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永遠的門
“花奶奶!”兩人才回到那一排排書櫃的地方,秦緘默便一眼看見了坐在書櫃旁的一座圓桌前的花奶奶。他開心的叫了聲,跑了過去!
正愣愣的望着書桌上的一本書的封面出神的花奶奶,聞言瞬間回神,她扭過頭,先看了看身前的秦緘默,然後對随後趕上來的蘇不語笑着點了點頭,“你們來了啊。花奶奶可等你們好久了。”
“咦?花奶奶,你知道我們要過來啊?”秦緘默問。
“知道,你們倆的事啊,花奶奶都知道。”
“啊?!”秦緘默驀地驚叫了聲,“這麽說,我小時候的事情花奶奶也知道了!”
“是啊,只要是小默的事情,花奶奶沒有不知道的。”花奶奶慈祥的撫了撫秦緘默的頭。
秦緘默低着頭思索兩秒,然後抿抿唇道,“既然花奶奶你都知道,那為什麽,你還要特地讓我去買香水,促成我和不語哥哥的相遇呢?”
“這個問題啊,”花奶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挪開放在桌上那本書上的手掌,指了指那書道,“回答這個問題前,你們要不要先聽花奶奶講個故事?”
秦緘默有些好奇的看了眼那書的封面,“永遠的門?是說有扇永遠存在的門的意思嗎?”他好奇地問。
“哈哈,這個問題,就要等你聽完花奶奶講的,自己去故事裏尋找答案了。”
“那好吧!”秦緘默想了想拉過蘇不語到自己身邊,和他一起坐下來,“我們準備好了,花奶奶你開始吧!”他說道。
“好,”花奶奶點了點頭,然後拿出兜裏的老花鏡,用一種舒緩而古老的調子開始講述起來,“故事發生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的一個住了很多口人家的江南小鎮的大雜院裏。房子是很多年以前的老房子,格局一直未變,但随着科技發展,裏面的現代化擺設慢慢多了起來。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對中年男女,女人約莫四十出頭,在街尾一家鮮花店裏工作。男人四十五、六,在一家電影院裏做美工畫師。院子裏的其他人家都是有家室的,只有這對男女都是獨身。男人是在女人定居到這裏5年後,搬進來的,巧的是,他們正好隔鄰而居,一道厚厚的牆将他們分隔開來。時間長了,女人和男人熟悉點後,他們每日出門上班在門口相遇的時候會互相問候一聲。男人說‘你早。’女人回一句‘出去啊。’然後兩人便擦身而過。這樣簡單的問候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從未間斷。一直到某個秋季的雨蒙蒙的清晨的一天,早上道完問候的女人,下午下班回家後,卻沒有能見到男人回到家裏來。時間并未讓女人猜測很久,「即刻有消息傳來:鄭若奎在單位的工作室作畫時,心髒脈搏異常,猝然倒地,剛送進醫院,就永遠地睡去了」。女人并沒有哭,雖然眼眶紅紅的。院子裏的其他人家給男人送了許多的花圈,女人也送了一個大大的、點綴着各式鮮花,卻沒有挽聯的花圈。”
花奶奶的聲音在這裏戛然而止,秦緘默疑惑的問,“花奶奶,後來呢?”
“後來啊,”花奶奶說着取下鼻梁上的眼鏡,阖上書頁道,“後來女人就走了,就在三五天內,走得「匆忙又唐然」。”
“好可憐啊,他們,”秦緘默低低地問,“花奶奶,他們明明就是相愛的,可為什麽卻沒有能在一起呢?”
“這個啊,”花奶奶說着朝蘇不語那邊望去,“我想這個問題,你的不語哥哥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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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語哥哥?”秦緘默聞言扭過頭去看蘇不語,“是真的嗎?不語哥哥知道?”
“恩,”蘇不語肯定的點點頭,“我想是因為80年代中期,封建古老思想還在禁锢着人們的普遍思想的關系吧。以前的人們,主張婚姻由媒人牽線,父母做主,大多20歲左右就成家了。花奶奶故事裏的兩個人,一個四十,一個四十五六,這樣的年紀,在結婚早的家庭估計連孫子都有了。這樣的兩個人,想要突破那道男女之防和封建桎梏的封鎖,難之又難。”蘇不語說道這,看向花奶奶,“花奶奶,你這個故事,我聽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還有那個‘永遠的門’到底是什麽,似乎也沒有明确交代,你這個故事确定講完了嗎?”
“沒完?”秦緘默聞言從傷感中擡起頭,“花奶奶,真的嗎?這個故事還有後續嗎?”
“哈哈,”花奶奶朗聲笑了會,這才點頭答道,“不語你這孩子果真是細心之至。不錯,故事的整體的确還有一點,但是那卻是一些男女主人公的一些被隐藏起來的細節。”
“細節?”
“是啊。是屬于男人與女人的各自的隐秘的細節,本來是不足以與外人道的。但是既然你們倆問了,花奶奶便講完了吧。”
說着,花奶奶便要繼續開始講述——
“等等,花奶奶,”秦緘默打斷道,“你不戴眼鏡了嗎?”
“不用了,這個故事,花奶奶已經讀了很多了遍,就算是閉上眼睛也可以複述出來。”
這一下再無人幹擾,花奶奶便又開始了講述:
“這第一個細節,是與男人的一個漂亮的藍色高腳花瓶有關。沒人知道男人的鮮花是從哪裏來的,只知道不知從何時,男人下班的時候,總會從外面帶回來一束嬌豔欲滴的鮮花,各式各樣,應有盡有。男人沒有串門的習慣,一下班就會久久的待在屋裏。但隔上幾天,他便會捧着那個藍色透明的花瓶小心的在井邊細細清洗完,然後重新裝新撞上明淨的井水,回到屋裏。在男人去世之後,大雜院裏的其他人去到男人家裏去幫他整理遺物,卻驚訝的發現,男人的屋裏四處都已經沾染了一層灰塵,唯有這個花瓶卻像是像剛被人擦過一樣,「連裏面的水都還是明晃晃,藍晶晶,并且,那瓶裏的一束白菊花,也沒有枯萎」。”
“我知道!”秦緘默猛地舉起手,高興地叫道,“一定是女人擦得!她雖然因為男人走了,情感失去了寄托而走得突然,但她一定是知道男人那麽小心的對待那個花瓶和裏面的鮮花,就是在表達對她的一份感情,所以,她臨走前,一定會再去看看男人的!嘿嘿!說不定男人的鮮花就是在她工作的花店裏買的呢!太好了!這兩個人總算不是互相暗戀了!真美啊!這個故事!”
對秦緘默的興奮,花奶奶卻只是搖頭笑笑,沒有說話。
“這是第一個細節,那,第二個是什麽?”蘇不語這時突然問。
秦緘默一愣,“還有第二個?”
“有的,”花奶奶肯定的點點頭,“這第二個細節,是在女人走掉之後,人們搬開了擺放藍色高腳花瓶的書架後,被發現的。”
“書架後有東西?是什麽?”
“是一扇門,一扇「有着紫紅色精巧門面,黃銅色拉手」的門。”花奶奶說着複又看向蘇不語,“不語,你來猜猜,設身處地的想想,那些發現了這道門的人們,心裏面會想些什麽?”
蘇不語嘆息一聲,仍是道,“或許在發現這道門之前,他們會覺得男人的沒有實現的愛情是令人遺憾的,而他一直堅守着那道防線沒有跨過去的人格是令人尊敬的。但這份惋惜和敬意,在發現那道門之後,恐怕會立刻變成一股深深的憤懑和不齒。”
“你說的一點沒錯。”花奶奶點點頭,“那些人的反應的确和你說的分毫不差。但,這樣一來的話,卻與作者在兩個主人公身上的美好願望相違背。”
“這麽說,故事還沒完?”
“是啊,前面說了兩個細節,這最後一個細節,便是,男人的職業。”
“職業,”蘇不語思索了會,“您是說美工畫師?”
“不錯,傳言說,男人是個很沒有天分的畫師,但是,人都有自己心裏最重要的東西,當遇到那份東西時,‘沒有天分’便會升華為極致的奇跡。我這麽說,你們明白了嗎?”
蘇不語還未說話,秦緘默便開心的嚷道,“我知道了!那扇人們發現的門,是假的!是男人畫上去的!”
“哈哈!小默說的不錯!”花奶奶笑着道,“男人雖然平日裏在人前壓抑着自己的感情,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卻将這份無法壓抑的感情和思念畫在了書架後面的牆上。這便是這篇《永遠的門》的點睛所在:『我們這個古老的民族,在日漸走向現代化的今天,國民的封建意識依然存在,‘尊重每一個個體’還沒有最終實現,而一些所謂‘無惡意的侵犯’還在相當多的領域裏産生着作用——不僅僅指愛情』。”
秦緘默沉默了會後,擡起頭道,“花奶奶,你講這個故事給我聽,就是希望我能在以後的日子裏更勇敢一些對嗎?”
花奶奶聞言站起身坐過去一把将他摟在懷裏,“花奶奶是看着你長大的,你這些年想要去見某個人,卻又擔心自己的引魂的體質會傷害到那個人的掙紮,奶奶也一一看在眼裏。花奶奶啊,講這個故事給你聽,并非是叫你一定要勇敢,只是希望你能獲得幸福,為了這個心願,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花奶奶就一定會去做。好孩子,你說說,你還怪花奶奶讓你去買香水的事嗎?”
“不,不怪了。”秦緘默抽噎的答。
一旁的蘇不語沉默的聽着他們的對話,突然他感到腳下有些不對。
于是他退後幾步,朝腳下望去——
只見當初随着花奶奶送完晴空之後,便消失的那條青色小路,再次出現在了眼前。
“看來,時候到了啊。”有人在他耳邊道。
蘇不語回頭,是花奶奶,她手上重新提着一盞溫暖的明燈。
“孩子,到了你該啓程的事了,你需要這盞燈嗎?”花奶奶又問道。
“不用,”蘇不語搖搖頭,“我看得見路。”
“也好。”花奶奶點點頭,沒再說話。
“那麽,再會了,花奶奶,還有緘默。”蘇不語笑着道。
“恩,再見。”花奶奶笑着揮揮手。
秦緘默不知想些什麽,沒有答話。
蘇不語不以為意的笑笑,說了句“下次見”,便轉身走了。
“等等——”走了不過幾步,身後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蘇不語奇怪回頭。
只見秦緘默着急的一把把懷裏的那本書塞給花奶奶,然後便蹬蹬蹬跑了過來。
“我要和你一起走!”他元氣十足的喊道。
“這——”蘇不語有些為難的看向花奶奶。
“放心吧,只要這本書放在這裏,小默會沒事的。”花奶奶搖搖剛才結果的書,隐晦的說道。
“即然這樣,那我們走吧。”蘇不語笑着道。
“恩!”
***
蘇不語和秦緘默走了之後,花奶奶重新坐回到書桌前。
“百年間,書裏的人物只能出現一位,我今年已經80多了,很快就會到換下一個人物出來的時候了,”花奶奶說着将那本《永遠的書》翻到其中一頁有插畫的頁面,她邊拿手指摸索着那插畫上的「有着一頭黃焦焦、亂蓬蓬的頭發,瘦削的臉龐,瘦削的肩胛,瘦削的手的,但卻有着一雙大大,總爍着年輕的渴望的光渴望的眼睛的中年男子」的面龐,邊用着無限的懷念的語氣道,“不知道這次來接替我的人是不是你呢?我啊,已經很多、很多年都沒瞧見你了,哪怕只是交接的那一小會也好啊,真想再看看你啊。”
老人的話剛落,不知從哪吹來一陣微風,吹得那頁插畫跟着沙沙作響,而畫上的男子在那剎那間,似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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