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來到戰國(三十六)

某日天高氣爽, 醫科課堂針對婦科生育因材施教的開堂了。

學生們守在外面,與人一同将東西進進出出的護送着。秦緩則在堂中屏外等候, 以防有不時之需。這是羲和親手所說,只是他翻着書簡看得認真入神,任由千軍萬馬跑過也不動如風般,顯然只是在此做做樣子。

真正忙碌的, 是裏面的院長風羲和。

“扁鵲醫術高明, 多年在天下周□□醫,寡人已有許久未曾聽聞您的美名。”

趙驷在一側高坐, 似是随意敘談。

秦緩看的是羲和給的,也是這幾年記下的草藥筆記,有些他認識也有一些從未見聞。不論日後是否有機會得見,但能讓自己醫術增進都是難得的。聞聽有人在耳邊論說是非, 年歲極高的他不耐的看了一眼,“你是?”

“寡人秦君。”

“幸會。”

秦緩冷淡點頭, 将不認識三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趙驷想是高人做派, 願意禮賢下士卻聽秦緩道, “素不相識, 秦君還是關心夫人最好。”

他一個大夫多年不走好歹還有人認識, 而你一個秦君?

秦緩似乎有言下之意, 但他又指向了芈八子, 趙驷斂起笑意。

諸侯上下皆對他幾分客氣,只因秦國國力強大自然就有薄面。但一國之君不止一個,趙驷之後還有宗室血親虎視眈眈, 而神醫扁鵲只有一個。即便有貴生學院畢業的學生言,院長醫術不在扁鵲之下,但二人性情相似又是友人,絲毫不減他的名聲。

反而學院之中,醫科的學生幾乎是最多的。只要畢業,各國諸侯大夫自然就要争搶過去。

無法,諸侯亂國紛争打仗以至于死傷太多。

齊國鄒忌向院長風羲和買來的丹藥,曾為一位命在旦夕的将軍喂下。那将軍也是齊國的股肱之臣,這本是無奈下的盡力而為,不想半日之後竟是續回了姓名。再敷上外傷藥粉,奪命之傷不過兩月便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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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士卒們傷寒小傷上就會死傷泰半的時代,羲和之藥早已被諸侯得知且眼饞。

說來趙驷也曾示意過張儀,偏偏這人巧舌如簧,藥拿不來還總是颠倒話題引着他感興趣的事物分神。

“生了!”

趙驷還在滿腦子胡思亂想,婢女們歡呼慶賀的喊了起來。

羲和頭一回擔任産婆一職,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不過穩住情形再有身邊幾人幫手,在山上養胎月餘的芈八子很快就順産誕下一子。羲和将孩子擦洗一遍,“白起。”

“太師祖要什麽?”

白起走進堂裏,他早已按照太師祖的吩咐在外堂守候,忙碌的時候再幫忙搭把手就是。但實際上,他在外面杵了半日紋絲不動,這位芈夫人的婢女們早已将事情辦妥了。醫科的學生們,也只是在外面聽着,看看這婦女生産的陣仗情形罷了。

堂上二人也不當真,不想一個襁褓丢出來一把塞進白起的懷裏。

白起自幼就在軍營裏長大,後來又在學院裏散養,他以一心一意要入甲班得到太師祖的認可,除了偶爾與師兄弟們說笑外幾乎一心撲在了武藝兵法之上。如今兜頭一個柔軟幾乎無骨的嬰兒抱住,他手腳僵硬的轉身,幾步路走了許久。

“秦君,這是……”

有婢女在旁抹淚,“小公子。”

那副與有同焉的神情,仿佛是她生下來似的。

羲和掃了一眼紋絲不動的秦緩,扯了下嘴角回到屋中。才生産的婦女更需要仔細調養身子,芈八子身為一國夫人自然不用擔憂,但是思想上的差異仍舊讓她受些不必要的苦楚。沒見到還罷,見到了自然就要幫上些許。

她執起一根長針,盤腿在分開兩腿的芈八子前,“有些痛,等會再給你按一按。”

堂上。

趙驷見他抱的吓人,自己看過之後讓婢女抱了下去。

才出生的嬰兒小巧柔軟,皺巴巴的皮色發紅,眼睛合着唯有兩只小手露出薄銳的指甲張牙舞爪。

白起不知道普天之下的嬰兒是什麽樣,但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又醜又兇……

“想來你不是醫科的學生?”

“不是,學生是武科兵科甲班白起。”

趙驷心中一動,“那便是難得的有才之輩,不知有和打算?”

白起豁然明白太師祖所言,神色自如而謙卑,“太師祖之才平生難以學透,學生只能潛心待到畢業再做打算。”

“畢業?”

“七月時秋收大考,合格者畢業。”

“想來這對你而言并不難。”

“合格容易,得優卻難。何況山中常有賊人埋伏,師弟們武力薄弱,我實在放心不下。”

“……”

趙驷原來面容寬慰幾分,能得優而畢業的人秦國已有一位。若是能将這個太師徒招攬過去,日後秦國自然多了一位兇悍武将。文武雙全,何愁大秦不能天下?

秦人興許會被防備,可自己人受傷總不能視若無睹。

可惜下一句就打了臉,深看白起一眼,“此事簡單,寡人稍後讓士卒們去走一趟便是。”

“這,不會太勞煩秦君了?”

“學院之中皆是難得大才,若有半點閃失都叫人可惜。寡人能幫上一些,心中也痛快。”

“如此就謝過秦君了。”

有芥蒂不怕,只要想法子抹過去就是。白起開了這個口,趙驷不信沒有風羲和的示意。只要面子上過去,關系再進一步則不在話下。

如此愛屋及烏,他連無意間遇到的衛鞅也看得順眼起來。甚至思緒一轉,意圖就此将幼子留下。

被取名為趙稷的孩子活潑好動,羲和看着他想了半晌,可惜時代久遠早已記不清哪個才是秦國明君。但是芈八子的兒子,似乎還不錯。

留不留下無所謂,反正有秦人照顧,但是他開的口自然不能順心。

羲和伸手戳了一下,“學院之中最年幼的入學者也要七歲,秦君若是有意等他七歲後再送來吧。”

趙稷的小拳頭錘向自己,而後不自知的渾身一怔,又咂咂嘴的睡了。

蠢樣子。

趙驷不多強求,點頭應了。

芈八子得知後,攏着披風過去謝過羲和。畢竟她一旦答應,依照秦楚關系她是不能留下的,十月懷胎後母子分離,如此之痛怎能不傷。

同理的,她還鄭重感謝羲和下山搭救之恩。

可惜致使這一切陰差陽錯的人,她卻不敢報複記恨。

幾上擺着玉佩和一套酒器,芈八子有些慚愧,“出門在外,随身之物實在太少。聽聞先生愛飲酒還有收集玉佩,便将這些送來以表心意。”

羲和将玉佩翻着看,是一對蝴蝶,玉質自然是上好的。

“秦君送過了。”

“先生之恩,無以為報。”

羲和笑了笑,“到底是男女有別,看秦君與魏冉真不如你周全。”

“是啊,男人家想的都是大事。魏冉與我也是多年不見,如今一心好武。若是興起之餘耽誤了上課還請先生直說就是。我在宮裏少有姐妹說話,先生願意的話大可尋我。”

“自然,我向來是有一說一。”

說罷,芈八子起身就要離去。羲和伸手扶了一把,将披風的帽子罩在芈八子的頭,還往下拉了拉,“你還未出月子,暫時安心調理別吹了風。”

兩人站着近了,芈八子能聞到羲和身上的淡淡藥味,“好。”

‘聿聿聿……’

後院傳來低低的馬兒聲。

羲和推開窗棂,翻身越過屋牆坐在屋前,“還是原來的人可愛些。”

說話直爽,不像現在已經開始遮遮掩掩意味深長起來。

沒意思。

‘不和他們說就是。’

吉量躺在幹草床上,甩着馬尾巴漫不經心道。

“不說怎麽行?怎麽也要配合兩下,等到他們走了再說。”

等到他們走了,就會牽腸挂肚學院此處。而秦國招攬人才之名天下皆知,又有齊國在前,學生們畢業出處再無後顧之憂。如此憂心學生來去的院長,她也算是世間難得了。

羲和想着,就有些驕傲的抱着手望向天際。

她不是做事不伸張的雷鋒,應該讓學生們知道她的心意才是!

吉量自然明白,低聲哼了哼應和。

按照以往經驗,他們早就挪窩離去免得讓人驚疑詢問。可如今羲和越來越愛在人群裏紮堆,哪怕是尋常小事她都有幾分心思興趣,以至于常常把他一個丢在山裏。

羲和起身,走進馬廄裏。

這都是她親手做的,幹淨清爽,沒有髒亂的蟲子等。一屁股坐在幹草上面,上半身躺在吉量的大肚子上,拍了拍,“放心吧,過段日子咱們就出門。”

‘去哪?’

“随便,你挑一個?”

‘北上。’

跑慣了山林,吉量想念了一望無際的平原,悠悠草地上皆是牛羊與戎狄一族。歡聲笑語的自在,那裏的馬兒如人一般敞亮。

“也行。”

幾次泡了藥浴之後,秦緩看着年老卻身子硬朗,時常會帶着學生們四處游醫。學院裏有年輕模樣的王诩和衛鞅等在,她離開一段日子想來也會安然無恙。

卷了一團紅鬃,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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