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來到戰國(三十二)

新一年開學日, 一學期還未結束自然不會招收新生。但是先生之中, 卻多了一位孫伯靈。

羲和并無直白說出,但他在恢複精神之後便敲開辦公門期許能為學院添磚加瓦。

如此上道之舉, 羲和自然是舉手歡迎, 并重新制了一套課程表。趕在開學日前, 将院服做好逐一發放到每人手上。

開學不久, 一場考試将所有學生的心思拉了回來。

每日晨練而動,與學生一同跑步醒神。剩下的日子除了課堂教導與用飯以外, 還有些許時間出門游逛莊院和店鋪。待到夕陽西下時,再飽肚躺在屋中歇息。

學院的日子風平浪靜, 甚至有些枯燥乏味。

羲和常常要在山間尋找樂趣, 但不能離得太遠, 免得耽誤稍後的課堂。

雖說學院在盡善盡美, 但離真的實現還是太遠。學生們全靠熟人照顧, 想要方便的紙筆還在發明者的搖籃中。她曾經回憶并嘗試,可惜記憶的不多實驗品也是不可用。

唯一安慰的是,染坊生意不錯。

尤其是院服成衣擺着,無言的廣告讓人看在眼裏, 不久後得到了幾樁生意。

羲和在街上游走一番, 在染坊鋪裏才剛坐下便遇到上門而來的鄒忌。

早已成家立業的鄒忌着着玄色深衣,頭上歇髻梳挽歪在左側, 走近時能看到他繁花腰帶金鈎玉。照面并不花哨,本來就是眉清目秀的男子,行走之間流淌士家大族風範, 徐徐走來更襯得霞姿月韻。

很讓人多看兩眼。

羲和抿着茶湯,眼看着鋪裏兩個姑娘暈紅了面容,低着頭又奉上一碗來。

幾年過去,鄒忌姿容不改不顯沉穩反而風流。羲和見他毫不客氣坐在跟前,“不在家陪你的嬌妻美妾,上山找我幹什麽?”

“她們怎比得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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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比不得。”

“就喜歡你這般模樣!”

鄒忌并非天下第一美男子,但在齊國之中卻是穩坐齊國第一美男子的交椅。他自來期許要尋到一個比他更美之人,直到遇到了羲和。

羲和身為女子,面容絕色卻無女子柔弱之姿,言語擡足皆是林下之風,清俊豔壓男子。

可她不是齊國人,更不是男子。

直到齊國初來乍到的徐公,能與他媲美比較。雖自己論及地位才華更高一籌,但他在與齊王納谏之後,心中暢懷得意便來尋羲和一見。

順便讨上一點藥膏。

鄒忌看着鋪中人早在二人言語時避開離去,作勢伸手讨要且聲明都要兩份。說實話,上門的買賣誰不願意做?若不然羲和看了他心裏也不會如此高興。

畢竟這是她做生意以來,唯一的大戶。

可惜她手上的膏藥等雖然,不多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賣的。除了玉顏膏外,外敷的百靈散、內服調用的百靈丸還有可起死回生的六黃丹……

這些皆是她多年心血,又與秦緩一同閑餘嘗試改進,這都是世間百金的好東西!

想來鄒忌闊手,也曾買過一些備用,客戶再買她自然高興。但鄒忌身上無傷,根本用不上再買,更是從來沒有說過每樣都買。

羲和看着他,坦白直言,“我做的藥,縱是扁鵲也不知藥物多少。”

興許能,也不會背着她做來給他國。

戰事紛亂之時,藥物這種東西實在珍貴。再沒有絕對把握之前,是不能明面上大量生産。她小心翼翼的原因,便是因為這些考量。若不然她的第一家店不是公舍而是藥鋪。

“既然如此,賣給我也不怕了。”

鄒忌捏着腰帶系着的玉佩,神色坦蕩自如。羲和翹唇,“那是自然。”

反正有幾味藥是靠她在各處深山之中搗來,世間罕見更不要說拿來随意搗弄做成丹藥。

羲和領着人去往學院,途中時自如的介紹起來。齊國乃大國,若他送來人才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二人連同鄒忌身邊的士卒,一群人在學院之中穿行。恰逢是下課休息的空檔,有學生成群結隊從學舍走出,行至另一側去。

衆多學生過來行禮,又匆匆離去。

王诩從身後走來,“見過師傅,你的課?”

“上完了。”

羲和點頭,這個她不會忘記。

王诩颌首,“請問這位是?”

“鄒忌,就是與我買藥的齊國大夫。”羲和微微挑眉,她記得自己曾提起過。

王诩神态略顯怔忪,而後與鄒忌言談起來。皆是名聲在外的人,莫名的,羲和覺得自己不該插嘴進去。

直到鄒忌的目光被遠處一人吸引。

“那是?”

“孫伯靈。”

三人并無逗留太久,淺言幾句後王诩抱着書簡離去。

如常一般将藥裝在盒中遞到鄒忌的手上,而餘下幾個士卒則拖着辇車到學舍後的小屋子中。裏面有許多羲和與匠班學生所造的妝奁匣子和木簦。五顏六色的木簦很受年輕男女的喜愛,挂在染坊上也招攬了不少生意。

這些擺放無用的成品,羲和挑出好的統統都賣給鄒忌。

自然,學生做的她也會記下來。

送走鄒忌,吃飯上課睡覺又是一日。

直到一個月後,公舍的姑娘與她說來了一位齊國大夫田忌。

羲和将早已做好,又精益求精之後放在長盒子裏的東西送給孫伯靈。

此時正是黃昏之時,學生們從學舍中出來,孫伯靈自沙盤學堂推着輪椅到院中池子旁,丢着吃食給裏面的魚吃。

羲和是個務實的人,因而池中都是她自河中撈來的大魚。春夏秋冬幾番輪轉,早已孕育出幾代魚兒,每逢轉季時夥房的人就會那些漁網來撈上幾條。

将長盒子直接放在孫伯靈的腿上,羲和坐在一旁石凳,“給你的。”

“謝謝師祖。”

“你還沒看呢!”

“師祖之禮,本就該謝。”

羲和輕笑,“那你看了之後怕是要好好謝了。”

長盒子啓開,并列擺着兩只帶有木條機關的木足。孫伯靈從未見過此物,怔忪之餘竟不敢伸手去探索,“這是?”

“假肢。”

羲和起身走近,“這是之前與你看病的時候測量做好的,想着等你腿腳恢複好了再給你。”

“……”

“不謝我?”

“師祖之恩無以為報,我”

“等等,以身相許就不用了。”

孫伯靈驚喜不已,面上幾絲紅潤被羲和言語驚得更紅了,瞪着雙目結巴起來,“不不不”

“說笑而已。”羲和擺了擺手,被徒孫驚吓的面容弄得失去了打趣的心思,“這個裝上要一段日子恢複,等到你習慣能夠自如走動時你再離開吧。”

“師祖?”

“行軍打仗,你總不能坐在車上等着人殺了你吧?”

“師祖說我要走?”

羲和斜了他一眼,“穿前與我說。”

以前看到的假肢都是小腿開始裝上,偏偏孫伯靈正好是沒有雙足的地方,要穿上以後靈巧好用自然需要費些功夫。好在那切面還算平整,應該比她想象中的要容易一些。

孫伯靈以前也是向她拜學武藝的人,這幾年從未見他靠近演武場。哪怕看似恢複,心底裏的瘡疤也依舊存在。

世間的醫者只能救肉體之傷,心中的那份也只是被王诩調理暫時壓制而已。

傷口終是疏通才有效。

羲和只是去吃了飯,回來時就見到屋前有人等她。走近幾步,孫伯靈坐在輪椅上,年紀尚輕的他容貌比王诩更老一些,只是心中意氣風發致使神色精神一些。他笑了笑,“徒孫愚鈍,連怎麽穿都不會,還請師祖勞煩。”

“褲子拉起來。”

不需言語,羲和拿着木足蹲下。當初秦緩幫他把腐肉削去,殘缺腿下十分平整。孫伯靈将下裳拉起,羲和将木足比對正好合适。三五兩下為其裝上,探手牽住他的手臂,“靠着站起來。”

說罷不等他反應,便往上擡了擡。

看似輕巧,孫伯靈卻被拽的站起,兩手抓住羲和後膝蓋微微彎曲。勉強站穩後一瞬,腿腳的酸痛便湧了上來,身形受不住的搖擺起來。

孫伯靈跌坐在輪椅上,他狠狠地喘了重氣滿面生花,“我,我站起來了!”

“嚴格來說,是我把你拎起來了。”

“謝師祖!”

能站起來比什麽都重要,孫伯靈也不介意羲和的嘲笑。想要真正的恢複,他要更多的鍛煉才可。

此後兩月孫伯靈常常運動,咬牙忍痛,為此田忌還特意登門拜訪羲和。此人與鄒忌性子不同,隐秘的幾句話裏都被羲和裝作不懂的略過。

反正她是不會聽命諸侯之下,王诩秦緩也不是那樣的人。

因此田忌幾番波折,只帶走孫伯靈一人。

眼看着大先生少了一人,羲和只能硬着頭皮頂上,反正先生不止她一個課堂也就多一兩節罷了,平靜的日子總要繼續。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裏雨如煙。

三輛辇車匆匆驅趕上山,如千軍萬馬追來般揮鞭快跑。一衆人路上無語,只有幾道哭聲隐隐。

車上商字木牌搖曳擺動。

家家煙火而起,清風帶着農家稻香與人聲。

等看到書院,最前兩人松緩的對視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語文書上的田忌賽馬,事實上這個主意是被田忌帶到齊國的孫膑出的。

另外要說什麽來着,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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