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不可丈量

感情講不清道理,祝以臨選擇了相信。

他想,也許陸嘉川在某些事情上對他有所保留,比如,如果陸娉婷是陸嘉川口中的那樣一個人,陸嘉川究竟做了什麽,才能逼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公開道歉?

即便知道仍有疑點,在祝以臨心軟的時候,和他們之間濃厚的感情一比,那些疑點就不值一提了。

祝以臨決定慢慢經營這段感情,該知道的事他遲早會知道。

信任是雙向的,他在懷疑陸嘉川的時候,後者何嘗不在懷疑他?否則怎麽總是那麽委屈,總是小心翼翼,千方百計哄他,怕他離開?

陸嘉川對他更沒有信任。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

也許再相處一陣子,半年後,一年後,或者兩年後……等他們從“新婚情侶”變成“老夫老妻”的時候,一切會有更好的改變。

祝以臨強迫自己抛開所有疑慮,和陸嘉川好好談戀愛。

和同行談戀愛有個好處,能一邊工作一邊享受,《紅衣》劇組要學半個月的馬術,程解世給他們報個了班,前幾天先在俱樂部培訓,然後去野外騎行。

需要學馬術的有五個人,祝以臨、陸嘉川、趙思潼,還有兩個配角演員。這一行人中除了陸嘉川,別人都沒有過騎馬的經驗,全程零基礎。

由于剛好趕上冬天,等不及春暖花開了,這一趟訓練會有點辛苦。

但冬天有冬天的優點,劇組給他們安排了一個野外雪地跑馬場,不是熱門地點,人非常少,但景色很美。

陸嘉川親自教祝以臨,專業人員在一旁看着,他自己動手給祝以臨穿護具,然後充當教練,載祝以臨同騎一匹馬,別人還沒準備好呢,他們的馬就長嘶一聲,撒歡跑開了。

祝以臨吓了一跳:“你慢點。”

陸嘉川攥緊缰繩,把祝以臨圈在兩臂之間,輕聲笑:“不快啊,哥哥。”

“……”

祝以臨是個冷靜且慣于大局在握的人,難得遇到他沒把握的項目,本能地展露出幾分驚慌,繃緊了脊背。陸嘉川騎馬特別熟練,輕松地松開一只手,摟住他的腰:“別怕,不會有事,我不會讓你受傷。”

祝以臨點了點頭,慢慢放松下來,沒那麽僵硬了。

陸嘉川從背後貼近他的臉,黏黏糊糊地親了一下:“哥哥,你害怕的樣子好可愛。”

祝以臨:“……”

“你好好騎。”祝以臨懷疑,他和陸嘉川一起騎馬什麽都學不會。

陸嘉川根本沒打算好好教他,只想和他調情。

确實很有情調。

據說這條跑道長達二十多公裏,全程白雪皚皚。陸嘉川載着他騎遠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滿眼是晶瑩的霧凇,在陽光下閃爍着星星點點的金光,馬蹄聲靜靜地回蕩在雪地裏。

耳邊掠過山林間的風,陸嘉川問他:“冷嗎?”

祝以臨搖頭:“不冷,你什麽時候學的騎馬?”

“回到陸家的第一年。”陸嘉川說,“他們給我開了一系列‘符合上流社會身份’的課程,其中包括馬術。陸娉婷從小就學了,比我熟練得多,當時她帶我去馬場,故意讓我從疾奔的馬背上摔下來,住了三個月的院。”

“……”祝以臨眉頭一皺,轉臉看他。

陸嘉川面色輕松,仿佛心中毫無芥蒂:“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哈,陸豐奎死了,博光倒了,她守着她那點兒可憐遺産,在巨大的落差裏度過落魄的後半生,被鳳凰男男友哄騙,被曾經的塑料姐妹嘲笑,就是她的報應。”

說完可能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刻薄了,陸嘉川立刻改口,腔調軟下來,跟祝以臨撒嬌:“真的好疼啊,我摔下來的時候骨折了,哥哥。他們都欺負我,住院的時候都不來看我,我又害怕,又想你,還得在醫院裏背書,當時我太痛苦沒有心思學習,落下了一些課程,期末考試成績不理想,陸娉婷就告訴她爸,說我玩物喪志不求上進,只會管她要錢花,丢盡了陸家的臉。”

祝以臨心中五味雜陳,攥緊陸嘉川的手,心疼到說不出話來。

陸嘉川放慢馬速,在雪地上慢慢地行進,摟着他說:“我知道她讨厭我,誰不讨厭爸爸的私生子?可我做錯了什麽?我莫名其妙被丢進垃圾桶,又莫名其妙被領回家,如果不是當時需要陸豐奎的錢——”

祝以臨知道。

陸家找上來的時候,他們剛高考完。

當時陸嘉川的煩惱很簡單,一如既往是缺錢。

祝以臨陪他算賬,怎麽安排花銷能更節省?要打幾份工才能賺夠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不好,最近生了幾次病,每次買藥都是一筆不菲的花銷。

陸嘉川怕她病死了,也怕自己上不了大學,每天急得團團轉。祝以臨家裏也很艱難,那年趙櫻失業了,常常背着他哭。

他們誰都幫不上誰,只能抱在一起取暖,像一對在風雪裏掙紮求生的小獸。

直到有一天,陸豐奎來雪中送炭了。

在當時看來,這是喜事一樁。

陸嘉川跟親生父親回家,不是天經地義嗎?

祝以臨不能留他,他沒有資本開口讓陸嘉川留下來。

陸嘉川不想走,也不能不走,否則怎麽辦呢?放棄自己的人生,不去讀大學了,繼承老太太的撿破爛事業,在江城的垃圾堆裏蹉跎一生?還是放棄老太太,讓她自己病死在家裏,再也不要她了?

而且當時可能是受血緣影響吧,陸嘉川潛意識裏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爸爸是抱有一絲期待的,雖然他不承認。

“我後來才知道,陸豐奎為什麽突然良心發現,派人找到了我?”陸嘉川繼續說,“因為那年他公司出了點事,他迷信,請了一個據說很厲害的大師給他算了算,那個江湖騙子對他說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胡話,他回去仔細一想,可能是心虛了,想起自己以前幹過的缺德事了,想彌補一下,積點德,這才把我接回去。”

“別難過了。”祝以臨摸了摸陸嘉川的臉,安撫性地親了親他。

陸嘉川順勢和祝以臨接了個吻:“我不難過,哥哥,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高興,你能講講你前幾年的經歷嗎?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前幾年……”祝以臨頓了頓,“你一問,我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拍戲好像沒什麽了。”

“沒有交新朋友嗎?”

“有吧,但都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陸嘉川追着他問。

祝以臨點頭:“嗯,他們都只是朋友,沒人像你,越過那條線,成為我心裏最重要的一部分。”

陸嘉川呆了一下,被他突然的情話哄得耳根紅了,尾巴翹起來,傻兮兮道:“有多重要啊?”

“不可丈量。”

祝以臨伸手拽住缰繩,試圖自己控制這匹馬:“別傻笑了,好好教我。”

陸嘉川收斂表情:“好,你坐穩點。”

……

陸嘉川教練是個半吊子,還不肯認真教,祝以臨和他在馬背上待了一上午,不記得跑了多遠,熱得汗流浃背。

陸嘉川的懷抱越收越緊,一開始讓他坐直,挺起腰,給他糾正騎馬的姿勢,後來心猿意馬起來,什麽都不顧了,隔幾分鐘就要摟着他接吻。

吵過一次架之後,陸嘉川黏糊起來變本加厲。

祝以臨懷疑他對自己心有不滿,發洩在唇齒上,故意咬人,而且占有欲驚人,特別霸道,不許祝以臨走神,不許提別人,不許忽視他,一分鐘都不行。

但陸嘉川的霸道是軟刀子殺人,用“你不愛我,否則你為什麽不看我”的眼神直視祝以臨,祝以臨明知道他就是故意撒嬌,也無可奈何。

“陸教練。”祝以臨實在是累了,想下馬歇着去,兩人慢悠悠地往回走的時候,他把手伸到背後,戳了戳陸嘉川的心口,“你适可而止,我是來學馬術的,還是來陪你度蜜月的?等會我把你開除,換個教練。”

陸嘉川在他背後笑。

祝以臨道:“再有一個多月過年了,年後才能開機,你今年春節是不是和我一起過?”

“是啊,我現在無家可歸,是吃祝以臨哥哥軟飯的小老公。”陸嘉川拿腔捏調地說。

祝以臨瞥他一眼:“當小老婆也不是不行。”

陸嘉川道:“不,我就要給哥哥當老公,白天黏着你,晚上伺候你,把你照顧得全身心滿意,然後更愛我。我乖不乖啊,哥哥?你是不是比以前更喜歡我一點了?”

“是。”祝以臨配合道,“世界上怎麽會有陸嘉川這麽乖的寶貝?撒嬌耍賴的本事一個頂倆,知道我不舍得罵他,就天天跟我作,還強迫我誇他乖。”

陸嘉川:“……”

他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在教練指導下獨自騎馬的趙思潼。

這女孩看着嬌氣,動作卻幹脆利落,也不叫苦,祝以臨看了她幾秒,陸嘉川立刻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哥哥,你再看我要生氣了,回頭看我。”

“嗯?”祝以臨應聲回頭。

陸嘉川莽得不行,直接按住祝以臨的後腦,當着趙思潼和馬術教練的面,給了他一個不可抗拒的吻。

趙思潼本來想跟他們打招呼,見狀默默地撇開了臉。

祝以臨的嘴唇都被陸嘉川咬麻了,心裏隐隐感覺到,陸嘉川似乎越來越直白了,雖然表面依舊很乖,有些話說出來像開玩笑,但他的做派一點都不像玩笑——

“還看嗎,哥哥?”陸嘉川貼着他耳根,輕聲說,“再看我要氣死了哦。”

他的腔調說不上是撒嬌還是別的什麽,祝以臨脊背一麻,陸嘉川舔了他一下,他耳根發熱,感覺到微妙的氣氛一閃即逝,陸嘉川沒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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