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這兒寫錯了呢。”一聲柔柔的女聲呢喃。
顧莞莞半躺在馬車裏,手中舉着本書,被左腿壓着的右腿換了個姿勢。
半跪在小幾旁斟茶的綠蓮一頓,不知道郡主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可這馬車裏除了郡主外只有她一個人啊。“郡主是指這書?是否要奴婢去找找這寫書的人?”她試探着問。
那翻頁的小手指一頓,“無礙。”這上哪兒找去,這書就是她自己寫的。
算起來她以宋書生的身份确實做了不少事,從一開始只是為了将自己寫的東西送出去,後來為了掩藏身份經商,便也就用起了這身份。
誰能想到,書生,商人,顧家親戚,齊王妃,都是她顧莞莞啊。
看着綠蓮這眉眼恭順的樣子,顧莞莞的心情好得很,起碼這個選擇不賴啊。
“對了,你去問問,是不是該到益州了?”她可沒忘記胖丫呢,那唯一對她衷心的小丫頭。
綠蓮卻是疑惑的想了一下,才說道:“益州?昨夜我聽王爺的下屬說,好似不經過益州啊。”
驚得顧莞莞的書都拿不住了,她撐起身子做了起來,問了一遍,“你說什麽?不經過益州?去萬巴城怎麽會不經過益州城呢。”
她分明就記得清清楚楚的,那益州城是絕對經過的,胖丫當時就在益州城裏,因着自己給了她點心,結果被那些老乞丐給欺負。
她是将胖丫當妹妹養的,更不可能忘記這麽重要的事。
這原因綠蓮倒是也聽過來了,“聽說是益州城在鬧饑荒,王爺便下令饒了路。”
隐隐在心裏頭敬佩王爺的先見之明,早一步知曉益州城的饑荒,她可是聽說過的,饑荒的地方到處吃不上飯,又是這山高皇帝遠的,郡主這樣的人物,免不了要出什麽叉子。
顧莞莞一下懵了,益州城饑荒她自然是知曉的,她還記得這饑荒應該已經開始了月餘,益州城的官員怕被問罪,關起城門不讓災民進出,要不是齊王府的娶親隊伍路過,後邊也不會傳到長都城去。
好在後頭朝廷發送了鎮糧,那些命大的總也是活下來了。
可現在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齊钰錦會提前知曉這消息。那她的胖丫怎麽辦?
“綠蓮,你去,去将齊王請過來。”顧莞莞開始冷靜。
綠蓮應聲急忙去了,顧莞莞整理衣着做的一絲不茍,而後端端正正坐在側邊。
齊钰錦過來不過一小會兒的時間,她掀起門簾,便一言不發的坐在了顧莞莞對面。
她晾了顧莞莞這麽些日子,顧莞莞亦是晾了她同樣的時間,這在人眼中,可不就是兩兩相厭的人。要不是孟有憶說起丫鬟仆人已經有人敢嚼舌頭根了,她還未意識到呢。
看起來,顧莞莞還真是相當不喜她啊。
“何事。”她面無表情問道。
既如此,她也不必再多給顧莞莞什麽臉面。
“王爺,我聽聞益州城正在鬧饑荒,王爺真的不過去看看嗎?”她戴起那副柔柔的,毫無殺傷力的笑臉。
她可是記得,齊钰錦就像是天生的為民做主的,路過益州城,不管那些官員搬出朝中的誰,她都一張紙在長都城将這事捅開了。如今她也只能勸着齊钰錦往回走一點,去益州城将胖丫救回來。
去往西北的路途遙遠,她壓根忘記了具體是哪一日的哪個時辰到的益州城碰到的胖丫,也不知時間不對了,胖丫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被老乞丐欺負着。
齊钰錦卻是擰着眉盯上了顧莞莞,她那淩厲的眼神,把顧莞莞給盯的膽顫,可一想到胖丫,還是硬咬着牙等着齊钰錦答應她。
“本王還記得,王妃似乎說過,完婚的時辰既已定下,便不好再改。”
顧莞莞:……糟糕,那日自己想盡快離開長都城随口說的一句啊。
不能慌不要亂,安下心來,“事有輕重緩急,相比于百姓忍受饑餓之苦,更有年老體弱之人許會因此喪命,對比之下,完婚的日子倒不是那般不能更改了。”
“本王倒不這麽認為,成婚之時的吉祥之兆乃預示着本王後半輩子的日子,可不能輕視。何況本王已将益州城一事上報朝廷,此刻去也并不能做些什麽。倒是王妃,好似對益州城很有興趣。”
話尾染上一股隐隐壓迫之感。
顧莞莞是越來越覺得與齊钰錦說話困難了,不是被她突如其來輕浮的舉動吓得不知所措,便是這副與很有威嚴的老将軍一般無二的壓迫感,讓她每一句話都有要冒汗的感覺。
“那你走吧。”
顧莞莞放棄了,又擔憂起胖丫來,語氣裏邊免不了有一些冷漠了。
齊钰錦死死捏着自己的衣擺,才遏制自己拔劍的沖動。
“本王豈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她黑着張臉,冷冷地說。
要說齊王這副樣子,要是綠蓮早就吓得滾出去了,顧莞莞也害怕。只是見慣了前世她溫和有禮的模樣,倒是害怕這突然的性情大變是不是真的病了。
她是聽說過的,有那種讓人迷失心性的草藥,能讓人變了個人似的。
可她現在也沒太多精力來思考齊钰錦的事,畢竟齊钰錦的身邊還有這麽多人會保護她,甚至她自己就挺強大的。可胖丫就不一樣了,她一個孤兒,自小帶着她的老乞丐又死了,現在還不是任人欺負。
腦子裏想着法子,便也不管齊钰錦走不走了,左右也礙不上她什麽事。
可受了冷遇的齊钰錦卻是再也忍不住這被人無視的感覺,氣得她緊咬着牙,捏着自己衣袍的手用上了全力。
嘩啦一聲,就見齊钰錦那袍子硬生生被撕開了一截。
兩人都錯愕的對視一眼,顧莞莞不想說自己看到了堂堂齊王的糗事,更不想被滅口,趕忙假裝低下頭什麽都看不見。
至于齊钰錦,她便将手中撕下的那段布料從窗口往外一扔,也當這沒發生過。
顧莞莞:……
逼仄的馬車中一片靜默,還是齊钰錦想給自己找回些什麽,咳了兩聲說道:“再有四日便能到萬巴城,府中一切安排妥當,進了齊王府整理一番便直接完禮。”
顧莞莞沉默的點點頭,齊钰錦又想起一事,“對了,府中來了些人,言明是你的人。說是江南張家來的。”
這話聽了顧莞莞心情才好上許多,面上的喜意絲毫不遮掩,“是我外祖家将我母親當年的貼身嬷嬷送來了,還請王爺給她們安置好。”
果真是那樣,外祖家當真是認自己這個外孫女的,前世只恨自己太過愚笨,才會一個人像一只木偶任人擺布。
聽着那柔聲柔氣的話,齊钰錦的臉色總算緩上了些,“王妃的人,府中自會安排妥當。”她停頓了一下,說起了旁的話,“王妃可還有別的事有本王能代勞的,只要王妃說實話,本王定能解決妥當。”
她像是等着顧莞莞要交代些什麽。
顧莞莞卻是沒注意這話,她心裏頭有了主意,“王爺可能将路程再縮短?兩日,兩日日夜趕路,能到齊王府嗎?”
只要到了齊王府,見着了自己的人,便能找出一個衷心的人,騎着皇帝賜給她的千裏馬去一趟益州城。
益州城離長都城遠,離西北的萬巴城卻是不遠的,千裏馬一日定能到。
現在就只剩齊钰錦這兒了。
顧莞莞看齊钰錦的眉又要皺起來,心急如焚的她終是沒忍住,眼神透着懇切,語氣帶着懇求,“王爺乃大義之人,莞莞只拜托王爺能成全這一次。”
齊钰錦的心一下就悶悶的,顧莞莞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為何要提前去齊王府,告訴我。”
有回憶的人終究是苦的,這樣的時候她想起的卻是顧莞莞與自己親近之時,受不住時發出的哀求聲。那會兒的哀求并不是哀求,是一聲聲讓她心滿意足的聲音,是讓她誤以為顧莞莞亦有些喜歡自己的聲音。
原都是她人生中唯一快活的日子,在回憶中,卻都成了她的痛,她的苦,她所有不快的根源。
重生這一回,究竟是要她回來報仇雪恨,還是讓她回來忍受這些抛不開放不下的情緒。
顧莞莞腦子轉的極快,越是在着急的時候,她便越靈活,“去齊王府的人中,有我的奶娘,我已許多年沒見過她,現在知曉她就在不遠之處,莞莞心中焦急,恨不能立馬見上她。”
她在撒謊,齊钰錦知道。顧莞莞是再矜持不過的貴女,她是顧清伶一手養大,絕不可能會将自己對一個仆人的感情擺上臺面來說,即便再是親近的奶娘,她只會私下裏對那人好罷了。
可她不說真話,自己便當真不依着她了?
齊钰錦站起身,好在馬車夠寬大,她站起身才不至于撞了頭頂,“這般多人馬,四日已是馬兒的極限。”她看着顧莞莞滿懷希望的眼神黯淡下去,再次啓唇,“不過,顧莞莞,只要你求我,你低聲下氣的,心悅誠服的求我,我便有法子替你做到。”
顧莞莞坐着擡頭,她那驚愕的表情并未讓齊钰錦有所收斂。
她像是第一次認識齊钰錦,雙眼怔愣的看着她,不知道哪裏錯了,是自己重生錯了,才導致的齊钰錦變成這樣一個性情大變的人嗎?
那個溫和,體貼從不曾為難她的齊钰錦,去哪兒了。
原本想着這一次,她定能與齊钰錦交個朋友,好歹也算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可現在看,這個齊钰錦并非就是前世她遇到的那個齊钰錦。
很有可能她的重生,改變了這個世界許多的事物和人,就像齊钰錦提前知曉了益州城饑荒一事。
不知胖丫可也有受影響?她只求老天,讓胖丫再多堅持幾日,她定會去救她的。
好似眼前又有一個胖嘟嘟的小女孩,感激的說着,要不是王妃去救她,許是就活不下去了這樣的話。
她琢磨許久好不容易的計劃,看來還要再雕琢雕琢了,齊钰錦這個關鍵人物要是不一樣了,那很多地方都需要改。
她低下腦袋,站起身深深彎下腰,“我求你,王爺,莞莞請求你,成全我。”她的聲音再是柔弱不過,嗓子不知怎的沙啞了起來。
随意一個人聽着也會心生不忍之意,顧莞莞前世就是這副柔弱的模樣騙了許多人,也包括齊钰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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