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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李秀寧與納蘭非雖共乘一車,卻并無太多交流。大多數時候李秀寧都在裝睡,而納蘭非并不來擾他,而是獨自歪靠在窗邊看書。

是的,沒錯,在看書。

李秀寧一度十分鄙視他這種裝逼行為,作為一位臭名昭著的毒枭,旅途的消遣方式居然是看書?但時間一久,她發現納蘭非還真不是在裝,他讀書的速度很快,也可能是古書籍字大本兒薄,他一天能讀個四五本,多半是看完之後便合上書本沉思良久,随即再繼續下一本。

李秀寧在他對面幹坐着十分無聊,便取過一本起來看看,竟是墨子的《城守》二十一篇。相傳墨子博學多才,擅長工巧和制作,曾制成“木鳶”,三日三夜飛翔不下,他還擅于守城技術,《城守》便是後人總結其經驗而著成的名作,此篇經典李秀寧也只是在警校進修時選修過,未料到納蘭非,準确地說是文郎,竟對這些典籍這般感興趣。

李秀寧對此卻興致缺缺,當初她進警校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最刻苦用功的便是練習格鬥、槍法,若非警校要求文化課程必須修滿一定學分,她恐怕至今連墨子跟老子也分不清誰是誰。

是以她才拿起掃了一眼,便又放下了。納蘭非以眼角餘光看了她一眼,李秀寧察覺到他玩味的神情,幹脆再次閉上眼,繼續假寐。

納蘭非卻放下手中書冊,道:“睡了四五天了,還沒睡夠?”

李秀寧繼續閉着眼睛,不予理會。不一會兒,額間卻傳來輕輕的撫觸,她驚得猛然睜開雙眼,卻見納蘭非竟神情溫柔的看着自己,本就并不十分寬敞的車廂,因為他的湊近而更顯擁擠,李秀寧退無可退,只得瞪着他,無聲抗議。

納蘭非似乎被她眼中的抗議驚訝了一瞬,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伸出手,将她頰邊掉落的長發撥回耳後,然後才微微退回身子,雙眼卻仍凝視着她。

李秀寧不由譏諷道:“您這眼神可不像看着一個曾經背叛過你的女人。”

納蘭非并不生氣,反而大大方方承認道:“這也是不由自主的,或者說,情不自禁。”

即使知道他所說的并不是真的自己,李秀寧還是忍不住脹紅了臉,嗫嚅着半天不知如何反駁。她這個反應明顯逗樂了納蘭非,只聽他繼續道:“如果我說,我的身體裏面還殘存着納蘭非的靈魂,而他對你這幅身子的原主仍然念念不忘,是否可以證明我本人的清白呢?”

李秀寧被他一通靈魂、原主、本人的概念繞得有點暈,半晌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不由驚訝地指着他,支支吾吾道:“你、納蘭非,你們……”

納蘭非點了點頭,問道:“難道你這幅身子原來的主人,已經沒有意識了嗎?”

李秀寧老實地點點頭,道:“我從未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就好像這幅身子一開始就是自己的一樣。”

納蘭非竟然露出些許類似羨慕的神情。李秀寧得知納蘭非與文郎的靈魂竟然共同存在在這幅身軀裏,一瞬間忽然湧現出一個惡毒的念頭:文郎這樣一個罪無可恕的靈魂,如果将他扼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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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即立刻否定了這個瘋狂的念頭。且不說殺死文郎會不會牽連到納蘭非本人,倘若真的得手,真正的納蘭非歸來也未必是件好事,畢竟聽說納蘭父子與宋家、與李家,都是死敵,她這一世身為李家的女兒,自然要為家族考慮。

可文郎竟然說納蘭非對李秀寧念念不忘,這又是何年何月發生的故事?

兩人才說了這幾句話,馬車便停了下來。有聲音從車簾處傳進來,道:“禀将軍,已到達青州地界,天色已晚,今夜就在此暫歇吧。”

納蘭非道:“也好。”

那人便撩起車簾,恭敬地将車內兩人請下馬車。暮色下,整齊疏朗的街道上,已經有人在等,李秀寧看那人的穿着打扮,應該是個官員。與位高權重的納蘭非同行,所受的待遇果然不同,一路從未操心過住宿和吃飯的問題,到點兒了自有人安排地妥妥當當送到眼前等待垂青,不愧是萬惡的統治階級。

是夜,他們照例住進了青州城最美麗最奢華的府邸。那名接待的官員在一切都安排到位,便起身告辭了。納蘭非被安排住在主廂房,李秀寧照例被安排在他隔壁,對于主子帶上這麽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子,納蘭非的屬下都有些好奇,但也沒有人對此表示過任何疑問。

李秀寧斥退那些打算幫她扒衣服伺候她洗浴的下人們,關上門來自己泡進溫暖的大木桶裏。雖然說,跟納蘭非同行的路上她享受到了前所未有舒适的旅行,但終究道不同不相為謀,她還是在想找機會逃掉。不過一路被納蘭非死死押在眼皮子底下,就算到了住處,因為守衛森嚴而無法得手,算一算他們離開江城已經五天,再無法逃開,起碼也得想個法子給宋紹報個平安,不然以他的個性,不定得着急成什麽樣。

時值深秋,夜涼如水。

沐浴之後,李秀寧披散着一頭長發站在窗前吹風散熱,一面想着如何遞交消息出去,便并未注意到院落裏傳來的異動。待她察覺到不對之時,卻已然被忽然竄進屋內的黑衣人劫持。

那人身材十分高大魁梧,且從背後将手無寸鐵的李秀寧死死扣住,一邊說着不許出聲,一邊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李秀寧審時度勢,知曉并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忙舉起雙手表示無害。

那人見她态度配合,便壓低嗓音道:“納蘭非那狗賊住在哪?”

李秀寧見是找納蘭非算賬的,心下一寬,爽快地指明方向,道:“就在隔壁。”

那人為她的态度微微一愣,随即惡聲惡氣道:“不要耍花招,你領我過去。”

李秀寧無奈嘆息,其實她真心無所謂納蘭非的生命安全,甚至還暗自幻想過能不能親手結果了他。不過此時,不論她心裏是怎麽想的,帶路還是要帶的。

于是她就這樣,穿着雪白色松垮的絲綢中衣,披散一頭媲美貞子的半幹不濕及腰長發,在身後壯漢的劫持下,緩緩向隔壁廂房走去。

納蘭非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一擡頭,便看見她白着一張小臉,被一個蒙臉黑衣大漢劫持着走進來的場景。

納蘭非微微一愣,但神情上卻并未露出分毫異樣,只淡淡道:“你這是所為何來?”

話是對着李秀寧講的,分明不把那黑衣漢子放在眼裏。李秀寧還未來得及開口,那漢子的匕首就緊了緊,将她脖子割出一道紅色血痕。李秀寧看不清傷處,只覺得脖子那處傳來一陣熱辣疼痛,但看在納蘭非眼中,如雪肌膚冒出鮮紅血液,卻狠狠刺激了沉睡的靈魂。

李秀寧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便就聽見身後男人一聲痛苦的呻-吟,緊接着鉗制她的手被松開,驚魂未定之下,她忙退至一旁觀戰。此時,納蘭非已經以壓倒性優勢将對方痛扁狂揍,就連看慣了各類血腥畫面的李秀寧也看不下去,忙将他拉開。

被痛扁的刺客顯然并不服氣,嘔出一口鮮血後,惡狠狠道:“納蘭非,老子殺不了你,是老子修煉不到家,不過你也別想活着走出青州城!”

聞訊趕來的守衛們聞言戰戰兢兢,忙把破口大罵的男人拖出去。李秀寧這才稍稍放開緊緊按住納蘭非的手,頗為尴尬道:“我也不知……”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擁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納蘭非抱她抱得特別用力,似乎要将她揉進骨血裏,李秀寧初始還想掙脫,但她越是掙紮男人便越加用力,兩人之間緊到她幾乎無法呼吸。慢慢的,李秀寧放棄了掙紮,窩在納蘭非的懷中,她迷惑了。

這個李秀寧,究竟給她留下了多少風流債?

不知過了多久,納蘭非的手勁終于松了些許,李秀寧忙趁機掙脫,退後三步遠遠看他,只見他神色迷茫,似乎不知自己做過些什麽。

“你現在是誰?文郎,還是納蘭非?”

李秀寧的問話在空蕩寬敞的屋內似乎變成了投進湖面的小石子,只餘陣陣空曠的餘音,卻半晌不見回應。納蘭非怔忡地看着她,神情似痛苦又似歡喜,直叫李秀寧看着心裏毛毛的,便道:“你既然不說,那我就回去了。”

于是她真的回房間了。納蘭非沒有追過來。李秀寧将頭發徹底擦幹,便窩進被子,臨睡前,她想:今天的納蘭非真是不正常,非常不正常!如果剛剛那一幕被宋紹或其他人看見了,就算一刀把他捅死也不會有什麽反抗吧?

而她,居然錯過了那麽好的機會!李秀寧有些郁悶,不過若是時間倒流回到那一刻,她也未必下得了手。畢竟對付一個全無抵抗力的敵人,也屬勝之不武,對吧!

李秀寧在說服自己之後,輾轉反側大半夜,才終于沉沉睡去。

而青州城這一夜卻并不太平。恢複清明的納蘭非遇到一個難題,青州城留守連同青州百姓一同造反了,而他這個留在青州城內的“盛朝走狗”,則成為人人喊打的第一個目标。

他和李秀寧、金蛇衛随扈留宿的這間宅邸,則已經被憤怒的叛軍和百姓重重包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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