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但為卿故
寧慧要如何處置自己,這問題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賭,只得默然。她已累極,縱使拼個魚死網破逃出這王府,珪園已毀,縱使未毀也已不容她,天地茫茫,她自忖竟沒有容身之地,沒有謀生之途。
她自生來便只為殺人準備,為殺人奔波,可這件事她如今已厭倦,唯有寧慧……然世子對寧慧手足之親甚篤,她已無需擔憂。至此她孤身一人留在這亂世還有何出路。
但寧荼目光如炬,她不得不說:“郡主她……聰穎善斷,便已知我是珪園耳目也不足為奇,如此……”
“你何必惺惺作态!她至今如此信你,足見尚未知曉。但不久她就會知曉一切。哼,她的手段你早已見識,她最恨什麽你也明白,只怕到時我有好戲可看!”
“她會要她生不如死!”她心裏警鈴大作,冷汗潸然,卻也只是眉尖一蹙,“也好。那便請世子調配人馬随我速去解救郡主,到時流景是生是死,自有郡主定奪!”話雖如此,她卻早就打定主意,她是寧可死,也不要寧慧對她拷問折辱的。
她早練就一身本領,刑訊之道自然谙熟,怎樣真真假假混淆視聽,怎樣趁空奪隙保全性命以求逃脫,她都清楚明白。只是若主刑之人是寧慧,她毋寧死。
出入王府不過半個時辰,外面風雨卻已早停,一身濡濕衣衫粘在身上說不出地難受,卻也顧不得了。她風雨兼程而來,自要披星戴月趕去。
自皇都往徽州,等閑要走半月之久,她沒有那些功夫,晝夜不歇,不知換過幾多馬匹,才與第五日趕抵徽州,她離開不過十一二日,徽州城外早已貼滿她和寧慧畫像,張榜緝拿。她無暇惹事,只得商議,同行之人喬裝改扮,分批進城,分批出城。
城外往南五裏一崗十裏一哨,她只得繞道往東走,還未走出太久,只聽前後行人議論紛紛,待回首一看,只見南邊一道濃煙沖天而起,那起火的正是寧慧藏身的矮山。
此時清點,同行之人順利出城的不過五人,她自知僅憑這幾個人想要救人幾無可能,而況一旦她們有所舉動,周圍哨點報知城中,其餘人等想出城支援便難了。
可情勢危急,她又關心則亂,也不再隐藏,只顧縱身而起,往高處掠去,山群那邊早被濃煙遮蔽,看不清起火的到底是那一座山林,近處行人攢聚,吵吵嚷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顧隔空旁觀。她只看得不遠處有兩輛馬車,當即過去搶奪馬匹。
這等危機時刻,她才不顧什麽仁義之禮,撇下馬車裏大驚小叫一衆女子,只顧騎馬往那山邊狂奔。回首之際,但見後面已有三人乘馬追來,剩餘二人落在最後,正與人纏鬥。此次同行之人都是世子精挑細選,縱使功夫不如她這等慣常取人性命的殺手,但與二公子寧敬手下招徕而來的人相鬥,也不至懸殊過大。
沒有後顧之憂,她正好身心投入去救人。
一路阻礙不斷,可見寧敬的人輾轉尋人不到,才出此下策在沿路布控守株待兔,她心裏喜憂參半,跑得大半的路,只覺身上黏黏膩膩一層冷汗。待到山腳之下,才看清着火的本只是有杜英樹的山崗,然火勢蔓延,寧慧藏身所在的山崖下也已有樹木燃燒,只怕不過片刻,那座山崖也要困于火海了。
她帶寧慧來此處躲藏時對此處地勢已摸得透熟,此時馬兒畏懼火勢,只顧嘶鳴卻半步也不肯向前了,她索性棄馬步行,盡撿山勢低窪有水流處疾行,這些地方草木潮濕,幾無火勢。然寧敬手下圍困山崗的人也大多躲在此處,一見她也不管不問,一搶而上盡成圍攻之勢。
她僞裝地面目全非,別人并未認出她來,只是上面有命,燒山之時若有人硬闖,斬得一首便得白銀五十兩。她尚不知她的人頭在寧敬處懸賞白銀千兩,滿夠忠厚樸實之家幾輩之用,衆人若知這闖山之人就是她流景,只怕更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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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抱定注意不戀戰,待留意到近處有人跟來,料想是世子寧荼的那幾個人随後趕到,急忙虛晃一招,拼的挨着對方一劍,近身只将兩人頭骨拍碎,搶出包圍圈來,足下不停,只往山裏狂奔。
身後還有人緊追不舍,怎奈腳程不如她,漸被她甩在身後。往裏一段倒是暢行無阻,直到那山崖下時,才見有人耐不住火勢熏烤,就着澗邊清流只顧往身上澆水,她眼看火勢越來越盛,心下焦急,腳步聲也重,早已驚動敵人。
怎知那群人回首一看見她,俱像見了怪物一般都是一滞,她不管不顧,只解下外衫往那山澗裏頭浸濕,又将濕衣上的水往衣衫上淋去。
衆人初時聽見聲響回頭,只見火光映天之下一個人猶如地獄惡鬼一般出現在眼前,這人衣衫破敗,血漬遍染,臉上污濁不堪,神情兇惡,背後一把大刀更顯陰森,都有些拿不準這人到底是人是鬼,俱是一怔。待看得她取水浸衣,水珠蹭上臉龐,看見她被火炙烤的通紅的臉頰,才醒覺這兇煞怪物是個要闖山的人,遂齊發一聲喊,圍攻過來。
但見這人卻從容不迫,将已浸得濕透的衣衫往身上一裹,足尖一點,拔地而起,卻不往他們瞧上一眼,直掠過他們頭頂,不顧大火炙燒,借勢在燃燒的樹梢上一踩,徑往火海裏闖了進去。
衆人目瞪口呆,原以為來的人兇神惡煞是來拼命的,卻不想人家不是拼命,卻是直接來送死的。扼腕嘆息之餘卻也覺得心驚。
流景闖進火海,早已顧不得身上到底幾處被燒傷,穿過層層熱浪,只往地上一滾,待身上明火盡滅,想起身時才覺四肢百骸無處不是疼的鑽心,幾乎站立不起。
她此時全憑一口氣,往前爬行一尚,才扶着未起火的樹木跪起來,膝行一段,眼見寧慧藏身的山谷入口就在眼前,心裏歡喜,竟也扶着樹木山石勉強站立起來,此時身後再也沒有敵人偷襲,她全副身心都用來催促自己前行,終于夠到谷口那突出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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