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季靈渠往後退了一步,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有了情緒,甚至瓷白的皮膚漫上一層薄紅。

現在的人類怎生這般孟浪?

他深居簡出,對于人間事不甚了解,記得陸芳朝成婚時,兩位新人被人打趣,還會羞紅臉不敢擡頭,謝涯和他不過幾面之緣,竟然這麽大膽的過來親他。

謝涯見季靈渠一臉如遭雷劈,難以置信,似乎還有點惱羞成怒,原本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他,心頭頓生涼意。

他認真的注視着季靈渠,說:“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小時候也的确承諾過長大後嫁給你,我以為你會來找我兌現諾言,至少對我不讨厭。”

抿了抿唇,他的眼睫低垂,視線從季靈渠的臉上轉移到自己的腳尖,剛洗過澡,腳趾還泛着紅,沾着水珠,就連身上也帶着一股清爽幹淨的味道。

“季靈渠,我們結婚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伴侶,我的家人,我會對你負責,也會全心全意的對待你,或許我們現在還沒有什麽感情,但我會努力讓自己喜歡上你。”

謝涯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清透明亮,他穿着寬松的T恤,夜晚的風吹将他的衣擺吹起,隐隐可以看見一截精瘦柔韌度的腰,已經二十五歲的謝涯,仍舊帶着濃重的少年氣,有些天真,有些固執,還有些可愛。

他一本正經的凝視着季靈渠,嚴肅認真的說:“希望你也是。”

對于喜歡這種事,絲毫不了解的季靈渠,意外的有些心動。他不讨厭天真的人,自然不會讨厭眼前這個他看着長大的青年。

季靈渠若有所思的盯着謝涯,沒有立即回答他。

謝涯抓了抓自己的褲子,逐漸失望地垂下頭,苦笑着咧開嘴角,他好像有點想太多了,在人類裏尋找同性之間純粹的愛情都困難,更別說對方還是只妖,和他結婚這件事,季靈渠可能并沒有想那麽多,只是打算走一個形式,以免多生事端,妨礙修行。

倒是他當了真,還主動親了人家,看季靈渠那一臉被占便宜的表情,怕是難以接受吧。

那還是他保留了二十五年的初吻呢,本以為結了婚就可以正大光明告別右手,以後還是自給自足吧,想想往後還有幾十年這樣的生活,謝涯頓時感到一陣心累。

心大是謝涯的優點,哪怕情緒很糟糕,也能很快将自己安慰好。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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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嗎?”季靈渠正好出聲打斷謝涯的話。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謝涯微微睜大眼睛,整個人幾乎靜止了五秒,舔了舔自己發幹的嘴唇,臉頰上忽然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好。”

答應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說:“不過我也不大懂,我們可以共同探讨。”

謝涯一笑起來,就會露出小虎牙,帥氣中透着可愛,分明已經是位成年男性,卻讓季靈渠恍然間看見了他小時候碰瓷要糖吃,得逞後的模樣。

季靈渠眼底的冷清,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冰原裂開一角,逐漸消融,或許有一天能看見春暖花開。

“嗯。”

時間已經不早,明天謝涯還要上班,他打了個哈欠說:“早點睡吧,我困了。”

季靈渠輕輕颔首,往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謝涯揉了揉眼睛,叫住他。

“不打擾你休息了。”季靈渠一臉理所當然,似乎完全沒有想過留下來。

“白天領證,晚上分居?”謝涯挑了挑眉,看起來點兇。

要不是季靈渠随手就能拿出一堆金銀珠寶,他都要懷疑季靈渠和他結婚的目的是為了蹭吃蹭喝,蹭房子住了。

于是不懂人情世故,宛如剛出閣看什麽都新鮮的大家閨秀的季靈渠,被謝涯這個惡霸威脅着躺在他旁邊。

眨了眨眼睛,看着天花板,季靈渠毫無睡意,側頭看向身旁的謝涯,借着泠泠月色,可以看清謝涯已經不再稚嫩的面龐,眉眼深邃,器宇軒昂,是個英俊出挑的好男兒。

季靈渠伸手放到他的眉心,沒能探查到天珠的痕跡,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靈力,似有若無,正在緩慢生長。

那只狐貍精對謝涯使了媚術?

察覺到這點,季靈渠不悅的蹙起眉頭,膽子可真大,他的人也敢動。

“半夜三更不睡覺,占我便宜做什麽?”不知何時,謝涯睜開了眼睛,正在和季靈渠大眼瞪小眼。

季靈渠的手一頓,若無其事的收回,答非所問:“你離那只狐貍遠點,她對你不安好心。”

謝涯果然成功被他帶偏,“彤姐沒有壞心吧,可能這是她的天性,反正我是個gay,她也影響不了我。”

“gay是什麽?”季靈渠複制謝涯的念法,發音倒是挺能唬人的。

“就是同性戀的意思,你知道同性戀嗎?”謝涯在如水的涼夜裏,輕聲告訴季靈渠:“就是喜歡和自己同樣性別的人。”

季靈渠沉默了一會兒,說:“原來如此,妖族一向不分雌雄,看上眼便與之歡.好,若是不喜便分開。”

謝涯聽懂了,換句話說就是妖族都沒有什麽節操,不過想想也是,大多數妖都是由動物修煉成精,随心所欲才是他們的行事作風。

“你切記提防那只狐貍。”季靈渠說着又繞了回來。

謝涯忍俊不禁,打了個哈欠,連連應聲,“好好好。”

一轉頭就睡着了。

季靈渠的心頭生出一絲無奈,時間不早,他随後也閉上眼睛,淺淺睡去。

次日清晨,謝涯醒來時,身旁已經沒了人影,他看了一眼時間,才七點。

起床洗漱後,下樓去做早飯,魚片粥昨晚定時,這會兒已經熬好,謝涯從泡菜壇子裏撈出楊姨做的泡菜,切成小塊,裝進碗裏,放一點糖再淋上辣椒油,拌勻後嘗上一口,開胃爽口。

陸芳朝上年紀,瞌睡少,一大清早就出去和隔壁劉大爺在附近溜達了一圈,提着新鮮的包子饅頭回來。

“外公,吃飯了。”謝涯從廚房窗戶伸出腦袋,沖鬼鬼祟祟往花園裏走的陸芳朝喊道,陸芳朝氣呼呼地轉過身,背着手踱進屋內。

“大……大清早的鬼吼鬼叫做什麽,靈渠呢?”陸芳朝差點說漏嘴,趕緊找補,見謝涯沒有注意到,不由松了一口氣。

“不知道,醒來就沒看到人。”謝涯舀起一碗粥放到桌子上,季靈渠總是神神秘秘的,找不到人也正常,總歸他是妖應該不會有事。

将包子裝進盤子裏,端到桌上,剛坐下就看見院子門被一只素白的手推開,來人披着朝露,沐浴在晨輝中,就連滿院春色也為之遜色。

謝涯是個普通人,自然看呆了幾秒鐘,不過很快收回視線,對季靈渠笑了笑,“快進來吃早飯。”

季靈渠走進屋內,手裏拿着一束新鮮的野花,墜着微涼的露珠,染着青草的芬芳。

“給我的?”謝涯很是驚詫,昨天還什麽都不懂的人,今天居然知道送花了。

“嗯,今早入山,見花開了,想讓你也看看。”季靈渠的語氣尋常,眸光疏淡,似乎只是在陳述事實。

可偏生就是這種平常,令謝涯感到一陣不平常的悸動。

他雙手接過季靈渠手裏的花,耳朵漫上一陣熱意,“謝謝,粥在鍋裏,你自己盛一下吧,我找個花瓶把花插起來。”

說完謝涯便拿着花去隔壁找花瓶,留下餐廳裏的陸芳朝二人面面相觑。

陸芳朝的老花眼鏡往下滑了滑,真實的感到大跌眼鏡。

“碗在哪裏?”季靈渠面不改色的問道。

“我……我來,大人您請坐。”陸芳朝心說他家臭小子可真是厲害,竟然敢讓大人自己舀飯,大人還給他帶了一束花。

陸芳朝正要撐着桌子站起來,就聽見季靈渠清冷的聲音,“不必,你告訴我在哪兒就好。”

“哦……在您身後的櫃子裏。”陸芳朝忽然記起,大人似乎早就不食五谷。

似乎是看出陸芳朝眼底的疑惑,季靈渠淡淡的說:“以免小涯生疑。”

“還是大人考慮得周到。”陸芳朝恍然大悟。

軟糯香滑的魚片粥入口即化,配上爽口的泡菜,再來一個皮薄肉嫩的小籠包,令人食指大動,不知不覺便吃得肚子鼓鼓。

吃過早飯,謝涯把碗洗了,衛生打掃幹淨,又盯着陸芳朝把藥吃了,才換上鞋去上班,“早上起來我已經澆過花了,你別再去禍害那些花,可別想用同一個品種糊弄我。”

心思被拆穿,陸芳朝扭頭去找劉大爺下棋,才不要和謝涯這個臭小子說話。

“我去上班了,中午不回來吃飯,冰箱裏有我包的抄手,你和外公中午可以煮來吃,千萬別讓外公下廚。”謝涯表情嚴肅的叮囑道。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既然會有人擔心他餓肚子,這種感覺有些奇妙。

季靈渠微微颔首:“嗯。”

“那我走了,晚上見。”謝涯往前走了幾步,忽然頓住身子,側過頭問他,“你不送我到門口嗎?”

季靈渠不明白這幾步路又不會有危險,為什麽要送,不過縱然心裏不解,他還是依照謝涯說的,将人送出去,不僅送到門口,還送到了車站,等謝涯上車後在車窗裏和他揮手告別,目送汽車離開,他才轉身往回走。

腦子裏青年燦爛的笑容久久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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