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姬雲來收回手,只覺心中複雜難言。

許久,他才輕笑一聲。

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時間還長,小青與那只大天魔是不是一個這種事追究起來也沒有意義。

我喜歡小青,完全有時間等他成長。

還是正事要緊。

他擡起頭,看向天上那溫暖的太陽,伸手,感覺那溫暖的光輝。

這不是真的太陽。

而是……姬雲來眼中光芒明滅數下,解析一番後,還是有些淩亂了。

這是他當年寫的游戲後臺。

這個世界,居然……怎麽辦,姬雲來發現沒有失憶的那個他,可能才是人生贏家。

不但有男人泡,還自己建立了一個半真實的游戲世界。

天上的太陽是游戲引擎,主導着世界上的數據,有億萬魔念在太陽上進進出出,輪回轉生成花鳥魚蟲。

一次次把那些魔念格式化清理掉記憶,變成另外一種神魂。

而這裏的生命,都是真實的。

他扯下一根草,普通的狗尾草,和他當年叼在嘴裏的味道相同。

好像,是很不錯的世界呢……

————

炊煙升起,平靜的草屋村落也熱鬧起來,不時有着身穿草裙的女子招呼着屋外的孩子們回家吃飯,有一群人圍在一只大野豬的身邊的分肉,大家圍在一堆,聊着今天的家長裏短。

“土家的,我用肉換你的鹽。”一名漢子對同伴說。

“不行,家裏鹽也不多了,再等等吧。”

“就是,時間到了,送鹽的應該也快來了。”旁邊的人回道。

“你說他們這次還找得到我們的地方麽?”有人擔心地問。

“肯定可以,我們不是還留下人在黑巫地等着麽?”

“難說,他們要知道我們搬到這裏來了,會不會和咱們搶地方啊?”

“黑巫地外邊到處都是好地方,他們才看不上這裏呢。”有人不以為然道。

“難說,這好地方可是能随身帶的,不是說族長帶人去外邊守着,不讓他們進村子嗎?”有人問。

“不行的,當年這地方是別人給的,說好一百年就回來拿。”旁邊有人嘆息。

“我們悄悄把岔路修了那麽多,他們下不來吧?”這是出歪主意的。

“族長說了,東西是要還給別人的。”有人嘲笑道,“別想了。”

“那你願意繼續住黑巫地裏?天天吃鬼妖,把我們吃得和鬼一樣?”旁邊有人怒道。

“那你說怎麽辦?在裏邊不走,我倒是想,你問族長願不願意。”

“你們別說了,族長過來了。”突然有人低聲道。

于是諸人都不再說話,而是看着遠方山森方向。

一名上身赤裸的男人背着一捆尚且濕潤的新柴,從樹林裏走出,他一頭短發淩亂,五官深邃,身材高挑結實,古銅色的肌肉線條緊致,飽滿的左胸紋有威猛的熊頭,順着山路将柴火放到村口,看着他們分了肉也不離開,微微挑眉:“不用喂孩子了?都堵這幹什麽?”

“族長,百年期要到了。”其它人可憐地看着他。

“對啊,當年那女人說只給我們保管一百年了,到時她再取走。”一名年輕女子抱着她出生不久的孩子,目帶祈求。

“雖然當年是定好約定,可是,咱們都在這裏住了百年,你說該如何做?”旁邊的人問。

那紋有熊頭的男人平靜道:“此地本就不是久留之地,該回去了。”

“族長!”那些村民的聲音都有了哀求。

“在此地獨成洞天一界,與外世不同,無法修習巫術,你等留下,便只有百年壽數。”那男人瞳色很深,像宛若深潭,有一種說不出的靜谧安寧,“回到巫地,你們便能活上百年千年,我們以前也過來了。”

“那不一樣。”一名巫人忍不住道,“在黑巫地活上兩千年有什麽用?出不得進不得,天天打鬼吃鬼,我自出生,來了這小世界,才吃到第一口草。”

“就是如此。”旁邊的巫人也贊同道,“這裏雖然不能使用巫術,但生活安穩,能活上百年,也比在外千年要好。”

“就是啊,族長,你也能揍當年那女的,這次就把她也打跑吧!”巫人們七嘴角八舌地說着。

男人搖頭:“巫地還要有人留下,到時我會請她帶你們離開,但你等要知曉,若與她走了,便再不能出這世界了。”

巫人們又開始激烈争吵起來。

男人微微搖頭,大步走開,提了那野豬頭顱,剁掉半塊,提着走了。

巫人們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吵起來,言談間都是要不留下要不要離開。

男人充耳不聞,而是把半塊豬頭提回自己房屋,撕下一塊,放在手上烤起來。

他寬大的手掌宛如烙鐵,不一會就把豬肉烤得滋滋滴油,分成兩塊,各放入一木碗裏。

“湛,你真的要留在巫地?”過了一會,一名高大的漢子沖進來問,“當年大玄降下天咒,我們若出了九淵,無論天道何處,都不得好死。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離開,為何不殺了那女人?”

“先吃肉。”男人将一碗遞他,還撒了一點鹽和花椒。

對面的大漢看他半晌,無奈地接吃肉了。

過了一會,那被稱為族長的男人才道:“你看過這世界麽?”

“只走了千裏地,這裏邊不能修行巫力,路上的野獸太多,我們過不去。”大漢回答他,“對了,你先前走了兩百年,有看出什麽?”

這個世界的時間與黑巫地不同,是黑巫地的流速的三倍,這裏的過去三天,外邊才過去一天,若非不能修煉,還真是一處福地。

“欽佩。”那族長神情平靜,說欽佩也沒什麽變化,但言談裏的膜拜卻不做假,“這世界雖然無法修煉,卻已經有了輪回。”

對面的大漢一怔:“怎麽可能?”

“看到天上的太陽麽?我曾經在東邊的海裏看它落下,然後光芒黯淡,便又上天,成為太陰。整個世界的道法,皆自成其說,才有輪回之理。天空那明日,就是此世中樞,還有當年被困于此世的無數魔念,都一一被同化,成為這世間的花鳥魚蟲,當年我也曾經聽說過大玄密境,但那是都是放入妖物,讓其繁衍,再過時間,便補充進去,少有自成一界之地。”男人凝視着窗外光芒,道,“所以此界之主不能為敵。”

“願意留下來的,怕是只有你一個人。”那大漢嘆息道。

黑巫地非是生靈可居之所,沒有這方世界之間,他們一個個宛如餓殍,在那裏與惡鬼并無區別,如今能有正常的生活,甚至可以繁衍後代,天知道當時有多開心。

若開始沒有得到過,那還能忍受,若得到再失去,其中痛苦,又哪是幾個字可以說清的。

“留下一個,也好。”那男人安靜地道,“黑巫滅絕于此,并無不妥。”

大漢一時啞然,過了一會,才低聲道:“其實若把那東西給洛青霄,也許……”

“ 沒有用,洛青霄身為大玄祭祀,又逆命殺帝,承受的反噬何等恐怖,”那男人倚靠窗外,看着遠方山林飛出的白鳥,“他早就自身難保,再過百年,他若不能拿回大玄王印開啓九淵,怕是……”

他突然住口不語,神情也鄭重起來:“見過界主。”

大漢一驚,看着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的姬雲來,正想動手,卻被那族長捂住嘴按住手,拖到門外丢遠。

不大的土坯房裏一時靜默。

過了一會,姬雲來才淡淡道:“你對洛青霄,知道多少?”

“大玄第三代祭祀,昆萊最後的嫡脈,”男人看着對方那與洛青霄神似的容貌與氣質,再想到是剛剛聽到洛青霄的字,才會神魂微動被他發現,心中有三分推斷,果斷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講出來,“萬年之前,大玄初立,中洲有四大上門,接天道,紫雲道,太清派,昆萊派,紫雲接天道,太清生白蓮,疾風出勁草,從此見昆萊。說得便是這四大上門。四門以昆萊為首,只是昆萊出了一徒,修行氣運之道,被門中斥為取巧,不被重視。大玄太祖無意中得此氣運修行道統,後來建國大玄,首滅昆萊,得到完整氣運傳承,并扣下昆萊正統,以此要挾氣運一脈,永世為大玄盡力。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至于怎樣不得好死,他雖然略有猜測,但就沒有必要說出來了。

“如此麽。”姬雲來點點頭,卻不想再說什麽。

最近知道的事情有點多。

“你為何認出我?”沉默許久,姬雲來突然問。

那男人神色終于有些古怪,沉默半晌,才略有不舍地從草床上翻出一疊紙,恭敬地遞給他:“這是我在這世界裏的河邊找到的。”

巫地紙張難得,略心痛。

那紙是用的昆萊最常見的白符紙,畫着一張張他的畫像。

紙上有着很多折痕,他順着折痕将一頁紙收攏,是一朵折好的蓮花燈。

燈底寫着:願有來世,他依約娶我。

姬雲來沉默了一瞬,突然覺得自己很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跳票了,但晚上沒時間更新,所以送個小番外補償(賴掉二更,捂臉跑……)。

十二月深冬

一名七歲的模樣、披着破爛衣衫的孩子正拿尖石用力砸着河面厚厚的冰塊,雪花落在他眉梢眼角,凍得他瑟瑟發抖,卻沒有一點停頓。

但冰凍三尺,堅硬無比,跟本不是他一個普通孩子能輕易鑿開的。

安娴坐在枯樹上,咕咚喝下大口烈酒,漠然地看着。

花了近一個時辰,終于,堅冰被鑿出一個小口,那孩子拿起木叉,全神貫注地凝視着洞下冰水。

很快,他熟練地叉出幾條魚,小跑着離開冰面。

但一個轉眼,他被草叢中的一條野狗擋住去路。

一番苦戰,那孩子拖着被咬傷的胳膊、還有那條被叉死的野狗一起走了。

那兇狠又堅決的眼神讓安娴又灌了一口酒。

這狼崽子,像我!

————

安娴看到那孩子在拿着樹枝練不知道哪學來的劍法。

悟性很不錯。

————

安娴看那孩子練了一年,同樣的幾招,來來回回,熟練地有如他的身體延伸。

但他依然堅持着練,沒有一天松懈。

————

安娴看到他一身是血地奔逃,那些追殺他的人說他偷學劍法,要殺了他。

他一路各種陷阱埋伏,像狼一樣狡猾,利用熟悉的地形,生生把那些人一個個解決。

最後,精疲力竭地倒在樹下。

安娴漠然地看着,又灌了一口酒。

————

他掙紮着醒過來,為自己收拾了傷口,看了一眼遠方,抓了幾只老鼠,他傷的很重,起不了火。

遲疑了一下,他把老鼠生吃活剝。

————

安娴輕笑了一聲,這真是把自己當年行為都經歷過了。

她勾了勾手指,把那孩子拎到手裏。

也許,最近不會無聊了。

“你叫什麽?”安娴問他。

“與你無關,放開我!”那孩子在她懷裏撲騰。

“不說也關系,我在橋邊撿到你,又是隆冬臘月的,你叫喬隆好了。”安娴霸道地說。

“随你怎麽說,我不識字!”那小孩子一臉冷漠。

安娴伸手一指,劍氣如雷,竟生生在河中冰面劃出喬泷二字,冰有三尺,卻在她劍氣下輕薄如紙。

小孩子審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評估。

“想學麽?”安娴一甩頭,清高地問。

小孩子低下頭:“蠢女人,你隆字都寫錯了。”

“……”

————

邱坦生有個小名,叫小小。

有一天,邱小小問大祭祀,什麽是愛,什麽是恨?

大祭祀摸了摸徒弟的頭,給了他一顆溫暖的石頭。

邱小小捏在手裏,沒看出什麽問,就是普通的石頭。

然後大祭祀又拿出一顆同樣的石頭給他。

邱小小被石頭燙到。

“你是想說,愛是溫暖,恨是痛嗎?”邱小小一臉若有所思。

“不,”大祭祀輕笑,“我是想說,不去碰到,看到的就只是表像,就不會知道愛與恨的感覺。”

邱小小點點頭:“我去找愛。”

然後走了。

晚上,邱小小拎着一只剛剛開了靈智的兔子回來:“這就是我的愛了。”

“哦?”大祭祀微笑地看他。

“整個谷裏只有它相信我有愛……”邱小小無奈地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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