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真相
虎星銘高價得手一副材質上等的棋子,興匆匆的跑到鑄劍宗,想與左無尋徹夜對弈,但是卻撲了一個空。
“三公子去哪裏你都不知道?”
東南弓着腰,額間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這個虎少爺是個愛裝的兩面人,在外人面前是翩翩君子,但是單獨面對下人的時候,這人就原形畢露,手段殘忍且蠻不講理。
“屬下确實不知道三公子去哪了。”東南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得罪他。
虎星銘渾身充斥着戾氣:“都這麽晚了還沒回來,難不成是出事了,還是他與誰有約?”
東南心裏一寒,這個姓虎的與三公子只是普通好友,怎麽卻這麽關心三公子的事情?
但還沒等東南開口,就聽到虎星銘的小厮忙不疊的插嘴道:“這三公子也到了該嫁娶的年齡了,現在都還沒回來,肯定是去勾欄……”
啪——
小厮突然被甩了一巴掌,他沒站穩,直接“嘭”的摔在地上,眼前一片天昏地暗,但他卻不敢愣神,連忙手腳并用的爬起來,不住的磕頭求饒道:“大少爺,是奴才說錯話了,請大少爺您饒了奴才……”
“狗奴才,你算是什麽東西!”虎星銘勃然大怒道:“把他拉下去,杖斃!”
小厮是近幾年內最得虎星銘信任跟寵信的下人,所以平日裏總是借着虎星銘的名號在河歸城內狐假虎威,但是都沒人敢說什麽。時間久了,小厮就飄了,這才敢肆無忌憚的調侃左無尋,結果卻惹來了殺身之禍。
不過,這也是他自作自受了。
另外幾名小厮都是虎家的人,聞言,立即走過來捂着說錯話的小厮的嘴,拖着他朝外面走,完全不拖泥帶水。
突然來這麽一出,虎星銘也沒多待,他甩袖,怒氣沖天的離開了。
估計說錯話的小厮十有八九是沒命活了。
東南從地上起來,他拍了拍膝蓋,看一眼桌上擺着的上等棋子,莫名的松口氣,虎門镖局的人,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
從義莊回來後,金錢錢就一直擦冷汗,甚至還揚言隔天要出城去一趟廟裏拜一拜,去一去晦氣,沾一沾佛光。
但寧隐跟左無尋都沒理他,兩人各坐在茶桌的一面,沉思許久後,異口同聲道:“此事沒這麽簡單……”
話落,兩人都是一愣,左無尋揚起一個淺笑:“閣下先說吧。”
寧隐也不客氣道:“楊睿的後頸有被擊傷的傷口,從傷口看,是生前被鈍物重擊致昏迷的,至于毒藥,我猜不會在糕點下毒。”
金錢錢質疑道:“可屋內當時有散亂在地的糕盒跟糕點,你這怎麽解釋?”
雖然沒到現場看到楊睿的死狀,但錢多的金錢錢卻通過花錢知曉當時的現場情況了。
寧隐白他一眼,這金錢錢看着笨,沒想到真這麽笨。
左無尋打圓場道:“糕點是在翡翠樓買的,糕點跟翡翠樓今天都被官府查了,裏面沒毒,而且翡翠樓是老字號的茶樓了,不會做砸自家招牌的事。”
而且誰這麽傻,殺了人還把證據留在現場?
金錢錢臉上挂不住了:“那你怎麽知道他的傷是生前擊打的?”
寧隐挺了挺胸,驕傲道:“我可是醫者,分清生前傷死後傷的,完全是易如反掌。”
金錢錢嘲諷道:“不過是個采藥人,還說什麽醫者,你懂把脈嗎你。”
“……”
寧隐只顧着炫耀,一時間卻忘記左無尋也在現場,所以,當左無尋聽到身邊這個叫做久閑的采藥人說出他是醫者的話後,左無尋心裏一跳。
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左無尋就覺得眼前的久閑行為舉止都狀似一個人,尤其是那晚在金府大門的時候,對方還義憤填膺的說了那一通話。
左無尋當時沒覺得不對,但事後回味,卻總覺得不對勁。
如果不是寧隐本人,誰會這麽清楚寧隐的想法?
思及此,這段時間一直陸續派人出城暗中尋找寧隐的左無尋,不由得認真的端詳這自稱為久閑的采藥人。
寧隐極其敏銳,他幾乎是在左無尋對自己起疑的下一瞬就警惕了,他擔心自己暴露了身份,以後不方便行事,于是含混道:“我只是采藥人,我哪會把脈啊……先說楊睿的事吧,你們覺得是何人所為呢?”
金錢錢環顧四周,他朝着桌子前傾,腦袋低低的道:“我覺得,楊睿的死跟陳家擺脫不了關系。”
寧隐也覺得陳府有怪異之處,但是陳府三天前死了兩名庶女,現在整個陳府都戒備森嚴,也不輕易見外客,他們可沒辦法去陳府查探,于是寧隐惋惜道:“可陳府進不去,金錢錢今天也得罪了他們。”
金錢錢:“……”
左無尋沉思許久,給了一個妙計,但是他不方便出面,所以這個計劃中只有金錢錢跟寧隐,那兩人考慮後同意了。
等商議結束後,三人各自散開回家,金錢錢兩條短腿飛一般的往回跑,生怕回頭有東西追他;寧隐沒吃晚飯,正想去南街吃碗雲吞,卻被人叫住。
說要回去的左無尋卻追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緊盯着寧隐的眼睛:“閣下,你告訴我寧隐在何處吧。”
“我說過,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他在哪裏。”左無尋看着他,一步也不肯退讓,仿佛現在就要跟他争出一個是非對錯:“或者說,你就是寧隐。”
寧隐倏地擡頭看他,許久後,在左無尋已經篤定的時候,寧隐卻笑容燦爛道:“不,我不是。”
左無尋:“寧氏一族最擅長易容術,而你……”
寧隐打斷他的話:“寧隐連寧氏一族賴以生存的醫術都沒學會,他還能學會易容術?更何況,樣貌可以改變,那聲音呢,身形呢,這些也能改變嗎?”
左無尋一時無言。
寧隐敢這麽理直氣壯的否認自己不是寧隐,理由有三:第一,他現在用了易容術,将自己變成只是普通樣貌的尋常人;第二,他已經吞食了改音丹,改變了本來的聲音;第三,他受傷的這大半年,沒吃着什麽好東西,還總是看病喝藥,久而久之,人都瘦了一大圈,用骨瘦如柴四個字形容都不為過。
寧隐由着對方打量,自己卻毫不畏懼,并且反問道:“寧氏一族的族人都跑沒了,寧府的牌匾也給摘了,寧府也不再屬于寧家人了。事到如今,你覺得他還會回來嗎。”
左無尋沉聲道:“不管怎麽樣,我需要與他見一面。”
寧隐懶散的靠着牆:“見着之後呢,你要與他說什麽?”
寧隐現在挺生氣的,因為左無尋一方面要追問自己的下落,一方面卻又認不出自己就是寧隐。
左無尋卻道:“你替我問寧隐,半年前他是不是也在巨石嶺。”
寧隐倏地擡眸看他,眼裏震驚是藏不住的:“你不知道他去了巨石嶺?”
左無尋心下一沉:“……不知。”
寧隐哈哈笑,眼角都滲出了眼淚,這笑容充滿嘲諷:“難怪你會被人騙的團團轉,居然連這事都……罷了,我會替你轉告他的,你走吧。”
一向都極其冷靜的左無尋,現在卻因為隐約猜到了什麽,連臉色都變了,也沒說什麽,直接就離開了。
而寧隐在他轉身離開後,一直都盯着左無尋的背影看,嘴裏滿是苦澀。
半年前發生的所有事,寧隐全部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但是,讓寧隐沒想到的是,左無尋卻什麽都不記得了,甚至是不知道自己當時也在巨石嶺。
——在半年前,寧隐收到一封快馬加鞭的書信,信內寫:左無尋在巨石嶺中毒,需要在藥王谷買解藥,但是去藥王谷的路錯綜複雜,所以希望寧隐能來幫一把,而信內的落款就寫着左無尋的名字。
寧隐一收到書信,立即出發,等他馬不停蹄的來到巨石嶺後,卻發現左無尋中毒已深,早已經昏迷不醒。
而當時在巨石嶺的,還有随從東西,虎星銘,虎門镖局的幾名镖師們。
寧隐當時一心的照顧中毒已深的左無尋,完全沒心思猜疑給自己千裏送信的人,到底是不是左無尋本人。
但現在回想,寧隐确實覺得半年前的事情怪怪的——向來最愛與自己針鋒相對的虎星銘,居然在看到自己日夜陪在左無尋身邊時,不僅沒有冷嘲熱諷,反而還任由自己陪在左無尋身邊。
不過寧隐當時确實沒太把此事放在心上,只一心顧着左無尋。
寧隐雖然不擅長醫術,但神醫寧家向來不缺能解毒的藥材,所以寧隐一來,立即用寧家上等的丹藥為左無尋暫時壓制體內的毒性。但是,寧家的丹藥只能暫時壓住毒。要根治左無尋體內的毒,只能用藥王谷的散毒丹。
而藥王谷的散毒丹,因為用材稀缺,所以即便能解百毒,可昂貴的天價卻讓許多有心求藥的人望而卻步。
但是寧隐心系左無尋,一心想救人,哪會顧得上別的?所以藥王谷提出什麽價格,他就花了多少錢。
而這筆錢,是神醫寧府的一半積蓄。
等左無尋服用散毒丹後,因為藥王谷不準外人多留,衆人只好帶着還沒有徹底從昏迷狀态醒來的左無尋離開。
在返回路上,寧隐跟東西兩人輪流守着左無尋。
無巧不成書,每當寧隐累了,暫時離開去睡一會的時候,左無尋卻偶爾會醒來,只是沒多久又繼續昏睡了,所以左無尋始終都沒發現是寧隐一直在照顧自己。
而最巧的是,左無尋其中有兩次醒來的時候,一次是寧隐正好去準備湯藥所以沒發現,一次是他的身邊只有東西在守着。
膽大妄為的東西沒告訴寧隐,自己發現左無尋醒了一次。他更沒告訴左無尋,寧隐千裏迢迢的趕來救他的事。
但是,東西卻把此事告訴了虎星銘。
所以當左無尋徹底醒來後,東西就跟虎星銘兩人合夥欺騙左無尋,不僅讓左無尋一直都誤以為是虎星銘在照顧中毒昏迷的自己,更讓左無尋誤會是虎星銘花錢買散毒丹救他的。
左無尋信了,因為他既沒有親眼看到寧隐,也沒人告訴他,是寧隐救的他。
最重要的是,當衆人回到河歸城後沒多久,神醫寧府正巧也出事了,不過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沒傳出來。可沒多久,整個寧家人都在河歸城內銷聲匿跡了。所以,什麽都不知道的左無尋,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被人騙了。
但是半年後,當化身為采藥人久閑的寧隐出現後,虎星銘跟東西所隐瞞的事情,卻因為一個香囊,被不客氣的揭穿了。
只可惜的是,東西已經死了,而左無尋到現在也僅僅只是知道一小些的真相,并未知道全部的——也就是說,左無尋到現在都不知道,半年前救了自己的是寧隐。
而寧隐,他也同樣不知道,虎星銘跟東西這倆狗東西居然隐瞞了半年前自己出現并且救了左無尋的事情。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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