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帶着燙人溫度的粥灑了褚少鋒一身，他連忙站起身來，臉色不是很好看，手背上更是被燙得一片紅腫。

趙睿看着褚少鋒的神情，有些擔心他會對洛凡發脾氣，便走上前去，想勸他別跟生病的人計較。可将要攔住褚少鋒的手卻停頓在了半空中，只因為他看見沉着臉的褚少鋒竟然俯下身去，拿過紙巾小心地幫洛凡擦掉手上被粥水濺到的一小塊地方，也不去管自己身上的狼狽，反倒是着急地看着洛凡道：“有沒有燙到哪裏？”

然而洛凡卻依舊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趙睿看到這一幕，心中是說不出的怪異。

褚少鋒見洛凡沒有被燙到，便松了一口氣。他起身正要處理一下身上的污漬，卻見洛凡掀開被子想要下床來，只是赤着的腳還未沾地，褚少鋒就忙按住了他，讓他不要亂動。

“你想要什麽，我幫你拿？”

看着這一地的狼藉，褚少鋒溫和的聲音裏有些疲累，想到若是洛凡踩到這些碎掉的瓷碗片上，那雙白玉般的腳掌染上鮮血的樣子，他的心就一陣顫抖。視線更是不能離開洛凡一分一秒。

洛凡卻沒有回應他，眼神越過褚少鋒，呆呆地看着窗子外面。

褚少鋒會意道：“等你身子好了，我再帶你出去透透氣，好不好？”

好像是聽到了褚少鋒說的話，洛凡緩緩地搖了搖頭，執意要下床來。他的右手背上還挂着點滴，地上又是摔得粉碎的瓷碗，這種情形下，褚少鋒怎麽可能會讓他下床。

伸手按在洛凡肩頭，褚少鋒的力氣很大。洛凡這會兒還高燒不退，身子軟綿綿的，被褚少鋒這麽按着，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他掙紮着想要推開褚少鋒的禁锢，然而在這推搡間，卻不小心動了紮在右手背上的針頭。

褚少鋒怕傷到洛凡，便松了手上的力道，不敢再大力。可洛凡突然失了禁锢，一個重心不穩，身子竟往前傾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床來，褚少鋒忙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腳卻踩在了濕滑的地面上，整個身子往後倒去。

只聽砰的一聲，褚少鋒跌坐在地上，而洛凡恰好摔倒在他身上，手上的針頭也跟着脫落。一旁挂着點滴的架子被趙睿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才萬幸沒有倒下來。

趙睿有些無奈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褚少鋒皺了皺眉頭，看着洛凡右手背上因為針頭的松動而滲出了血，面色一寒，連忙要起身，手卻在撐到地面時，一股刺痛襲來，他沒有注意到一旁有很多的瓷碗碎片……

被碎片紮到掌心的褚少鋒，咬着牙擡起手，竟見手掌已被碎片割破，血液汩汩地流出，染紅了他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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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褚少鋒卻顧不得正在流血的手，他抱着壓在他身上的洛凡，就要起來。卻在手碰觸到洛凡時，懷中人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迅速地推開了褚少鋒。

面前的洛凡眼神裏寫滿了恐懼。

是褚少鋒熟悉的恐懼。

褚少鋒此時還跌坐在地，他愣愣地擡頭，不解地看着洛凡。

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天來對他十分順從的洛凡，為何又突然抗拒起了他的接近。他撐着身子站起身來，想要靠近洛凡。

卻見洛凡害怕地往後退去，當退到床邊時，已無路可去，他只能倚靠着床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身子縮到角落裏，瑟瑟發抖。

褚少鋒看着洛凡這副樣子，心裏頭難受極了。本以為洛凡的病情已經有了好轉，可現在卻又回到了原樣。

他試着靠近，可越是靠近，洛凡就顫抖得越厲害。

褚少鋒停住了腳步，眼神裏有過一抹苦澀，他僵硬着身子站在離洛凡不遠的地方，不敢再靠近。

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趙睿，回過神來，看着褚少鋒還在流血的手，忍不住說道：“你要不要先處理一下傷口？”

褚少鋒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還在流血，可為什麽他卻一點痛都感覺不到呢？反倒是洛凡的抗拒，讓他的心痛如刀割。

他擡起手，掌心上的血順着手掌流到手腕上，然後一點一點地滴落在地面上，暈了開來，像一朵朵盛開的花，看上去是那麽的觸目驚心。褚少鋒無所謂地收回手，并沒有發現，在洛凡擡眼看到這些血後，整個人又猛地往後瑟縮了一下。

洛佩佩聽到房裏傳來的動靜，便推門進來，一進到屋裏，聞到刺鼻的血腥味，她愣了愣，以為是洛凡出事了，可走上前來，看到的卻是褚少鋒的手在流血。

“你的手怎麽了？”

褚少鋒看了眼洛佩佩，道：“你來得正好，幫我照看下洛凡。”

說着，就要出去處理手上的傷。

洛佩佩撇了撇嘴，見洛凡沒事，便松了口氣。心道不用你說，我也會照顧的好嗎？

這種把洛凡當成自己所有物的語氣，聽了真是讓人不爽。

她走到洛凡的身邊，看着床邊這一地的狼藉，皺了皺眉，正準備拿掃帚過來清掃一下，就聽見洛凡說了句什麽，剛開始她沒聽得太清，又聽了一遍，然後她聽見了，聽見了洛凡說的是褚少鋒的名字。

似乎是聽到了洛凡在喚他，褚少鋒走到門口的腳步突然頓住，他捂着受傷的手回過身來，靜靜地看着洛凡。

此時的洛凡正失神地看着地面上的點點血跡，他模糊的視線裏只能看見那血紅的顏色，順着血跡滴落的方向，他的視線一點點地挪動着，然後往上，擡頭看向站在門口的褚少鋒。

整個世界變得很安靜。

洛凡只聽得見褚少鋒壓抑着的呼吸聲，眼裏看見的是褚少鋒手掌心上流出來的血跡。

血紅的顏色刺痛了他的雙眼。

前世褚少鋒一身是血地倒在他懷裏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洛凡想着褚少鋒死前的樣子，覺得頭很痛，他按着腦袋，竟然一時半會兒想不起褚少鋒的樣子來了。

怎麽會呢，他怎麽可能會不記得褚少鋒的樣子。

可是偏偏腦海中只有一張模糊的臉，每當他想看清楚那人的樣子時，大腦就會變得一片空白。耳邊出現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朦胧中，他混沌的眼神裏透過一絲清明，擡起眼來看向那個站在門口的身影。

那人的背、那人的脖子、那人柔軟的黑發，以及流着血的手。

視線裏便只看得見那一抹紅。

直到那人轉過身來，原本很模糊的身影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只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張記憶中的臉。

褚少鋒的臉。

洛凡張了張嘴，說了句：“褚少鋒……”

是褚少鋒啊，他失神地想着，然後突然意識到褚少鋒的手在流血，他一着急，想也沒想地就走下床來，赤着的腳剛一踩在地上，就感覺到一陣痛楚從腳掌處襲來，他痛得跌倒在地上。

身旁的洛佩佩連忙去扶着他。

褚少鋒見狀，也快步走了過來。他走到洛凡身邊，一眼就看見洛凡的腳掌踩到了碎掉的瓷碗片上，流了很多血。

洛佩佩看到這些血後，眼前有些發暈，她自責極了，怪自己沒有快些把這裏清掃掉。

褚少鋒沉着臉，二話不說地抱起洛凡放到放到床上，轉身要去叫醫生再過來一趟，卻見洛凡伸手扯着他的衣袖，說道：“你……你的手……”

褚少鋒知道洛凡是在擔心他的手，他輕聲笑了笑，道：“我沒事，你好好休息。”

說着，他摸了摸洛凡仍有些發燙的額頭，見洛凡沒有再抗拒他的接近，終于是長舒了一口氣。

褚少鋒的手很是溫熱，洛凡怔怔地看着他，意識變得有些昏昏沉沉，可能是太累了，他眼前一黑，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醫生來了後，幫洛凡處理了手背上和腳掌上的傷口，然後又仔細叮囑了一番。看到褚少鋒的手也受傷了後，他眼裏有點不滿，又唠唠叨叨地幫褚少鋒包紮好了傷口。

經過這麽一折騰，天色也跟着漸晚。

趙睿來這呆了大半天，話都沒跟褚少鋒說上幾句，就要回去了。臨走時，他走到褚少鋒身邊，忍不住問道：“洛凡他是生什麽病了？”

褚少鋒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敷衍了句：“發燒。”

趙睿知道褚少鋒是不願說了，便也沒有強求。如今洛凡這副樣子，就算褚少鋒什麽也不說，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他想了想，又問道：“你對他不會是來真的吧？”

之前趙睿一直以為洛凡只是褚少鋒包養的小情人，見洛凡和許蔚有幾分相似，便覺得這人不過是許蔚的替身罷了。可現在看來，事情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就褚少鋒對洛凡這百般呵護的樣子，哪裏像個替身了？

想到之前他對洛凡下手，還親過洛凡，趙睿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趁着褚少鋒還未反應過來，他還是先溜吧。

才剛走動了一小步，就聽褚少鋒說道：“一直都是。”

“啊？”

趙睿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褚少鋒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這天夜裏，洛凡出了一整晚的汗，等到他醒過來時，覺得渾身粘膩，很不舒服。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有一雙溫熱的手撫上他的額頭，然後他聽見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燒退了。”

嗓子有些啞，可是卻很高興。

洛凡愣了愣，他緩緩地睜開眼來。燈光下，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面前的那張臉也被一點點地放大。熟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冷硬的面部輪廓，他終于能夠将這人看得清楚。

洛凡輕聲說了句：“褚少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