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走過春秋(二十七)

既然采納了她提倡推進的棺材埋葬式, 自然伏羲用得墳墓設計也是是他們以前商量好的, 将所有有生之年珍愛的, 喜歡的東西放在身下。

反正死後不用計較睡得舒不舒服,擁有才最重要。

她當初命斷半路, 葬品寒酸可憐。不像伏羲,一位領着世人建立國都的國君,自然是肥的流油了。

不過在這些年後來看, 伏羲的陪葬品幾乎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就算是幾千年後她帶人來挖墓發橫財,這些也是研究大于價值,世上俗人連看一眼都覺得多。

大俗人羲和挑挑撿撿都沒有看到有價值的東西,唯有伏羲白骨下的石斧, 黑亮鋒銳, 竟然和她的石斧是一個材質!

斧刃打磨薄銳,卻只是拿來做枕頭。

有權有勢者太可恨!

羲和顯然忘了自己的棺材擺設,将棺材板推開拿出石斧, 沉甸甸的壓在手心上。再把自己那不曾打磨的石斧拿出,兩把磨了刀背, 竟然火星子蹭了出來。

再磨了刀口, 那把顯然用了多年的石斧顯得愈發铮亮鋒利。

羲和大喜,又在陵墓翻尋半天後看到了牆上壁畫,五顏六色的簡體畫風,圍着火篝人群中她竟然找到了自己。

一來這畫風很熟悉,似乎就是伏羲親手畫的。

二來身為當年的部落小公主,她那串煮熟的紅蝦殼子項鏈和發夾獨一無二, 引領了一陣時尚潮風。

但戴着的始終只有她。

墓中圍牆看不仔細,羲和點起火把看去,從一開始的燧人部落,到燧人弇茲合熊的成人禮,再到伏羲自立部落,都一一的畫在了上面。

羲和深呼口氣,看向了那成群結隊離開部落的壁畫。

這是他們當初同心協力,打算幫助伏羲就着大名之下鑄就大業,舉家之力相助。當初她騎着吉量,斷在了天災的路上,耳邊都是天漏地破的哭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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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一副棺材。

壁畫中少了一位紅蝦發夾的女子。

吉量仍舊在,它盤桓在棺材旁沒有離開。

但大軍依舊向前,伏羲一路披荊斬棘,帶着國人一同開荒種植,馴養牲畜,一派欣欣向榮之景。後來天災降臨,又有瘟疫,國中死傷大半。幾經困境掙脫禁锢,他最終得以揚名,甚至在萬千部落投靠而來時,和女娲成婚。

羲和皺了皺眉,想到大姐姐一樣的女娲,總是在身後照顧她和伏羲。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兩人的感情早已不同。

可問題是,她現今看到的許多諸侯都是伏羲之後。

她記得有言說,近親生子多半都有殘缺或者格外聰慧,忽然之間羲和明白世上諸侯的獨特之處。

壁畫到了後面,她差點漏掉了一副。

上面是一首領落葬處,并不稀奇。但送葬的人有耶大伏羲,其中領路的還有吉量!

若不是她很親近的人,吉量不可能幫忙領路,那裏多半就是她的耶娘弇茲的陵墓。

他們舊時的陵墓并不張揚,不像伏羲這樣被後世人修建的恢宏高香,耶娘墳前肯定是冷冷清清無人問之。

羲和怔愣原地看了半晌,最後才草草看了伏羲的後半生。幾乎和她想象中的差別不大,伏羲的年歲也活了近兩百歲。

掐指一算自己清醒時存活的日子,也才二十幾歲。咦,難道說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長壽?

念頭只是一瞬,她轉身出去了。

帶着吉量一同轉去了燧皇陵,再三探究果真也看到了那把石斧。羲和坐在棺材旁,趴在板子上看那白骨骷髅。她自小就揚言會長高長大,總有一天要比耶大更厲害。可是他殷殷期盼的歲月裏,她在地下全屍全尾的睡覺。

再等她醒來,那個頂天立地足以遮天的男人卻被蛆蟲啃噬的一幹二淨,只剩一把骷髅。

骷髅仍舊顯得修長,卻少了那股悍然的氣勢。其身上裹着腐朽的皮草裙,頭上挂着雀翎,頸上一串虎牙,和伏羲是相仿的打扮。她伸手将虎牙拿了下來,敲着板子道,“等我看過了耶娘,有時間回頭我再來看你。”

說是這樣說,羲和抱着收獲滿滿的包袱,看着吉量卻問不出來。

耶娘,她死前想的是什麽?

可有怪罪于她?

羲和念着想着張不開嘴,吉量心知她的心事,但是它畢竟不能說人話,只能喊了兩聲。

“我不敢去。”

“咈咈。”

“耶娘離我遠嗎?”

“咈咈咈。”

“很近?”

“咈咈咈咈咈咈咈……”

吉量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也不論羲和聽不聽得懂,嘶吼着沒有停歇。

羲和有些茫然,最後反而吉量看着辇車,讓她上去。

山河多年後早已更變,但是許多大山仍舊是在的。吉量轉了一個方向,馱着一人一馬往上而去。

讓羲和詫異的是,不過大半天的功夫就到了。

骊山山上。

“你是說,耶娘就在這裏?”

羲和糾結了半天,等到了後反而坦然了。她站在山峰上,下面的半山曾讓她住了百餘年,偶爾打獵的時候還在這裏走過。正如她猜想,耶娘的墓前早已荒涼,因而過往都沒有注意到。

等到吉量肯定點頭後,羲和将荒草和小山堆挪開就見一塊玄黑石頭立在其中。

帝弇茲

羲和欣慰的揚起一笑,這個字肯定是耶娘自己親口要求的。耶娘在一群男子首領林立而起的時代裏,她的能力衆多周知。她曾親口說,想要建一個無人敢争搶女人的部落。

她做到了。

羲和來得太過倉促,什麽東西都沒有。她只能在林子裏打來獵物,收拾幹淨後在旁烤煮一番。自己則拎着包袱把自己清洗一遍,換上紅衣挽上發髻,再将耶娘墓前收拾幹淨。

擺上熱騰騰的肉食,放上三把刀斧和虎牙串。

恭恭敬敬的的行大禮,最後跪在墓前,羲和思緒半天不知從何說起。她低頭看着熱湯上的白氣氤氲,撫着山上的紅衣笑道, “以前為了兩件抹胸短裙,還要你幫我去打獵扒皮晾幹,不然我就不肯出門。”

“現在的人穿的厚,你老人家醒過來估計比我還不習慣。”

沉默少許,“我現在很好,雖然多了很多奇怪的禮儀規矩,但是大家的日子變好了,吃飽穿暖不用躲山洞,還學會蒸肉吃。”

“女人們可以挑選丈夫,不會無緣無故被搶。”

“雖然有一個男人多個女人的習俗……”

羲和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亂七八糟洋洋灑灑的的将自己所見所聞都一一告知。她覺得如果是耶娘活着,一定會比自己活得潇灑恣意。

更有一番作為。

或許,她該做點什麽。

說了話,拜了禮,把肉食吃幹淨後羲和留在山峰上住了一個月。休養生息,修葺陵墓四周。等到小紅又龍馬精神起來,羲和這才下山。她将前山村和後山村看了一遍,打眼都是陌生面孔後,默然的上了車,“走吧。”

吉量領路,徑直回了晉國。

停在趙氏莊院前,吉量對她打了個噴嚏,溫柔的伸頭去拱了拱的手臂。探手輕撫兩下,羲和迎着聞風而來的身影,面上含着幾分笑意,“謝謝你。”

“你總算是回來了!”

趙武提着酒來,他張羅着人來準備肉食,鋪在莊院的亭子裏。兩人許久未見,他着實有許多話要說。羲和見他滿腹牢騷,就讓他開口過瘾。

“果真如你所言,晉君不日後就病重,連與楚國相戰亦是有心無力!郤家當初用心不良,如今也落得君令殺頭的下場,這朝中國內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你現在回來沒人找你,還正好看看他們的笑話!”

趙武仿佛不是士家大夫的模樣,渾然不覺得丢面的哈哈大笑又将事情細處說了一遍。說到暢快時,他更是拍着桌子滿嘴嘲諷奚落,痛快不已。

晉景公當年強勢,盤桓自己勢力時主張了多條性命出去,早已經讓大夫們心有不滿。如今又來一個昏君當道,更是民聲載道,成了諸侯又一笑柄。

韓厥一等忠臣氣晉國因昏君所為又使晉國沒落,身後也漸漸地收攬了衆多忠臣士家。

可在趙氏一門折在晉國權勢争鬥中的趙武看來,這不過是等着晉君犯罪後臣民指責,有利之後的黜君另立罷了。尤其是當年得勢又被晉君殺死的郤家,眼看着晉君偏寵逆臣宦官,正在上蹿下跳的鼓動着收拾了晉君的項上人頭。

趙武當年敢怒不敢言,笑過之後還扒着袖子哭了起來。

水娘從趙府乘夜趕來,她抱着白衣素袍,神色頗為緊張,“都把酒收起來吧,出大事了。”

“何事還不能喝酒了?”

趙武醉醺醺的哼唧一聲,拉着水娘就要她同坐。

水娘抵不住他的力氣,也不矯情的順勢坐下,将懷中的衣袍分給兩人,“是晉君剛剛死了。”

“公子周答應了?”趙武精神一震,沒有半點醉态仰天大笑又道,“死的好!”

水娘大急,捂住趙武的嘴,“你怎麽胡說!”

眼看兩人眨眼抱在一起,羲和冷漠的低頭飲酒。

作者有話要說:  羲和:死人哪有狗糧刺激?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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