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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地停了，綠色的冷霧消失，寂靜昏暗的夜色下，粉色的星空變化詭谲。

宋淺淺在冷風中抱緊自己，咬着唇颦着眉，在街頭徘徊。

黑影重疊，樹影婆娑，周圍銀色的建築物在夜色中折射着黯淡粉色的光芒，樹影顯現在上面，平添幾分陰森。

宋淺淺看見銀色的牆壁上，巨大的齒輪轉動着軸承，這圖像一閃而過，她揉揉眼，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漆黑一片的小巷，是與外面後現代科技建築物完全不相符的髒亂差。

一個黑影搖搖晃晃地走在路上，避開光亮的地方，只要被光亮碰到一丁點，他就會避如蛇蠍，罵罵咧咧地走到更靠黑暗的地方。

這裏是F級精神力者的聚居地，一個沒有活力的死水潭。

一個胡子拉渣的流浪漢模樣的人被光亮碰到的地方多了點，躲起來又費勁，目露絕望，這些光源要多少錢啊，殺了他也賠不起。他不想被關到廢物利用工廠，猩紅了雙眼，嚎叫着沖出了小巷。

宋淺淺漫無目的地徘徊在街頭，頭腦昏昏沉沉的，為什麽自己今天這麽奇怪，和“記憶”中的自己行為模式大相徑庭。她苦笑一聲，最令人害怕詭異的還是自己的領主府，那個穿着綠色夾襖、精神有疾的侍女。

“啊——”

絕望的嚎叫驚醒了想得入神的宋淺淺，她看見一個黑影哀嚎着朝自己撲過來，宋淺淺僵在原地，反射性地想要拔腿跑走。

還未待宋淺淺逃走，那個流浪的、衣衫褴褛的人蹲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

宋淺淺遲疑地站在原地，她咬着唇，頭腦如同針紮一般疼起來。

碰瓷？什麽是碰瓷？星際有瓷這種東西嗎？為什麽好熟悉？

缥缈的歌聲在遠處傳來：

掌衆生離苦得樂，掌衆生無邊命運。生而為王，萬世相傳。刺客一怒，血濺三尺。王之一怒，血流漂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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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的聲音在腦中揮之不去：

他冒犯了你，作為王者，去立威吧。審判他！殺了他！

回想剛剛的一切，好像識海有被其他精神力攻擊的一點點觸動，但是那攻擊太弱了，她都沒怎麽在意。現在看來，是她的精神力高過這個人太多，他被反噬了？

流浪者的精神力攻擊是他能夠用出來的最強力的攻擊，對宋淺淺不過是輕如鴻毛，反噬過後，對他自己卻是致命的傷害。

他抽搐了兩下，躺倒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

宋淺淺的頭變得很疼，她心底想要去看看這個人怎麽了，腦海中的那個鬼魅聲音卻誘惑着：死有餘辜！他該死！讓他躺着吧，讓巡邏者送他去廢物利用工廠。

宋淺淺識海中兩種聲音不斷地在搏鬥，激烈地碰撞，傳遞給宋淺淺的結果就是眼前昏暗，冒出黃色的小星星，頭腦昏昏，搖搖晃晃地要倒在地上。

宋淺淺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起身，看見自己躺的是一個破舊的沙發，這是一間簡陋的小屋子裏。

宋淺淺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坐在角落裏打瞌睡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生，她穿着洗得漿白的襯衫，許是宋淺淺看得時間太久，她迷迷糊糊地睜眼，和宋淺淺眼神重疊。

她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聲音雀躍：“你醒啦，我還在想要不要送你去治療所，真是太好了。”

宋淺淺看着她自說自話演完了一出大戲，沉默以對，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觸目所及，破舊的沙發，掉漆的桌子，坑坑窪窪的地面和牆壁，都讓宋淺淺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态，這裏，為什麽比起領主府的光感建築更讓她心生好感。

那個女生聲音漸漸地低了下來，內疚地道歉：“抱歉，之前傷到你的是米老頭，他本來不是個壞人，只是生活對他太不友好了。事實上，只要是精神力沒有達到AB等級的人，誰不是苦苦掙紮呢？”

宋淺淺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身為這顆星球領主的身份，宋淺淺應該是處在這些抱怨者對立面的人，可她垂下眼簾，只覺得心裏感同身受般有些難過。

宋淺淺抿着唇，或許自己今天格外地多愁善感。

少女有些話痨，一個人也能在那裏小嘴叭叭叭地講個不停，末了，才想起問道：“額，嗨？我是誰，你叫什麽名字？我叫李菲，一個C級精神力者。”

宋淺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宋·尼古拉斯·淺淺的名號太響亮了，她需要一個化名：“我叫宋淺淺，我也是一個C級精神力者。”

宋淺淺覺得自己取化名的技巧非常厲害，這個名字一聽就很順耳。

李菲眼神有些猶疑躲閃，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其實之前那個襲擊你的人是我的祖父，我會賠償你的，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去告他。”

宋淺淺覺得自己還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裏和她講話，純粹是因為那個襲擊者的本事太弱了，對她識海造成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還比不上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更能讓她有情緒上的波動。

不過，這不是輕易訴說原諒的理由。

宋淺淺态度很平和，聲音的音量也很适度，她理智地說道：“作為家屬，關心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是你的責任并非我的。其次，心裏不痛快并不是能夠傷害其他人的理由。”

李菲一雙眼睛裏有着不服氣，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又沉默了，勉強地扯了扯唇角，語氣卑微地道歉：“對不起，我會賠償你的，他只是F級精神力者，衆所周知，他們只是星球的垃圾，一事無成，他最強烈的攻擊在你那裏也不過是不痛不癢的一擊吧，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暈倒，但總不能完全歸咎于我的祖父。”

她目光悲怆：“夠了，夠了！一直把他們視為垃圾的是你們，視為空氣人，視為只能被廢物利用的廢人是你們。為什麽？現在卻一副柔弱無依，被這種垃圾、空氣人、廢物傷害了。這對你而言是一種榮耀嗎？是恥辱！他們的存在就是恥辱？不是嗎？”

李菲情緒崩潰，嚎啕大哭。

宋淺淺拿出一張紙巾，為眼前痛苦的少女擦去眼淚，她的身體往前傾，撩了一下垂下來的細碎頭發，讓自己看上去更加鄭重，她白皙嬌俏的面龐神情冷峻，沉聲道：“聽着，我沒打算要逼死誰。別哭。”

李菲呆呆地望着宋淺淺：“你說的是真的？不會逼死我的祖父？”

宋淺淺點頭，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幅度很淺，生怕吓到眼前這只驚弓之鳥，只能盡力展露自己的善意。

宋淺淺真誠地說道：“只在心裏咒罵對當前的事情沒有任何的幫助。也許你不服氣的理由比起你不真誠的道歉更能打動我，你把事情說得明白點。”

李菲神色複雜，神情糾結，她抿唇，目光仍然帶着敵意，低下聲音說道：“很顯而易見，我的祖父是F級精神力者，對于那些需要付費使用的公共資源，F級精神力者只能享受到很少的一部分政府補貼，他年邁了，躲陽光躲不過去了，被籠罩在光明下對于光明中的人是理所應當的，可是F級精神力者找不到好的工作，只有那些補貼，根本支付不起觸碰到陽光的費用。而我，雖然是C級精神力者，可我還在精神力培養學院念書，況且一個C級罷了，中庸的階級，而祖父又不想拖累我，就選擇了你，作為他赴死前的瘋狂，這樣被判處死刑也好過還不起債務被送到廢物利用工廠。”

宋淺淺茫然，在“記憶”中搜尋了一番，果然從記憶宮殿的犄角旮旯裏找到了眼前這少女所說的公共資源收費是什麽。

宋淺淺的情緒降至冰點，她之前為什麽想不起來會有這種事，作為領主，她一定會知道，為什麽沒有早點改掉它。

宋淺淺情緒低落，忽然間回想李菲的話，察覺到了什麽：“那麽你之前說的補償？你找到了來源償還你祖父欠的債務嗎？你還有餘錢給我補償嗎？”

李菲的瞳孔微縮，被撞破了秘密的她在思考要不要殺人滅口。她不能讓所有低等級精神力者的希望就此被毀滅，如果這個人猜到了什麽，她就必須死。

宋淺淺感受到了氣氛漸漸凝固，李菲看向她的眼神越發不善，殺意濃厚。

被壓迫的人似乎形成了一個組織，宋淺淺心裏莫名有些欣慰？就像是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幾百年的孤獨的人發現這條艱難的荊棘之路上還有人跟随上來，那種寬慰的心情不是此中人無法理解這種革命情誼。

可是作為領主的宋·尼古拉斯·淺淺應該是感覺到被冒犯，應該是生氣的。

所以，腦海中鬼魅的聲音對宋淺淺毫無波動地情緒很不滿意，蠱惑道：“殺了她——殺——卑賤的草根殺之何罪——”

李菲從宋淺淺身上也感受到了殺意波動，戒備起來，她心底有種被壓迫的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個人真的只是如她自己所說那般，是個C級精神力者嗎？

宋淺淺手扶着額頭，用拳頭重擊自己的太陽穴，不要試圖控制我。

宋淺淺與頭腦中那個暴怒的聲音做着抗争，額頭冒着冷汗，神情逐漸痛苦。

宋淺淺又一次地摔倒在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