐家的顏面麽?”
青鸾聽後,心裏頭驀地一酸。
老爺這是,到底都對公子說了多少重話啊……
“當然了。”
青鸾用力地點了點頭,語氣篤定地道,“是的,夫人她愛您都還來不及。難道您認為,夫人對您的愛,會因為您喜歡男子這件事便減少分毫麽?
哎呀,奴婢最笨。實在說不出個什麽大道理來。要是夫人還在就好了。她定然三言兩語,就能令公子高興起來了。總之,總之身為男子,亦心悅男子這件事,在奴婢看來,并非是錯事,真的,公子,請您相信奴婢!”
“既然喜歡男子不是一件錯事,那為何阿爹會罵我不知廉恥,還動手打了我呢?噢,是了,即便是我喜歡女子,阿爹他也未必就會喜歡我的。他本來就喜歡兄長多過于我。不管我喜歡的是男子還是女子,他對我都是不會滿意的。”
唐小棠先是近乎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爾後,他渙散的眼神,慢慢地地有了聚焦,眼神變得逐漸地堅毅起來。
“錯的并非是我,是阿爹錯……唔!”
青鸾慌得連忙捂住小公子的嘴,“噓,公子,您小聲些!”
青鸾趕忙四下張顧,見杜氏在向娉婷抱怨大殿太過悶熱,命娉婷将扇子扇得更用力些,并未注意到他們這邊,這才放了心。
不過,所謂隔牆有耳。
雖然她也覺得這次老爺過分了,可要是小公子方才所說的話傳到老爺耳朵裏,最後日子不好過的還是小公子。
唐小棠拿開青鸾的手,語氣平靜地道,“青鸾,我餓了。”
青鸾一喜。
太好了,公子終于知道要吃東西了!
粥跟小菜青鸾一直備在食盒裏,為的就是以防不時之需。
“奴婢,奴婢這就去給您把粥給端過來。只是這個點,粥定然都涼了,要不,奴婢去廚房借下火,看能不能給您熱……”
“不用了,把粥端過來吧。我現在就想吃。”
“哎,好。”
青鸾起身,打開食盒,從裏頭端出早已涼卻了的粥,将湯勺一并遞過去。
唐小棠接過粥碗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公子,您吃慢點,吃慢點。”
“公子,您倒是吃慢些啊,您吃太快很容易噎着的!”
小公子終于肯吃東西了,青鸾自是高興。
高興之餘又滿滿的都是心疼。
哪家知府家的小公子會淪落到小公子這般的境地呢?
不過一碗尋常的白米粥,都急切成這樣,也不知是不是今日一整日都未進過食。
不過一會兒功夫,唐小棠便風卷殘雲般地吃完了整碗粥。
他用衣袖擦了擦嘴。
餘光瞥見僧衣青色的袖子,臉頰驀地一紅。
他當時腿疾犯了,腿太疼了,發現自己衣服被換過,一心知想去拿那續筋生肌膏止疼,根本來不及想其它的。
這會兒耳根以及臉蛋才後知後覺地燒得厲害。
他當時在地上瞧見他跟那人的衣服,不必說了,他身上的僧衣,定然是他昏迷時,那人給他換的。
那他豈不是全身都被那人看光了?
他身上的傷都還沒好……
他的那些疤是不是特別醜?
不過,他身上的疤也是拜那人所賜,應該那人覺得愧疚,他又有什麽好難為情的?
不對,不對。
是他朝晖樓求娶在先,那人才會下令打他一頓。
其實,就算是他身上沒有那些疤又怎麽樣呢?
那人依然不會喜歡他。
唐小棠眼神黯淡了下來。
“少爺,您怎麽了?”
青鸾瞧着自家小公子的臉蛋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垂着腦袋的。
“可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還是,腿疾又犯了?”
青鸾關切地問道。
青鸾不問還好,一問,唐小棠才發現,自己這會兒腿麻得厲害。
他皺來了皺鼻尖。
青鸾捕捉到了小公子細微的表情變化,“公子可是腿疾犯了?奴婢給您揉揉吧。”
“好。”
唐小棠配合地将腿伸直,像往常那樣在小公子腿疼時,替其揉捏以緩解疼痛,不時地低聲詢問腿疼可有緩解一下。
一身灰底雲紋綢,面色略顯疲憊的唐時茂在身穿便服的衙役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杜氏忙迎上去,“老爺,您忙完了?”
唐時茂“嗯”了一聲,視線落在由青鸾輕揉小腿的小兒子身上,眼底閃過一抹愧色。
棠兒的腿經常疼麽?
唐時茂腳步一頓,往唐小棠的方向走去。
杜氏詢問唐時茂身後的衙役,“老爺可用過晚膳了?”
“未曾。”
聽說這個點了丈夫還沒用過晚膳,杜氏忙命丫鬟張羅。
雖說山寺裏也沒什麽吃的,但好歹離府之時,帶了些吃的上來,雖說不及在府中精致,比起一般百姓到底要豐盛。
杜氏吩咐完丫鬟,轉頭不見了丈夫,一尋,好麽,一個下午不見人,這會兒忙完了便知顧着去看兒子!
杜氏眸光轉冷。
眼前燭光被遮住,罩下一片陰影,
唐小棠擡起頭。
蕭子舒面無表情地道,“唐小公子,我家主子請您一敘。”
唐小棠一愣。
“你說,誰有請?”
唐時茂雙手交于後背,沉着聲,面色不悅地走了過來。
“老爺。”
青鸾忙站起身,對唐時茂福了福身子。
杜氏見到蕭子舒的那刻,整個人繃直了身子。
她簡直恨透了整個令她出盡洋相的罪魁禍首!
“唐知府。”
蕭子舒對唐時茂行了禮,卻是對唐知府方才的問題充耳不聞。
蕭子舒只聽命于謝瑾白一人,他不會,也不屑對唐時茂有所交代。
唐時茂面色黑青,只是因着蕭子舒并非隸屬于他,自是不能發作,更無法斥責對方!
蕭子舒對唐小棠比了個請的手勢,“唐小公子,請——”
唐小棠張了張嘴,他還在想着那人請人過去一趟到底有什麽事,邊上,唐時茂冷冷地開口,“請轉告謝巡按,夜已深,不妨早些休息。”
蕭子舒眼神平靜地看向唐小棠,“這也是唐小公子的意思麽?”
唐小棠并不喜歡阿爹擅自替他做出決定,可他今天也着實累了,臉上巴掌印估計也還未退。
他這個時候不想再動彈,更不願頂着個巴掌印去見那人。
唐小棠低垂着頭,“嗯,請轉告謝大人,就說我……”
“就說你如何?”
一道清和好聽的男聲慵懶的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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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