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情緒不夠

“好了，開拍吧。”文素突然出聲，打斷了工作人員們打量的目光，在她看來，容璃的年紀還小，對萬衆矚目的視線恐怕會不太适應，只是當她再看向容璃時，卻發現他竟然沒有露出絲毫窘迫。

還真是有趣的孩子。

頂樓的宿舍只有一間，住的也只有沈清一人，因此當黎禾拖着箱子上樓時，整個空間仿佛只有他一人。

黎禾的身形是普通人的兩倍，而他的箱子寬度更是他體型的兩倍，每一步臺階，他的動作都十分費力，然而他卻沒有任何怨言，只是一直低着頭提着箱子一步步往上走。

汗水浸濕短發，每當黎禾擡頭，都能見到他額頭上大片大片的汗水，再看他的動作，就希望有人能出手相助，只是現實永遠是殘酷的，好在黎禾并沒有放棄，許久之後終于擺脫惱人的階梯，站在宿舍外。

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宿舍，黎禾眼中閃現出欣喜的光芒，擡手就打算敲門，只是當他的手落在門上時，臉上卻露出了掙紮的表情，從懷裏拿出分配給他的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

房門打開，正對房門的窗戶外射入耀眼的光芒，碩大的房間內只有一張床，包括床單、被子、枕頭都是黑色的，除此之外，還有黑色的書桌和黑色的衣櫃，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非常整齊幹淨，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一些地方的黑色甚至可以映出人影。

總而言之，原本四人間的宿舍在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間單人房。

黎禾的目光落在陽臺上，那裏放着一張躺椅，躺椅上躺着一個男人，男人閉着眼睛，仿佛沒有絲毫侵略感，然而對方卻與這個房間十分和諧，任誰看到都會覺得這是屬于他一個人的獨立空間。

黎禾捏着手裏的鑰匙，眼中閃過一絲委屈，他以為新的學期帶給他的會是嶄新的人生，然而現實卻狠狠打了他一個巴掌，告訴他：你想太多了，不管你在哪裏都會被排斥！

就在這時，陽臺上的男人睜開眼睛，冰冷的目光落在黎禾身上：“滾。”

“我……”黎禾下意識想要解釋，只是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多餘的話，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好一會兒，他擡頭，眼中的情緒變得堅定，反正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被所有人排斥，還不如厚着臉皮在這裏住下，被一個人排斥總比被許多人排斥要好。

這麽想着，他拖着笨重的箱子走到房間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打開，拿出一張席子放在牆邊，然後拿出一排籬笆狀的物質給自己為隔離出一小塊地方，按照面積來算，他這塊所占的面積只有整間屋子的1/8，而他顯然很習慣這樣的生活，徑直拿出一本書坐在角落裏看，期間更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多說一個字。

沈清的目光一直落在黎禾身上，他沒有想到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麽厚臉皮的人，換成別人看到屋內的環境，聽到他的話之後恐怕早就離開了，可是對方不僅沒有離開，竟然還頗有些自得？

兩個人一個脾氣不好，一個習慣了逆來順受，在這樣的環境中意外地産生了一種名為“和諧”的氛圍。

“不錯，這場戲結束，你們兩個都表現得不錯！”文素拿着個類似于喇叭的東西喊道，“你們先休息一下。”說完，她立刻找到了編劇，一起回看剛才拍下來的素材。

另一邊，聽到聲音的兩人不約而同有了反應，不過容璃只是擡頭，而聞人瑄則站了起來。

容璃手上的書是仿造書籍制作的，無論是樣式還是質感都跟紙質書籍相似，而且還可以真正地翻頁，只是這本書籍擁有導入功能，就像二十一世紀的電紙書一樣，不過這個時候的科技更高級罷了。

在人類察覺到大自然的重要性之後，就一直在想辦法用高科技代替來自大自然的資源，在納米紙張被發明之後，樹木制作的紙張被淘汰，這個時候想要找到真正的紙張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亂砍亂伐屬于犯罪，因此能夠擁有一張真正的紙也成為了足夠被炫耀的存在。

容璃大概是這個世界所有人之中摸到紙張次數最多的人了，在他看來，納米紙張的觸感跟普通的紙張相似，氣味也幾乎一樣，只不過納米紙張更輕柔，且更環保，兩相比較之下，他也覺得納米紙張的出現确實是造福人類的好事。

就在容璃仔細研究納米紙張的時候，他旁邊突然坐下一個人，偏過頭一看，就看到聞人瑄湊的極近的臉，下意識往後退，結果就後腦勺撞到了牆上。

“嗷～～～”感覺到後腦勺上傳來的鈍痛，他立刻把手上的書扔下，雙手捂着腦袋，看着聞人瑄的雙眼中也帶着怒意。

聞人瑄有些緊張，擡起手正想做些什麽，容璃卻迅速讓自己貼在牆上，警惕地詢問道：“你幹嘛？”

“我給你揉。”聞人瑄低聲道，心底也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容璃也不會撞到牆。

“不用了，”容璃雙手抵着後腦勺靠在牆上，因為剛才的事情發生的太快，他還沒什麽反應就撞到了牆上，如今緩過來之後已經好了很多，“我沒事了，不過下次你過來之前還是要先跟我說一聲，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反應這麽大。”

“對不起。”聞人瑄立刻道歉，沒有絲毫猶豫。

容璃看着聞人瑄，那張臉還是照常面無表情，只是他卻覺得這人似乎有哪裏變得不一樣了，突然，他想到兩人初次見面時對方脫口而出的“求你”，心裏暗忖這家夥還真是沒有底線，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對誰都沒有底線。

想到這，容璃突然覺得心情有些壓抑，目光忍不住看着門口，裝作不經意地說道：“我已經沒事了，你也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不過以你的性格，這麽容易跟人低頭還真是稀奇。”

容璃說完，好長時間都沒有聽到回答，忍不住回頭，卻與聞人瑄的目光對視，如此炙熱的目光他不是第一次在對方眼中看到，只是之前他都無視了，而這次，他卻出聲道：“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聽到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聞人瑄覺得心情很愉悅，雖然臉部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但眼神中的笑意卻像是要溢出來一樣：“我很少跟人低頭，你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

很少，也就是有喽，容璃暗暗想着，下一秒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不對，很快就把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壓下，拿起一旁的書：“我們來讨論一下接下來的戲，我不希望因為你的原因讓我一次次重複表演。”

“好。”聞人瑄順從地點頭，他很喜歡這種被“惦記”的感覺。

這邊兩人在為接下來的順利拍攝對戲，那邊導演已經跟編劇連千黛看完了剛剛拍攝好的素材，兩個人同時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連千黛今年只有三十五歲，但是在圈內的名聲已經堪比一線編劇，最擅長寫的是推理戲，其次是感情戲，因此這部劇一開始的設定也是以推理為主，一條主線貫穿全劇，期間穿插着幾十個線索，對觀衆而言，線索是半明朗的，但是對男女主而言，他們的線索則是模糊的，需要一步一步破解線索，才能找到幕後Boss，這樣一來電視劇既滿足了觀衆的上帝視角，又能保證劇情的精彩，兩全其美。

連千黛編劇的水平達到這樣的境界，她在捕捉細節方面自然十分出色，因此在看完所有的素材之後，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毫不客氣地指出拍攝的問題：“聞人瑄的感情很不到位，他如今的演繹方式展現出來的并不是劇本中的沈清，從頭到尾能看的也只有他那張臉。”

她在娛樂圈已經呆了好幾年，對聞人瑄的名聲自然有所耳聞，從一開始出道時驚為天人，漸漸地因為演技不夠，大家開始對他失望，仍然能維持那麽多粉絲的原因也不過是那張臉。

沈清這個角色在劇本中的情緒展現并不複雜，但在得知聞人瑄接下這個角色之後，連千黛就覺得不靠譜，她承認聞人瑄的臉很出色，即使在如今的社會也仍然鶴立雞群，然而作為編劇，她還是希望能夠找一個演技好的演員飾演她筆下的人物，她想要對自己親自寫出的劇本負責，可是最後，她不得不因為金錢妥協。

之前聞人瑄參與的那場戲連千黛也看過，雖然對方的表情并沒有絲毫波動，但動作展現十分到位，因此經過剪輯後，她勉強可以認可，可是這場戲她卻不願認可，在她看來，聞人瑄在這場戲中的演技大大超出了她的底線，甚至毀了沈清那個人物。

文素自然知道連千黛心裏在想些什麽，既然選擇跟她合作，她自然提前了解過對方的情況，而此時，面對連千黛強烈的排斥，她也沒有強行解釋，而是反問了一句：“你現在回憶下剛才看到的劇情，能想起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