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奎澤爾醫生的沉默被張典羽當成了贊同。

他打開方案面板,看到被暫停了一周之後,排隊進行藥物治療毒瘾和參加戒酒互助會的囚犯一下子多了不少。

但監獄裏此時只有一名心理醫生了。他現在的工作內容被張典羽安排以行為療法為主,為有暴力傾向的囚犯們做心理疏導。

那麽戒酒會暫時沒人主持了。張典羽看了奎澤爾醫生一眼,微微皺了下眉。

這位女醫生看上去不太強壯,但戒酒互助會應該沒有那麽暴力,她只要假裝耐心地聽完囚犯悔過的自述,然後給予一個鼓勵的微笑就差不多了。

“那麽,奎澤爾醫生。”張典羽略微思索,“目前監獄還沒有開始正式接收精神病罪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是否願意暫代心理醫生一職呢?”

奎澤爾醫生面露失望:“我介意。”

張典羽:“……醫生?”

不對啊,這是對上司正确的态度嗎?

“先生,”奎澤爾醫生失望的表情突然一變,舔了舔嘴角笑起來,“您知道這一點,精神病是多麽迷人……的學科。”

張典羽覺得并不是。

“但如果您需要的話,”奎澤爾醫生笑起來有點古怪,“也不是不可以……”

張典羽覺得氣氛不對。

“那麽……”

奎澤爾醫生剛開口,就被張典羽打斷了。

“那麽醫生,公共房間就在監獄的正中央,酗酒者互助會就在那邊進行。”張典羽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手表,“這一期的參與者應該已經在那邊等着您了,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醫生。”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撈起內線電話:“彼得,送奎澤爾醫生去公共房間。”

奎澤爾醫生露出有些迷惑的神色,伸手撓了撓頭發。

彼得推門而入,目光落在奎澤爾醫生身上的時候,稍稍捏了下拳,喉嚨滾動了一下。

張典羽心中了然,看到熟人了嘛。

他揮了揮手:“去吧,彼得。”

彼得的舉動看起來莫名有些緊張,他咽了口唾沫,看向椅子上的女精神科醫生:“請這邊走,奎……奎澤爾醫生。”

奎澤爾想了想,便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露出燦爛的笑容:“好的,彼得?”

彼得退後了一步,臉上的表情更緊張了。

等到奎澤爾醫生到達“監獄正中央”,不禁被在場的氛圍所感染了。

這他媽不是食堂嗎?

“呃,”彼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公共房間就在那邊。”

他指了指食堂最角落的一塊空地,那裏圍坐着七八個人,都是神情萎靡沉默恍惚的樣子,彼此之間面面相觑。

對一個超級罪犯解釋監獄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讓彼得感到有些尴尬——但好在他現在沒穿着蜘蛛俠戰衣,可以假裝并不認識哈莉·奎因。

昨天蝙蝠俠讓他先按兵不動,斯塔克先生也說不要打草驚蛇,彼得只好盡量發揮一下演技。

幸好他對此事經驗豐富——長久以來他都過着白天上學晚上穿上蜘蛛俠戰衣打擊犯罪行為的雙重生活,除了內德、梅嬸嬸和瑪麗·簡以及斯塔克先生和弗瑞局長以外還沒有人發現過他的身份。

……但這麽一總結起來,好像人數也不少。

彼得撓了撓頭發,試圖解釋一下:“是這樣的,奎……奎澤爾醫生。以前旁邊那一片都是公共區域,典獄長還為囚犯們安排了臺球桌等等公共娛樂設施,不久之前才剛剛改建為新的拘留牢房的。”

奎澤爾醫生聽完,歪頭看了一會兒彼得。

彼得:“……”

好像這樣一解釋确實更奇怪了。

“很有趣,小先生。”奎澤爾醫生低低地一笑,對彼得眨了眨眼。

彼得:“……”

完蛋了,他還讓哈莉·奎因覺得這裏很有趣,他又把任務搞砸了!

此時還沒到開飯的時間,但餐廳裏已經彌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氣了。

經歷了一周的菠菜之後,這是恢複中等飲食水平的第二天。

監獄裏安排的時間表上很少有專門的監禁時間。那種特別不安分的囚犯一旦被張典羽确認身份,就會直接拷起來丢進禁閉室反省,其餘人等除了睡覺、淋浴、和用餐以外,都屬于自由活動時間。

自由活動時間包括了獄中的勞役和學習,以及此時奎澤爾醫生負責的酗酒者集體治療等等。

張典羽為了讓他們早日改過自新獲得假釋(并帶來3000塊獎勵金),也算是煞費苦心。

至于不能在大量自由時間導致的頻繁摩擦中活下來的囚犯……強者才适合在社會上生存嘛。

在彼得逃也似的跑掉之後,奎澤爾醫生看了看不遠處萎靡的人群,夾着筆記板走了過去。

這個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她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穿上醫生的白大褂研究病人們的精神狀态了——事實上,她現在只關注一個人的精神狀态。

她迷人的J先生。

他搶銀行時候的瘋狂大笑,他與飛天大老鼠捉迷藏時候快樂的尖笑,都讓她沉溺其中。

想到這裏,奎澤爾醫生臉上的笑容變得甜蜜了起來。

餐廳裏彌漫着食物的香氣,但此時卻不能打動角落裏8把椅子上坐的7位囚犯,因為他們的心思被另一種東西占有了——不停湧動的酒瘾。

奎澤爾醫生漫不經心地翻了翻手上的筆記板。

“好了,我就是這次互助會的主持者,你們是……酗酒者?”她百無聊賴地從身邊指了個人,“從你開始,聊聊困擾你的酒瘾吧。”

她旁邊那位穿着橙色囚服的瘦小囚犯縮了縮脖子:“我……我嗎?”

奎澤爾醫生:“廢話?”

“哦,好的,好的。”那位囚犯咽了咽唾沫,慢慢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

“我……我是三個孩子的父親。”

“好了下一位。”奎澤爾說。

瘦小囚犯:“……?”

他旁邊那位穿着深紅色囚服的超重刑犯也有些猝不及防:“呃……”

奎澤爾:“下一位。”

囚犯們:“……”

奎澤爾醫生花了3分鐘解決掉了這次互助會,然後目光在略帶不甘的囚犯中間掃視了一遍,語氣中隐隐含着些瘋狂的愉快:“可以離開了——夥計們?”

囚犯們不敢有異議,灰溜溜地離開了自己的椅子。

直到下午三點鐘,再一次花了幾分鐘時間把囚犯們趕走的奎澤爾醫生一臉不高興地癱在椅子上啃一顆從冰箱裏順出來的甜菜頭,越想越煩躁。

她只是去廚房逛了一圈探查地形的工夫,就被警衛告知現在是酗酒者集體治療時間,他負責在這裏保護她的安全。

和監工。

此事說來話長。畢竟雇傭精神科醫生還挺貴的,而且被囚犯殺掉的話,中間還會有一段青黃不接的空窗期,這都是潛在的損失。張典羽肯定要派個警衛來寸步不離的跟着。

也就意味着奎澤爾醫生失去了跟她的小布丁接頭的機會,她憤恨地啃着甜菜頭想。

警衛手中抱着電擊槍,絲毫不受她滿含殺氣的眼神的影響。

另外,最讓奎澤爾醫生感到窒息的是,這個互助會從每天早上8點持續到晚上11點鐘囚犯宿舍熄燈,中間只有兩次用餐時間——但對于她而言沒什麽區別,還是在這個食堂。

她感覺自己現在已經被熏香腸的味道浸透了。

她甚至還是一根會啃甜菜頭的熏香腸。

“我要見典獄長。”奎澤爾醫生終于忍無可忍地對警衛說。

警衛盡職盡責地去通報了她的要求,很快回來告知她典獄長就在辦公室裏等她。

殊不知此時張典羽也正想找她來談話,他對于今日的酗酒者集體治療通過率感到十分痛心。

上一個心理醫生的效率已經讓張典羽很心疼他每期200美元的花銷了,要知道每天至少要安排6-7期治療方案,這簡直是在頂他的肺。

如果說上一位心理醫生讓他感到心痛,那麽這位奎澤爾醫生的消極怠工簡直讓他窒息。

今天已經進行了5期治療方案,通過率是驚人的共0位,0%。

“醫生,”張典羽對走進辦公室的女精神科醫生說,“……您對囚犯們的要求是否過于嚴格了?我發現今天的治療通過率暫時還是0。”

奎澤爾醫生想了想:“原來要讓他們通過才可以?”

張典羽:“……”

“也就是說,”奎澤爾醫生歪着腦袋,一縷金色的發絲從她耳邊掉落下來,比起原本一絲不茍的發型來,反而似乎更适合她一點,“只要讓他們都通過治療方案,我就可以離開那個該死的地方了?”

“這麽說倒是沒錯……”張典羽有些遲疑,“但我沒想到的是,竟然還會有人不喜歡食堂嗎?”

要知道囚犯們可是很喜歡在食堂裏打臺球看電視舉杠鈴的啊。

“我只喜歡一種食物……”奎澤爾醫生笑容詭異,“那就是我的小布丁。”她頓了頓,“以及他喜愛的檸檬奶油夾心巧克力,小烏龜形狀的。”

張典羽:“……”

糟糕的是,他剛雇傭的精神科醫生顯然不太會數數。

奎澤爾醫生重新回到了彌漫着食物香氣的餐廳。

這裏的廚師幾乎全天都在烹饪。除了集中用餐時間,其他的時候也經常有囚犯過來端着餐盤吃飯看電視。

典獄長說得沒錯,這座監獄裏的囚犯還真挺喜歡食堂的。

但奎澤爾醫生只關心怎樣能讓他的酗酒者互助會早點解散——也就意味着讓參加的囚犯都早日通過治療方案才行。

晚餐前的最後一期戒酒會參與者們都已經就位,奎澤爾醫生立刻從中選了一位。

“你,可以開始了。”

被點中的囚犯微微一愣,但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看起來已經不是第一次參加戒酒會了。

這是一位穿着深橙色囚服的重刑犯,說話聲帶着濃重的鼻音,皮膚油膩而黯淡,帶有明顯的酗酒特征。

“這是我第七次參加戒酒會了,”他響亮地擦了擦鼻子,“也是我第三次入獄……每一次都是因為醉駕,酒瘾像跗骨之蛆一樣跟随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拖入這個深淵……”

奎澤爾醫生十分不耐煩,竭力壓抑着自己的感情:“那麽,你現在感覺已經沒有任何酒瘾了,對嗎?”

酗酒囚犯迷惑地揉了揉眼睛:“不,醫生……我的意思是,我擺脫不掉它。”他眼眶漸漸變紅,“我盡力了,醫生。可每當我陷入迷茫之中,就只有痛飲才能讓我擺脫片刻的自責,我……我這次入獄是因為一場車禍,一整個家庭在火海中離開了人世……”他突然開始嚎啕大哭,“醫生,其中還有一個兩歲的孩子……”

奎澤爾醫生深深吸了口氣:“那麽……你現在感覺好一點了嗎?”

“不,醫生,”酗酒囚犯哭着說,“我無法原諒自己,我不該從那場慘劇裏活下來……”

奎澤爾醫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突然抓起唯一一把空置的椅子,在手裏掂了掂分量,滿意地用盡全力掄在了剛剛發言的囚犯頭上。

脆弱的頭骨發出咔嚓一聲脆響,緊接着沉重的軀體倒在血泊裏,囚犯不省人事的臉上仿佛還帶着難以置信。

奎澤爾醫生一臉輕松地呼了口氣。

“這個要求還算簡單,”她高興地說,“我想我應該幫到他了。”

原本喧鬧的食堂頃刻間鴉雀無聲,警衛的目光看向地面上正在緩緩向外擴散的血泊,囚犯中間出現了接連不斷的喉嚨滾動聲。

“好了,下一個。”奎澤爾醫生滿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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