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李建民正待細聽,家仆遠遠看見他,便匆匆趕過來,道:“大少爺,夫人準備妥當了,這就出發。”
李建民只得暫時放下好奇心,轉而侍奉母親獨孤氏上馬車,出發去逢源樓。
逢源樓中,母子二人卻并未見到李秀寧的人影。那掌櫃的不敢隐瞞,向獨孤氏道:“幾位貴客打聽了宋大人的府邸,恐怕是去拜訪宋大人了。”
獨孤氏聞言不由蹙眉,李建民今日一直在家,不知外頭發生了這許多事,也不由心生奇怪:妹妹沒事去招惹宋秉廉做什麽?
獨孤氏念女心切,便道:“無妨,那我便等一等吧。”
逢源樓掌櫃便為這對母子安排了雅間,奉上香茗,便畢恭畢敬地退下。獨孤氏與李建民倒也并沒有久等,不到半個時辰,樓下便傳來掌櫃的恭請上樓之聲。
李秀寧一回來,就聽掌櫃說李夫人到訪,初始她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跟着掌櫃的往二樓走。待走上半截樓梯,才想起來這李夫人不就是自己的娘麽?她忽然沒來由生出股緊張來,就這麽踩空了一腳,整個身子往後仰去,緊跟在她後頭的宋紹忙伸手扶住她的後腰,她自己也忙抓住扶手,這才好險沒滾下樓去丢人現眼。
李秀寧回魂之後第一件事便是确認有多少目擊者,好在明瑤等人回來後便直接回房休息,走在前面的掌櫃與李烈也未留意到後頭兩人的小動作,多少免了些窘迫之感,驚吓之下雖免不了面紅耳赤,但也沒太放在心上,只湊近宋紹小聲道:“謝啦!”
宋紹卻像怕被燙着似的,猛地退後兩步,要不是李秀寧拉了一把,他也差點就滾下去了。
李秀寧初始有些奇怪他為何這麽大反應,随即看到他面無表情卻異常沉肅的臉,忽然想起一句古人的聖經——男女授受不清。她讪讪地收回手,轉身繼續上樓,但莫名地,竟覺得腰側被他暖燙大手托過的那兩處,好像也有點不自在起來。
李烈先進的門,獨孤氏來見女兒,卻未料先瞧見了兒子,雖端坐着受禮,眼神卻不由往門簾處瞟。
一旁的李建民看清弟弟的模樣,不由驚訝道:“你這是去哪兒了,蹭了一鼻子灰?”
原來,李烈見曉霁園的火勢控制住了,便順道護送李秀寧等人回逢源樓,外頭暮色深濃看不清身上髒污,一時便沒想起來去清理,此時也頗為尴尬,道:“剛才城東失火,沒顧得上。”
掌櫃的聞言乖覺退下準備熱水和毛巾,獨孤氏則頗為關心地問道:“哪裏失了火,嚴重嗎?”
李烈道:“城東曉霁園,宋秉廉大人的居所,火勢很旺無法撲滅,只安排挖了防火渠,不讓火勢蔓延罷了。”
獨孤氏聽說是那個宋秉廉的居所,便不再追問,淡淡道:“你處理就好,我一個婦道人家,這些說多了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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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寧正在此時掀開門簾進屋,見衆人皆圍着一個美婦人說話。那婦人看來年紀三十左右,肌膚微豐,合中身材,眉眼之間顧盼生姿,不難想象她年輕時該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李秀寧猜測到她約莫就是此生應該稱呼為母親的獨孤氏了。某個瞬間,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父母的模樣。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她只能記起爸媽穿着警服,揮手向自己告別的那一幕,此時見美麗溫婉的獨孤氏含笑帶淚地望着自己,不由回憶起小時候,媽媽曾經有一段時間蓄了長發,特別漂亮,愛炫耀的她硬是拖着媽媽去學校參加家長會,讓小夥伴們好好羨慕了一把。
可惜,那段時光只能永遠成為回憶了,而有一天,自己也可能會将它們忘記,從此以後,便再也沒人記得。
“寧兒……”獨孤氏好不容易見到愛女,不由哽咽,更是惹得李秀寧悲從中來,她快步走過去,撲進獨孤氏懷中,眼淚瞬間就滾落下來。
獨孤氏抱着她,也取出帕子悄悄擦拭眼角,見李建民、宋紹三人在旁看着,頗為不好意思,道:“寧兒快別哭了,叫你哥哥們和小叔看了笑話。”
李秀寧聞言也羞赧起來,雖坐正了身子,卻背過臉去,悄悄把眼淚擦了。
獨孤氏向宋紹道:“途中的事情,我都聽建民說起了,這次多虧了你,我家秀寧才逃過一劫。明兒我讓建民來接你們,你與同行的幾個朋友,跟我家寧兒一道回府,再跟你李伯伯好好敘敘,也讓我們好好謝謝你。”
宋紹從方才進門起,不知是尴尬還是怎的,神情一直有些古怪,聞言便道:“伯母不必客氣,都是小侄應該做的。再者,秀寧也是自家人。”
李秀寧見他說“自家人”三個字的時候似乎頓了頓,還觑空瞪了自己一眼,弄得她是一頭霧水,拿着絹帕的手不由自主攥緊了些。
獨孤氏笑道:“确實如此,如果不是路上遭到這場變故,寧兒與你大哥的親事早就成了。好事多磨,你大哥此刻報仇心切,此事恐怕會耽擱了。”
李烈見獨孤氏一直緊緊握着李秀寧的手,知道母親定有許多話要說,便提議道:“我們兄弟三個上外頭去敘,留娘與妹妹好好說話吧。”
說着,三個男性小輩都起身告辭,李烈見宋紹神情怔忡,在他後背輕輕拍了一記,道:“咱們出去好好喝幾杯。”
獨孤氏便與李秀寧留在雅間敘了許久的別後事宜,李秀寧知道的就如實說了,不知道的,便假托不記得糊弄過去,獨孤氏問了一陣,對她的“病情”頗為擔憂,說明日定要回府請一個好大夫仔細瞧瞧。
另一頭,李建民兄弟二人與宋紹則是點了幾個小菜,幾壇烈酒,邀月對飲。
不多時,獨孤氏便要起身回府。李建民聞訊為母親備馬,宋紹則被獨孤氏叫去叮囑幾句話,而李秀寧卻被李烈悄悄拉到一角。他左右一看,确定無人注意,才神秘兮兮道:“秀寧,你別怪二哥多問,你與宋紹這一路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秀寧莫名其妙,道:“發生了何事,早前不都一五一十與你們說了嗎?”
李烈道:“你明知道二哥問的不是那些,我看宋紹今天很不對勁,說話也沖,他是不是還沒繞過彎來?”
李秀寧更是聽得雲裏霧裏,反問道:“繞什麽彎?”
李烈借着逢源樓客棧門廊上兩盞燈籠幽暗的光,仔細觀察妹妹的神情,而後道:“你不會連這事兒都忘了吧?那可忘得可真夠徹底的。”
“什麽事兒?”
李秀寧想問,李烈卻道:“算了沒事了,忘了就算了吧。”
說着便要走,李秀寧拉住他,道:“我最讨厭人家說話說一半就走,你還是說清楚吧二哥!”
李烈方才喝了些酒,這會兒不像白晝那般總是端着個架子,難得頑劣起來:“你要想知道,還是問宋紹自己去吧。”
“你确定不說嗎?”李秀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烈潇灑地擺擺手,道:“天兒晚了,我該回去了,明兒再跟大哥來接……”
“接你”兩個字還沒說完,他便腳下一個趔趄,“撲通”栽倒在地,很不幸的臉沖地面,蹭破了幾處皮。
正準備回府的獨孤氏等人聽到動靜驚訝看過來,李秀寧也忙奔上前,扶起李烈連聲道:“二哥你怎麽樣了,走路怎麽不小心一點,果然是喝多了嗎?”
李烈努力無視不遠處那群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小聲道:“李秀寧,你本事不小嘛,出去轉了一圈,回來連二哥都敢暗算了!”
李秀寧一邊給他拍打身上的灰塵,一邊向那群偷笑的人道:“二哥摔得不輕,我攙他進屋去弄點熱水擦擦。”
這是李烈今晚第二次要熱水了,跑堂那小子這兩天本來心情極不好,這會兒也忍不住面部直抽抽,放下熱水就跑,估計找地方偷笑去了。
李秀寧擰了塊熱毛巾,遞給李烈。屋內燈光明亮,她看得出他的傷沒有大礙,過幾天便會好了,便抹去心中僅有的一絲絲內疚感,慢悠悠問道:“這下有時間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吧?”
李烈沒奈何,只好一五一十的與她解釋了一遍。李秀寧本因洋洋得意而嘴角輕揚,但随着聽到的事情,而慢慢變得驚訝、尴尬與淡淡的無地自容。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原主李秀寧從小與宋紹青梅竹馬,兩人在京城一起長大,因兩家是世交,又皆是武将,男女大防并未從娃娃抓起,在雙方家長默許甚至鼓勵的情況下,兩個孩子早早的開始了“早戀”。據說,兩人差不多在五六歲的時候就“私定終身”,證詞大概就是“宋紹哥哥我長大了要嫁給你”、“寧兒妹妹我長大了只娶你一個人”之類的童言童語。
本來如果一直這樣發展下去也是一段佳話。只是李家不久之後被貶谪至晉陽,與京城往來自然不如往日。而晉陽距離雁門關較近,李氏與在駐守雁門關的宋家長房便來往密切起來,李秀寧同學離開宋紹,低落沒幾個月,便與宋氏長房的宋睿哥哥打成一片。從此以後常挂在嘴邊的話就變成了“長大之後嫁給宋睿哥哥”……
李叔德夫婦哪會将孩子們的戲言當真?誰知長大之後情窦初開的李秀寧竟真的愛上了宋睿,吵鬧着非要嫁給他,而宋睿也有意提親。在這郎有情妹有意的情況下,兩家便先定了親,宋睿成人禮過後被召回京,待一切安定下來之後,兩家便如火如荼地準備兩人的婚禮。
而這一切,當然在沒有通知宋紹的情況下進行的。
據說這位純情少年一直在等他的寧兒妹妹長大好去迎親,結果卻在無意中得知大堂哥未過門的妻子跟他六歲時定下的那位是同一個,當天就去找宋睿打了一架。但此時輿論肯定不站在他這邊,打架贏了也沒用,新娘還是宋睿的,宋紹是氣得跑到山裏呆了一個月才歸家。最後不知是想通了還是怎樣,竟自動請纓,當起了迎親的伴郎。
終于得知前情的李秀寧恍然大悟,難怪一開始宋紹對自己總是陰陽怪氣的,又難怪最聽不得“小叔子”這個稱呼……只是她有點後悔為什麽一定要逼出真相,現在讓她面對原主曾經“劈腿”過的對象,要怎麽掩飾才能讓他相信自己真的什麽都沒想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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