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走過春秋(六)

醒來已過早起用飯。

羲和就着侍女的手喝湯,眼睛打量她的模樣,圓臉杏眸端的可愛,“你叫什麽?”

“周妘。”

“真好聽。”

周妘秀氣抿唇,露出好看的梨渦。她為陳府侍女,因老實本分被夫人看中而挑來外府伺候。外府皆是男子貴客,不夠聰慧只能笨拙的負責上茶一等,傳話是輪不到她的。不過還好外府裏來了女眷,她也不那麽窘迫。

她看着唯一的女客,“先生昨日吃了酒,醉的不知道事情,如今醒來頭可疼?”

周妘輕車熟路的捧着小碗來,是醒酒湯。

“我只是醉了,還不至于不知事情。”

周妘笑,“那先生還記得昨日是怎麽回來的?”

羲和窘迫,“還沒走我就睡了,怎麽記得?”

“熊先生他們每逢五日就要去樓子裏喝酒玩耍,回回都是豎着出門躺着回來,所以樓子裏的小侍都盯着。只要熊先生喝多了,就讓人用車拉回來,再讓主公給銀子贖人。”

“熊先生?”

“就是芈先生,他出身熊氏。”

羲和點頭,“那真是辛苦樓裏的人,還要駕馬車挨家挨戶的送人。”

想到那裏的男人都一個賽一個的好看,羲和陡然想到了那位青衣男子。周妘知她誤會,笑出了聲,“原來是用的馬車,後來咱們陳府去的人多,樓裏車馬周轉不開,所以就用了牛板車。”

牛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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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面色不好了。

“先生莫要誤會,牛板車上放了墊子,幹幹淨淨只拿來送人用的。”

可問題是攤在街上游行,怎麽都有點不吉利的樣子。似乎她一遭醒來,始終和晦氣的事情沒有甩開。

羲和往衣袖裏鑽,皺着鼻子嫌棄,“還請你走一趟叫來熱水,我這一身的臭氣實在難聞。”

周妘早就有了準備,備來了熱水盥洗整發。

長發高束,換來一身黑色長衣。這衣裳和昨日的一樣款式,和男子仿佛,腿腳沒有束縛。拾整利落的羲和先把自己的五髒廟都填飽,而後往前院走去。

防護的都城均是夯土建築,城牆外一城壕,辟着高大城門。這不過是天下諸侯的一隅,看不到那千裏之外夯土臺上的宮殿,最貴氣的也就是陳家宅院。

陳家宅院不似她原以為的繁華富麗,沒有亭臺樓閣的奢侈,但是簡略結實的木構架架着座座房屋,連着長廊四通八達,為了好看上面畫了別致的彩繪,屋頂葺上陶瓦。

這座顯得有些樸素的院子裏占地不小,她從前院落腳的地方往廳堂而去,仿似都一樣的廊道房屋中來往衆人,院落缤紛的散着花草清香,映着素牆陶瓦很是好看。

像是畫上的江南小院。

羲和緩步踏行,她本來就不覺得酒後初醒有什麽不适。難得這麽靜心的走,倒覺得心裏有些微妙的舒心。偶爾和過路的人見到,竟都知道她是新來的先生,紛紛見過。

等到廳堂,才得知陳仲文在堂上處理公事,她便幹脆靜候。

等到管家們言禀上報完鋪中經濟後,陳仲文出來就看着黑衣踽踽而立,細腰收紮,讓他有些恍然。昨日裏撿屍時忘了她,還拿少了錢幣的事,今日一見又是眉飛色彩。

羲和回頭,“打擾了。”

“羲和何時來的?怎麽不讓人通報一聲?”

“我也是剛過來不久。”

陳仲文看她,“熊先生都是要到日高三丈才能起來,羲和你醒的這樣快,回頭他們怕還要拉你去喝酒。”

羲和擺手,“不好喝,不喝了。”

陳仲文撫掌大笑,想她年紀小自然是喝不出酒的好,“我正等着他們過來還說說,你還未休息就被拉去了喝酒,實在是不應該!”

“還好,我本來也沒事可做。”

“是也不是,陳大昨日拉着我手,好聲囑咐要我為你尋個打兵器的師傅。既然羲和醒了,那正好和我出去看看,應許就能尋到。”

羲和不想這麽盛情,何況陳仲文所言很是心動,迫于淫威她笑着答應了,“好。”

“羲和果然是痛快人!”

“那走吧!”

“好!”

陳仲文叫來馬車,搬來箱子裝上。羲和搭了把手,還有些重。

“羲和不問要去哪裏?”

“我是新客,跟着主人家走自然會知道去哪裏。”

陳仲文輕笑,眉宇輕快透出幾分好興致,“羲和一路向東而行,路上應聽聞了許多的趣事?”

難道和你說當年烽火戲諸侯的故事?

不好意思,還真沒有。

再仔細一想,“我常年留戀山間,山中的荒野故事我倒是有不少。”

馬車之中唯有他們二人,陳仲文看着羲和露出淺笑,那明媚笑容讓他禁不住的撫上手臂,“可是那些離奇駭人的故事?”

羲和将他動作看在眼裏,興然點頭,“很是有趣。”

“那羲和不妨說一些。”陳仲文被勾得動了心,但是又怕聽到心裏惶恐,神色小心,“不過要說快一點。”

“好。”

山間故事确實很多,譬如有一年上山逐鹿追趕,去到後山群林間,部落有七八人之多卻莫名的一頭紮進了一彎湖泊中。湖泊水涼,寬不見邊,深不可測……

馬蹄噠噠聲,伴着故事有着說不出的音律來。

陳仲文一看車停就下去抱馬,兩腿顫顫,“真是好吓人的嘴,仲文佩服!”

羲和失笑,“都怪我不好,應該說的再快一些。”

“不,不必了。”

不用快了,他以後都不願意聽了。陳仲文捂着自己嘭跳胸口,車上挂着鈴铛,他伸手去敲了兩下。

一人一馬抱的嚴實,此情此景仿佛有相似情景出現過。羲和一瞬想到很重要的事,偏一瞬抓不住,不由苦惱起來。

叮叮當當,車前莊院的門開了。

“這是我在城外的一處莊院,都是一些貧寒可憐的百姓,早年奔波百裏遠離故鄉。我瞧他們不是什麽人才,但是手腳勤快,卻有一技之長來做營生。我那些鋪子裏,許多生意還都要依仗他們才好起來。”

羲和看他們搬挪箱子,伸手也幫忙搭了一把,“仲文真是位君子。”

“君子說不上,不過是人世間求的吃飽穿暖,誰也不想受罪罷了。”

陳仲文顯得謙虛,文弱模樣的他也幫忙搬着箱子進去。

說是莊院卻別有洞天,不似陳府的房屋廊道連接花團錦簇,這裏寬敞明亮。穿過前院衆人做活的屋子,後面盡是一片平地,內設武場羅列。刀槍劍戟呈在架上,那些男兒們赤膊上身,汗流浃背的鼓着肌肉武動乾坤。

這哪是一處富商所為!

挖墓的話果真不假,難得的是這個陳家做主的人待她十分信任。不過兩日就帶到這裏來大開眼界,也不怕她是奸細。

羲和有些訝異,也不願意假仁假義的避讓。說實話她力氣大,打架的經驗也多,但那個時候沒有太講究的一套打法。現在看後人哼哼哈哈的,既是學習也是樂趣。

箱子裏東西被邊上的壯漢拿去,管家的讓人穿上上衣,才向着羲和,“夫人可要去裏面休息?”

夫人?

陳仲文煞白面孔忙擺手,“失禮失禮,這是我府上才來的女先生。”

“我說錯了話,還請女先生不要生氣。”

羲和想到院子裏個個都稱她女先生的別扭來,“我姓風,叫我風先生即可。”

她自認為先生,陳仲文面色微霁。

先生與主公一同,一般主子可以稱主公,一般客人也可以稱先生。但是看過了陳府些許布置後親口承認的先生,那是不同的。

“見過風先生。”

管事的與莊院之人關系極好,看他拜禮,為首的走了過來,“可是魯國來的風先生?”

“魯國?”

“張裘不得無禮。”

張裘告罪,卻看着羲和,“那不知風先生所擅為何?”

陳仲文沒有搶答,羲和知道邊上有很多的耳朵聽着,故而從善如流回答,“武藝。”

“風先生真是說笑了,你一女人,瘦弱無力能有什麽武藝?”

張裘是個粗人,言語直接果斷,絲毫沒有芈伯安等人的客套委婉。羲和聽了卻不生氣,“你看我不像?覺得我是騙子?”

“我看你就是個騙子!”

張裘哈哈大笑,“我看你也是直爽人,不耍別的心思,不如就直接來做我們主公的妾侍!”

“張裘閉嘴!”

再旁作壁上觀的陳仲文喝止,卻聽耳畔一聲冷呵。

“若不是,你便做我的随從小弟。”

張裘不把她放在眼裏,拍着胸口應承下來,“你只要能對着那紅圈三箭三中,我便依你!”

陳仲文嘆息,擡手想要挽回一二,卻見黑衣翩翩前去,彎起長弓勾上箭。不過眨眼功夫,發在箭弦之上一束而發。

一箭入紅心。

衆人圍來。

再一箭穿透上一箭而去。

衆人撫掌叫好,陳仲文笑着拍了張裘,引得他冷汗直出,想說不過運氣卻見又一箭急射,貼在重疊雙箭旁。

“好箭術!”

衆人誇獎聲中,張裘捂住胸口,傳來風先生那虛僞的一聲可惜。

“哎,射偏了。”

我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春秋時期男人傳姓受姓不稱姓,女人受姓稱姓不傳姓。

譬如這裏的芈伯安,他出生楚國,熊氏,芈姓,名六叔,字伯安。

像女主跟娘一個氏,弇茲氏,風姓,名羲和。

頭一回開文幾天就重新改了,然後折騰折騰,明天就要上榜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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