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蜥蜴教授的臉色變了又變。
張典羽不以為意:“事實上, 教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監獄內目前沒有單人牢房可以提供。考慮到囚犯們各自的需求和……屬性,”他原本想說“種族”,但又想起變異人們對此事的敏感,幹脆換了個詞,“——所以将你和另一位類似的變異囚犯安排在一起,希望你們能夠……友善相處?”
不知道為什麽,殺手鱷的能力雖然都有所削弱, 但他在監獄裏還是那副渾身鱗片的可怖模樣。他甚至用自己在獄中的勞役向警衛提出要求, 換取了一件帶兜帽的衛衣, 僅僅為了在夜間偶爾出沒的時候也遮住自己的面孔。
而蜥蜴教授本來是一個除了智商以外都很普通的人類,但在實驗事故後反而開始認同蜥蜴才是人類的進化方向——不得不說,這個水平進精神病區似乎也問題不大。
張典羽又若有所思地看了蜥蜴教授一眼。
蜥蜴教授冷冷地笑了一聲。
張典羽就将這個反應算作是通知到位了。反正蜥蜴教授在這裏無法變成能夠徒手砸爛整條街的大蜥蜴,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也造不成什麽威脅。
比較重要的是殺手鱷那邊的态度——雖然他現在也被大幅度地削弱,但從身高和體型來看, 他都可以把不是蜥蜴的教授當場撕碎。
蜥蜴教授很快被警衛押走了,張典羽面無表情地瞄着手表, 這現在是他在旁邊有人時看地圖的僞裝。
殺手鱷被帶進了審訊室,兜帽戴在他的頭上, 遮住了那雙有些兇戾的豎瞳。
張典羽放下手,指尖無聲地敲擊了幾下桌面,然後盡量溫和地對他重複了一遍剛剛與蜥蜴教授溝通過的問題。
“所以,你們能夠——短暫共處嗎?”張典羽瞥了對面的人一眼,“瓊斯,你最近為自己争取到了不少申請減刑的機會,我的意思是……”他站起身走到對面, 微微俯身,輕聲說,“還算值得珍惜,是吧?”
殺手鱷頭都沒有回一下:“離我遠點,典獄長先生。”
張典羽:“……”
合籠真的很不容易,他付出太多了。
張典羽興味闌珊地坐了回去:“不論如何,你們要住在同一間牢房了——不許欺負康納斯,明白嗎?”
“随便。”殺手鱷低低地說,“如果他惹我不快,我會直接把他吃掉。”
張典羽:“……”
他只能在院子裏加了一位持槍警衛作為威懾。但實際上也許殺手鱷在原有像素小人警衛的看管下反而更加情緒穩定,而蜥蜴教授剛好相反,他在見到殺手鱷的一瞬間似乎有些錯愕,随即而來的就是沉默。
好在下月的補助還有幾天就會入賬,為轉移囚犯準備的單人牢房也會很快建造完畢,屆時就可以讓他們分開了。
至于給蜥蜴教授一同委派監測地道的任務,張典羽沒有再提,早早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當晚,張典羽密切關注着地圖上的灰綠色小人,以防他趁着夜深人靜有什麽過激行為。
但似乎并沒有預想中的事情發生,殺手鱷乖乖地在警衛的陪同下鑽進了下水道,傾聽着寂靜的地下世界裏傳來的動靜。
兩個百人宿舍裏都安排了警衛日夜巡邏,但仍然不能阻止囚犯們挖地道。
主要原因還是典獄長先生太過善良了,把馬桶用牆壁圍了起來,甚至還裝上了一扇木門,用來阻擋不明氣味在睡覺的時候從廁所裏飄出來。
但這樣就意味着馬桶不能時刻處在警衛的監視之下。
如果将馬桶直接裝在床邊,囚犯們偷偷挖地道的效率就會降低很多,但這樣會顯得十分不人性化。
雖然張典羽一直以來都沒有收到囚犯關于此事的意見,但斯塔克和韋恩似乎總想讓監獄變得與現實世界更加相近——張典羽不得不懷疑這兩個NPC的真實身份,也許是平衡現實小助手。
在他的胡思亂想之下,地圖上的殺手鱷卻顯示出了異常的狀态。灰綠色的小人在下水道中熟練地游走,警衛幾乎都要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張典羽猛地皺眉,從沙發上抓起西裝外衣邊披在身上邊往外走,難道殺手鱷要越獄?
幾分鐘以後,他發現自己想錯了。
殺手鱷不僅沒有越獄,反而抓到了一批正打算越獄的囚犯。
說實話,自從監獄現實化以來,張典羽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大規模越獄——斯塔克所說的越獄情況發生在以前。
每當監獄的危險評級長時間維系在低水平,就證明囚犯們在搞點什麽小動作了,這樣才會沒有時間去發起暴動。但時間一久,他居然忘記了這件事,甚至對監獄裏難得的安定祥和感到欣慰。
地道從被稱為B區的新宿舍延伸出去,直直地挖到了監獄邊緣。由于這裏是新建的宿舍,還沒有被雙層圍牆圍起來,顯得防護相對薄弱。
沒想到新囚犯們這麽快就發現了這一點,偷偷趁着白天自由活動的時間挖了條地道出來——不過考慮到監獄全天都是自由活動,這倒是也不算太難。
張典羽匆匆地離開了辦公室,沒有喊旁邊的彼得一起。
自從知道監獄裏超能力無效之後,他覺得這種事情就沒必要叫上他的實習生助理了。
由于殺手鱷在地下活動,所以地圖上顯示出了整條地道和裏面的囚犯。狹窄的通道裏擠滿了深紅色和橙色的囚服,為首的囚犯舉着從廚房裏偷來的餐刀,與對面灰綠色的小人對峙而立,氣勢洶洶。
灰綠色的小人行為卻有些古怪,他微微伏地身子,顯示出攻擊的姿态,卻有意無意地将像素小人警衛遮擋在了身後。
警衛手中舉着電擊槍嚴陣以待。
在張典羽的調動下,附近的持槍警衛已經趕過去準備支援,但張典羽覺得情況并不樂觀。
狹窄的地道并不能容納多人通過,殺手鱷和像素警衛要面對的為了自由一擁而上的囚犯們。
而現在失去了超能力的殺手鱷不可能對付得了這麽多窮兇極惡的罪犯,他身後的像素小人也是一樣。
他們生還的可能性似乎并不大。
宿舍裏的囚犯也想從地道中獲得自由,整個B區宿舍都陷入了混亂之中,有人守在門口攻擊警衛,這是一次暴動。
張典羽深深吸了口氣。
事到如今,違約就違約吧,他對堵在裏面的殺手鱷和警衛發出了撤離指示,讓囚犯們去盡情追求自由。
B區宿舍裏的幾名警衛目前還在昏迷狀态,但失控下的囚犯越來越暴力,他們随時可能會被殺死。
張典羽讓警衛叫來了醫生,随時準備在控制住場面之後沖進去救人。
這幾個醫生都是監獄原有的像素小人,他們很聽話地迅速趕到了現場,手中拿着針管,裏面注滿了綠色的液體,看上去頗為詭異。
早在監獄現實化之前,醫生其實只有兩位。由于鬧事的囚犯一般會當場去世,所以也就沒有什麽準備醫生的必要了。
直到韋恩先生來訪的那次,張典羽為了給監獄撐撐場面,才當場雇傭了三位新的醫生。可惜現在雇傭員工已經沒有了當初的便利,而且新員工的智能也很高,會産生近似于真實人類的情緒。
原本張典羽還覺得那些憨批員工有點智障,但現在才發現他們是最好管理的,并且死一個少一個,是瀕危珍惜物種。
他擡手示意醫生等在旁邊,聽命令行事。
典獄長辦公室外面的助理間,一個棕褐色的腦袋從書架後面探了出來。彼得早就發現了外面的異動,正當他想要出去看看的時候,又聽到典獄長先生匆匆地離開了辦公室,還帶上了安全主管。
很顯然,監獄裏又發生了暴動事件。
彼得第一時間将情況上報給了神盾局,然後按照斯塔克先生傳來的指示安分地待在房間裏,內心中焦灼萬分。
五分鐘以後,他終于忍不住推開書架溜了出去。
只要不被斯塔克先生發現,他就還是聽話的彼得。
張典羽遠遠地就看到了飛向此處的金紅色裝甲,白色的尾焰在天空中拖出一道顯眼的痕跡。并且他還通過地圖看到了抛出抓鈎幾個起落繞過圍牆的像素小人蝙蝠俠,圓圓的腦袋上帶着兩個尖耳朵,隐藏在夜色中茂密的樹冠裏。
這樹還是他的園丁警衛不久之前剛種下的,長得好像有點快。
張典羽皺眉望向嘈雜的B區宿舍。自從監獄現實化以來,似乎每次發生暴動,都需要超英們來幫忙解決問題——雖然說這些超英整天在監獄旁邊駐紮委實有些奇怪,只能說游戲設定就是這麽不合理。
也正是因為如此,讓張典羽非常确定他還在游戲裏。
否則他甚至要懷疑自己帶着監獄穿越了——但顯而易見,超級英雄們應該不會那麽閑,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金紅色的鋼鐵俠在監獄外圍停住了,似乎掃描到了地道和裏面的人,正準備下去幫忙。
張典羽放下一點心來,也許他的像素小人警衛和殺手鱷還不用死。
在這座監獄裏,現在可能只有鋼鐵俠和蝙蝠俠的鈔能力才會不受影響。他們現在完全接替了外援防暴警察的工作,而且來得跟他們一樣快。
畢竟游戲裏的防暴警察,只要花了錢就會馬上出現在地圖邊緣。
張典羽看着地圖上樹冠裏露出的三角形黑色鬥篷。像素小人蝙蝠俠盯着B區宿舍沒動,似乎在思考從哪裏進行突破。
畢竟這座囚犯宿舍沒有設窗,只有一個監獄大門,隐約可以從外面看到囚犯們舉着刀子和電鑽守在門口。
張典羽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在判斷為首的囚犯是哪幾位,打算通過控制住他們制止暴動。
一般來說這樣好像沒什麽問題,但張典羽只需要蝙蝠俠稍微吸引一下注意力,他的持槍警衛已經在旁邊待命,随時準備好了自由開火。
希望這樣能夠讓人質的傷亡降低到最少。
這些B區宿舍的新囚犯讓張典羽感到有些驚奇,他們沒有殺死在裏面執勤的警衛,而是将他們作為人質,用來拖延時間換取自由。
現在監獄裏的囚犯和員工都分為兩批,原有的囚犯和員工智能都不太高,會按照邏輯行事。張典羽在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就把原來的警衛和囚犯們安排在了一起,現在裏面的警衛也是新員工,但仍然不能放任他們死亡。
因為張典羽現在付不起撫恤金。
不知不覺間,張典羽發現自己望向了蝙蝠俠藏身的樹冠。而地圖上的蝙蝠俠也把圓圓的腦袋轉了過來,似乎有些警惕。
張典羽:“……”
他趕緊假裝無事發生地四處望了望,畢竟現在按理說應該沒有人發現蝙蝠俠藏身在附近。
張典羽想了想,吩咐一位持槍警衛鳴槍示警,将囚犯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給蝙蝠俠創造一點機會。
持槍警衛毫不遲疑地執行了他的命令,拉動槍栓對着天空開了三槍。裏面的囚犯騷動起來,有一位深紅色的身影在門口晃了晃,似乎想要對外面喊話提出交換人質的要求。
一個黑色的影子卻趁機攀上了屋頂,抛出抓鈎将他瞬間從人群中勾了上去。囚犯中間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叫聲,似乎有人在喊“是蝙蝠俠”。
張典羽沒想到他的囚犯還認識蝙蝠俠——倒也沒什麽不對。
他立刻吩咐旁邊的持槍警衛:“沖進去殺掉暴動的囚犯,盡量救下人質警衛。”
“是,典獄長先生。”
随着槍聲響起,蝙蝠俠似乎受到了冒犯,他猛地轉向張典羽的方向:“你——小心!”
還沒等張典羽意識到他為什麽突然改口,身後傳來了一聲槍響,這聲音離他仿佛很近,一瞬間他的耳膜中只充斥着嗡嗡的聲音,随即才漸漸感到胸腹間傳來的痛感。
“典獄長先生,”慢慢軟倒的張典羽瞥到了身後的一抹橙色,“您應該知道,監獄裏可不太安全。”
吸入喉嚨的空氣驟然間仿佛變得冰冷粗粝,痛感逐漸真實起來,張典羽看到了胸前慢慢洇開的血紅色,眼中充滿了迷惑不解。
媽的,這個游戲竟然還能槍殺典獄長?
“典獄長先生!”剛剛趕到現場的彼得目睹了藏身在側的囚犯對張典羽開槍的這一幕。
囚犯聽到了彼得的聲音,目光閃了閃,手腕一擡就打算再開一槍。
張典羽單膝跪在地上喘息着,打開游戲面板召喚最近的醫生,但此時幾位醫生都在警衛的保護下準備解救人質,跑過來也要半分鐘。
他聽到了彼得的聲音,也看到了囚犯按下擊錘。
男孩驚慌失措的神情映入眼簾,張典羽奮力擡起肘部擊向囚犯的腹部,将對方撞了個踉跄,随即一團白色的蛛絲将槍口封住了。
子彈炸膛的威力斷掉了囚犯的一只手,張典羽也重重地摔向了一旁。
囚犯滾在地上痛苦地尖叫着:“你是蜘蛛俠,你是蜘蛛俠——”
張典羽掐住了他的喉嚨,讓慘叫聲戛然而止,彼得趕緊射出蛛絲封住了囚犯的嘴。
但他的身份顯然是保不住了。
張典羽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但還沒忘了假裝震驚地扯了扯嘴角:“……你是蜘蛛俠?”
槍傷傳來的疼痛可能讓他的表情不太好看,彼得扶住了他的身體,看着他襯衫胸前的一片殷紅,有些慌亂地說:“不不我不是……哦,我……可能是,典獄長先生,你受傷了!”
張典羽打起精神:“有人來了……”
彼得心領神會,立刻将蛛絲發射器摘了下去揣進褲兜裏。
但來人卻是蝙蝠俠,身邊帶了一位在整個暴動事件裏神情都沒怎麽變過的監獄醫生。
“先生!”彼得驚喜地看向張典羽,卻發現沾染了不少血跡的黑色腦袋已經垂了下去。
“不必擔心。”蝙蝠俠看了一眼身邊的醫生,低聲對彼得說。
彼得的臉上還是有些擔憂。
蝙蝠俠一腳踩住了在地上無聲痛苦翻滾的囚犯,将他捆起來吊在樹上。他的目光在地上包裹住槍支殘片的蛛絲上停留了一會兒,看了一眼正在關心地望着昏迷中的典獄長先生的彼得,不動聲色地将證據收了起來。很快就會有人來了,地上的蛛絲會暴露蜘蛛俠的身份。
監獄的醫生行動很迅捷,綠色的液體注入血管,焦黑翻起的傷口漸漸愈合,治療針的功效幾乎是肉眼可見。
沒時間去思考這事情有多麽不合理,彼得先是松了口氣,擡手蹭了蹭自己的眼睛,語氣又驚又喜:“典獄長先生,你沒事了?”
張典羽慢慢睜開了眼睛,轉向身邊的彼得,凝視着男孩的眼睛,語氣平淡:“是的,彼得。”
彼得:“?”他總感覺有什麽不太對,但又有哪裏讓人非常熟悉。
蝙蝠俠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遠處的槍聲漸漸弱了下去,暴動似乎已經得到了控制,不少囚犯舉手投降,人質也被解救了出來。
有人在向這個方向走過來,蝙蝠俠向前邁了一步,在警衛到達前壓低聲音對似乎已經恢複的張典羽說:“對你開槍的囚犯知道了蜘蛛俠的身份,需要特別關押。”他頓了頓,“但我必須确保你不會私下将他除掉。”
張典羽慢慢擡起頭,與他對視着,沾着血液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蝙蝠俠毫不退讓。
“對不起,請将您的問題重複一遍。”
蝙蝠俠暗中皺了皺眉:“這裏是監獄,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濫用私刑。”
“對不起,請将您的問題重複一遍。”
張典羽看着他說。
彼得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兩位先生,撓了撓頭發:“也許我們可以聯系一下弗瑞局長,典獄長先生,神盾局或許有辦法。”
張典羽又看了一眼彼得:“對不起,請将您的問題重複一遍。”
彼得終于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了。
為什麽典獄長先生看上去跟平時那些溝通困難的警衛那麽像?蝙蝠俠:“……”
而真正的張典羽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終于漸漸蘇醒過來,感到頭腦有些昏沉,仿佛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他慢慢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情,下意識地望向了自己的胸口。
那個子彈旋轉着飛出來留下的血肉模糊的大洞消失了,而且他好像被換了一身衣服——但大多數手術服好像不應該是橙色的,而他也不明白他現在為什麽還在想這個問題。
天邊漸漸泛白,押送囚犯的囚車慢慢在監獄大門口停了下來。法警打開了廂式囚車的後門,明亮的光線陡然間照入有些昏暗的空間。張典羽被粗暴地拉起來推下車,站在一道森嚴的鐵門外。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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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