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随緣做主（下）

第二天，清晨5點。

蘇不語梳洗好後，看了看仍熟睡的祁娃，他笑了笑，将一張寫好的留言條放在一旁的桌上。

之後他來到秦緘默的門前，敲了兩聲。

門內反應的很快，幾乎是敲門聲剛落，便傳來了聲‘來了’，随即秦緘默踢踏的腳步聲響起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

兩人視線對望了一秒，“不語？這麽早，有什麽事嗎？”秦緘默說着伸頭左右看了看，“祁娃和逸寧呢？”

“祁娃還在睡，我沒叫他。逸寧應該也是。”蘇不語答道。

“那？”秦緘默不解的看着他。

“是這樣的。林丹，”蘇不語不好意思笑笑，“也就是我們昨天在藥店遇到的那個女醫師她發來短信，讓我去見她。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所以我想着先把這附近的一些好玩的路線告訴你們…”

秦緘默聽到這兒，突然插口道，“你來找我就是因為你知道我平日起得比較早的關系？”

“啊？恩。”蘇不語微愣，但還是點點頭。

秦緘默沉默了會，再擡頭時，他定定的注視着蘇不語道，“如果我說我不想留下，想跟着你一起去呢？”

蘇不語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頓了頓後，他開口道，“雖然林丹沒說是什麽事，但是如果緘默你想去的話，也無妨。就是，我恐怕得回房再寫一張留言條和路線圖給逸寧了……”

秦緘默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我開玩笑的。你既然準備好了，那就快去吧。”

蘇不語張開嘴還想說什麽，秦緘默卻若無其事的進房拿過紙筆問起他這附近的路線來。

“差不多。”看着筆下逐漸完工的圖紙，秦緘默點點頭，收好路線圖，然後擡頭道，“時間不早，你快去吧。”說着，他就要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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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緘默。”

“還有事？”秦緘默扶在門把上的手一頓。

“你知道佛家有句話叫做随緣做主嗎？”

秦緘默搖搖頭。

蘇不語笑笑，“這句話的意思說，人其實是可以得到自己的自由的，只要把自己所看見的遇見的，當做一面萬物鏡子裏的投影——那麽只要你看的足夠深，那麽不算是誰來，是誰離開，你都可以看清所有真相，然後針對你所看到的，來做出主動的、最好的反應。”

秦緘默頓了頓，然後抿唇道，“你這麽說是想讓我順其自然？還是你覺得我心思太雜，讓我不要想太多？！哼！”

蘇不語看着他的瞬間變臉，甚至最後連祁娃的‘哼’語氣都出來了，有些不知所措得呆愣住。

“哼！誰管你要不要做主了！不是要出門約會嗎！那再見！”下一秒，門哐的一聲關上了。

蘇不語：“……”

＊＊＊

半小時後。

“呼，還是清晨的空氣好啊，涼涼的，有種沁人心脾的味道。”一路徒步走到地鐵一號線的蘇不語忍不住感嘆道。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6點10分。離第一班車發車時間還缺9分。

“時間差不多。但是，”他慢慢将手機放回口袋，“還是慢慢走吧。”說着他徑自略過電梯，朝一旁的樓梯慢慢走去。

就這樣不緊不滿的，蘇不語剛好在發車的最後一分鐘的時候踏進了車廂。

由于是第一班車，所以人并不算多。至少從蘇不語所站的位置望去，相鄰的幾個車廂都零稀的還有幾個座位。

蘇不語看了一會後，卻并沒有走向任何一個空位，而是腳步一轉拐向了左手邊一個隐蔽的角落。

約莫7,8分鐘後，列車的廣播響了起來：“尊敬的去往二橋的乘客請準備。列車即将到二橋站，下車時請小心列車與站臺之間的縫隙。”

來了！蘇不語定定心神，朝車廂門口望去。

随着列車門的開啓，三三兩兩的人群快速的朝門走去。等朝外的人流差不多的時候，門口兩邊的人開始了進入。

蘇不語仔細的在往內的人流中尋找着什麽，終于，在看到一個提着手籃，腿腳似乎有些不便的，4,50歲的中年婦女時，他的視線不動了。

只見那婦女順着人流慢慢的被帶往了車廂中部偏右的位置。待車門關閉後，該婦女将手中的手籃換了個手拎着，另一只手抓緊身前的扶手。站定後，婦女将頭擱在手腕上，不再動作。

這時——

“阿姨，你來了啊。”一個有些讨好的女聲在車廂起來。

不知是不是蘇不語的錯覺，在女聲響起後，車廂內的聲音有瞬間的停滞。

半晌，女聲的主人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阿姨，您腿腳不方便，跟我來吧。”女聲絲毫不見氣餒的繼續熱心地道。

依舊無人回應。

“阿姨……”

女子第三聲的問話才剛開了頭，這時，那個一直假寐的阿姨突然爆發了：

“我說，你這個人究竟怎麽回事啊？！我腿腳不利索，是礙着你什麽事了嗎！”

“阿，阿姨，您怎麽這麽說？我也是為您好啊！”女聲有些吃驚地問。

“為我好？”中年婦女氣得哼了聲，“你這人是不是哪裏有毛病啊，我昨天就對你說了，要是你今天還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再對你客氣了！”

婦女的話剛落，猛地人群裏傳來一陣陣‘嘩’的聲音。似乎是驚訝婦女的蠻不講理。

婦女看了看四周，絲毫不畏懼的喊道，“大家夥給我評評理啊。大家聽了剛才的話，或許會覺得是我這個人不知好歹。可是，大夥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實的情狀并不是大家看到的樣子。”婦人說到這，伸手撫了撫手上的扶手，“我這人有些輕微暈車，比起坐着，站着反而更舒服些。再加上，我要去的地方，其實沒幾站路，站個大半個多鐘頭，也就過去了。這點，我其實在第二天就已經跟這個姑娘解釋過了。但是，這人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每天一看到我就非得把我弄到她座位上坐着不可。你說吧，她要是想做好事，讓大家知道她是個多善良多好心的人，那她可以去找別人啊，幹嘛總盯着我一個人呢！大夥給說說，這人她怪不怪？！”

婦女話落，人群裏很快傳來三三倆倆的議論聲：

“啊，這樣啊，那這事還真不怪這大姐！”

“就是說啊！我搭這列車，看到這阿姨和這女生不止一次兩次了。每次阿姨的臉總板着，我還奇怪來着，這阿姨怎麽每天都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呢！”

因為人群的遮擋的關系，蘇不語只能看到那被人指指點點的女生的背影：女子微微低垂着頭，肩膀似是因為緊張，有些細細的抖動着。

這時，“啊，這不是好彩藥房的林丹醫師嗎？”一個有些驚訝的聲音響了起來。

“真的嗎？确定就是你說的那個醫師？！”人群中有人問了。

“我确定！”先前的人肯定道，“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我記得林丹醫師她的住處可不在我們這片。她的住處離始發站遠着呢。”

“你這時什麽意思啊？難道你要說這個人特地每天徒步跑到始發站就是為了确定占個位置，好給阿姨讓座嗎？”

“嘿嘿，我可沒這麽說！”

“這可說不準，從阿姨的說辭來看，這個人糾纏她可不少日子了。指不定這人就哪裏有問題呢！”

“哎，真可憐啊，年紀輕輕的。”

“可不是，她本身還是個醫師呢，我看啊，這醫師的工作還是先緩緩，還是先想着怎麽治治自己的病吧！”

就在這時——

“尊敬的去往三街的乘客請準備。列車即将到三街站，下車時請小心列車與站臺之間的縫隙。”

廣播播到一半的時候，蘇不語第一時間的反應過來，快速的擠過人群，一把拉過被圍在中間的女子的手腕，将她拉出了車廂。

出了車廂門後，他左右看了看，然後徑自扯着女子來到了人流偏少的去往洗手間的那條道。

最後，兩人在洗手間的拐角站定。

女子似是失了神，一直低着頭沒說話。

蘇不語松開女子的手，嘆了口氣，站在一旁。

好半會。

“謝謝。”女子，也就是林丹終于開口道。

“沒事。反正是約好的，就當我們提前聚到好了。”蘇不語笑着道。

林丹沉默兩秒，“你怎麽會知道在這裏能找到我？知道多久了？”她頓了頓，再度問道，“和你這次回來有關系嗎？”

“這個啊，”蘇不語将手揣在口袋裏，左右踱着步子道，“知道挺久了。有次我坐在你店裏等你的時候，旁邊有兩個阿姨剛好在談論這件事。不過，她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我那時因為聽到她們談話中提到你的名字，所以有些在意，也就記住了。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你這麽做是為什麽。一直到我離開的那天，你去洗手間的時候，有個路過的人搬行李的時候不小心把你包碰到了地上，包裏的東西散了出來。我去拾的時候，就看到了那本小巧的口袋漫畫——”

“原來如此。”林丹舒口氣，“這麽說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治我的這分不清現實和漫畫的瘋病的嗎？”

蘇不語搖搖頭，“我并不覺得這是什麽瘋病。我以前見過一個個子嬌小的外表很可愛的女生。她也做過和你類似的事情。因為涉世未深的時候把小說當成了信仰，所以她去到工作的地方以後，就按着小說裏的女主的做法去做。”

“後來呢？她放棄了嗎？”

“是啊。”蘇不語點點頭，“一次，兩次，幾次之後，現實總是收到和小說裏面完全不同的結果之後，她就明白了，小說只是小說，繼續抱着這份信仰的話，一生永遠不會有出路。但是她也沒有完全放棄。”

“怎麽？”

“她啊，她白天兢兢業業的工作，下班後則陷進游戲——她建了一個猥瑣的大叔賬號，瘋狂的磨煉自己的游戲技術，專殺那些看上去軟綿可愛的女生。而因為這些女生，她又得罪無數的男護花使者。然後她殺的人越來越多，技術越來越高超。就這樣，她在游戲裏的名氣越來越大。以至于到了後來，游戲官方開始的真人聚會時，那些人一聽那個他們幻想中的猥瑣中年人居然本人是這麽可愛的一個妹子時，都大吃一驚。”

“值得嗎？花費那麽多的時間，那麽辛苦的訓練，就只為了讓別人吃驚嗎？”林丹問。

“那你呢，林丹？”蘇不語直視着林丹道，“你明知道現實不是漫畫，先不說地鐵根本不讓人帶刀片，更別提根本沒有人會‘因為把行李放在座位上被人說了幾句，就持刀捅-人’的。你花費那麽大的功夫，又是為了什麽？就只是因為厭煩了現在的生活，不想活下去嗎？”

“是啊，就只是這樣，不行嗎？我不過是想讓自己變得和別人有些不一樣，哪怕是被人當成一個精神病，不行嗎？”林丹說着笑了起來，“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之所以接近你也是為了這個。因為你總是一副很關心別人的樣子，所以，我想着，如果你要是因此靠近我關心我，而最後又因為察覺我的病症，想要遠離我的話，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殺掉你了，就像那本漫畫裏的另一個主人公一樣。”

蘇不語一時間沒說話。

隔了幾秒，他輕聲道：

“當主人公就那麽重要嗎？有個比別人精彩萬倍的經歷就那麽重要嗎？站在別人身上就那麽開心嗎？比有個關心你的人重要？比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還開心？”

“你還好意思說什麽我們在一起！你根本就不愛我，也不需要我！”女子突然失控道，“在那家藥店裏，我每天都保持自己有着最好看的笑容，親切的對待每一個人，可是，他們都看不到我，甚至還有些畏懼我。不過，我安慰自己，沒事的。我想要的又不是他們——「當你真心想要一件東西的時候,全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然後我等啊等，等了又等，可是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慢慢的，我開始懷疑，那個人真的存在嗎？如果在，他為什麽讓我等這麽久？真在的話，為什麽我等到心死，他也沒來？再後來，我開始想着既然那個人不會來，那麽我現在努力維持經營的現實也打破好了！一無所有的話，是不是就不用這麽痛苦呢？”

“可是，事實是當包含了你的名姓你的工作的現實真的被打碎時，你害怕得不得了，一動不能動不是嗎？”

女子沒有說話。

“好了，”蘇不語一把上前抱住女子，輕拍着她的背道，“既然已經碎了，那麽你就跟我走吧。”

“跟你走？”女子慢半拍的呓語道。

“是啊，就像是小王子的那朵嬌嫩的玫瑰花一樣，你來做我的玫瑰花吧。我來負責澆灌愛護你。哪怕其他人的大莊園裏有超過5000朵的一樣的玫瑰，只要你和我建立馴養關系，那麽你就是我的是獨一無二。這樣，你就是特別的了。怎樣？考慮考慮，跟我走吧。”

女子伏在他肩頭頓了頓，最終緩緩點了點頭，“好，我跟你走。”

“好孩子。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去下一站了。一起去往通往終點的旅程。”蘇不語輕輕撫了撫女子的發絲，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