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老臣之心
寧慧走到門口,似是才想起來般,又折了回來:“流景陣前不從将令,将軍要如何處置。”
正題終于來了,雷乾目光冷冷,決然道:“若是我的士兵,陣前不聽令者,斬!”
寧慧驚得臉色蒼白,額上一層冷汗,瞬間卻又冷靜下來:“流景尚未從軍,她不過江湖游俠,還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将軍性命。”
“如此?倒是老夫不通情理,該去拜謝流景救命之恩才是!”雷乾臉上帶着三分笑意,看牢了寧慧。
寧慧一排皓齒撕咬着唇內的嫩肉,臉上神色紅了一下,她抱拳道:“将軍,流景她身手不錯,且有報國忠心……”
“呵!他若不問戰事,安安分分侍奉公主帳內,那才是了了報國忠心!”
寧慧不料他能說出這等話來,急羞惱恨,種種滋味盤旋在心頭,竟哽在了當地做不得聲。倒是秦副将看着公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鼻尖上都滲出汗來了,不禁要為雷乾捏一把汗。縱使公主行為不羁,那也是個從前養在深閨待字的小女子,叫一個男子侍奉帳內這等下流的話,究竟不是臣子該說的。
他急着解圍,勸道:“公主……”卻見寧慧伸手制止,她眼眶微紅,燭光下閃着晶瑩的淚光,不過那眼淚終究沒落下來:“我待流景确然不同,可也問心無愧。流景身負武藝,英勇無畏,沙場之上自可以一敵百,名将難求,勇士難得,當今之際,将軍怎可因私廢公,埋沒人才?”
雷乾蹙着眉頭從眼睑下下射出兩道晶亮的目光打量着寧慧,眼前的女子不過十八九歲,瘦弱單薄,面色略顯蒼白,兩頰的位置隐隐有些曬出的紅痕,本是姿容秀麗,弱質怯怯,卻也在這一年多的軍旅生涯裏淬煉出幾分剛毅裏,她蹙眉時神色堅毅,英氣頓現。不過此時她臉上的神色夾着羞憤與委屈,還有幾分不甘與堅韌,她微微側過頭去,像是要掩飾眼中的淚光。雷乾神色緩了一緩,沉聲道:“他若要留下,須得知道軍令如山,不得輕易違抗。念他不知軍中規矩,從輕發落,打他八十軍棍,既往不咎。”
八十軍棍也算從輕發落?寧慧含淚,“既是如此”,她緩緩拜倒在地,“流景是我的人,我有管教不嚴之嫌,願替他受罰。”
雷乾臉色鐵青,哼了一聲道:“好的很!傳我軍令,流景陣前不從将令,斬!寧慧督教不嚴,杖四十!刑不及皇家女眷,便由本将帶領!”
秦副将急道:“将軍!”他攔住雷乾,“将軍三思。”
“思他娘的!傳令!”雷乾狠狠推開秦副将,奪門而出。掀開帳門卻聽一人脆生生道:“将軍。”竟是流景悄立帳外,夜風掀地她衣襟獵獵作響,他那細長的身姿裏似乎飽含着無窮的勁力。
雷乾看到流景,只露一抹含義莫名的苦笑,便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流景默默讓開來路,她扶起尚跪在帳裏的寧慧,冰涼的手指撫上寧慧蒼白的臉頰,輕聲道:“你別急。”便追了出去。
秦副将此時頗有些手足無措,雷大将軍的命令不傳不妥,可是他再看一眼公主,這命令傳了更不妥,只尴尬地幹咳,終于還是咬牙道,“公主暫候一陣兒,屬下先去看看。”
疾風刮得人臉頰生疼,天色早已黑透,崗位上油燈照出一影昏黃的光亮。目光所及不過丈遠,他靜立一尚,聽着似乎近在咫尺的拳腳聲,循聲而去,果見雷乾和流景兩人纏鬥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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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乾沙場拼鬥多年,身手自然不弱,可軍中将帥和江湖俠客走得不是一個路子,雷乾哪裏是流景對手,若不是流景留有餘地,只怕這場架早已打完了。秦副将站得近些,看雷乾大刀舞地虎虎生風,淨是進攻的招數,他似乎也料定了流景并不會對他下手。
流景赤手空拳只是閃躲,被雷乾逼得步步後退,雷乾長刀一遞直奔流景胸腹,流景身子及靈活,朝後一仰,堪堪避過,他自知再這樣下去必要受傷,閃避騰挪之間,漸漸逼近崗哨,那哨卒看兩人纏鬥地難解難分,直往自己這邊靠,不由得挪了一下,流景出手極快,劈手便奪了那士卒佩刀,不及出刃,只橫刀一擋,當的一聲,卻是他剛奪下的刀連同刀鞘都被雷乾劈斷。
他握着兩截刀鞘,既不能防身,便嫌累贅,索性扔了,長臂一伸,中途手腕一翻已繞過雷乾胸前,兩指一并只取雷乾咽喉。這一招極快,雷乾長刀回救不及,只得拼個兩敗俱傷,刀刃往流景頭頂而去。流景手指快進快收,待刀到時已往後退去。
雷乾經此驚險一招,濃眉一皺,平舉大刀,大開大合,竟是要将流景攔腰劈斷的架勢,風勢一緩,崗位上的油燈火焰打了個大大的顫,突地一亮,流景身形一閃,只半步,便頓住了,雷乾刀風呼嘯而至,秦副将額上一層冷汗,忙叫,“小心!”卻已經晚了,長刀落在流景背上,沉悶的一聲響,流景哼了一聲,跌倒在地。
秦副将忙趕上去,卻見流景斜斜倒在地上,身上卻沒有血跡,只是這一下沉重,疼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時半刻竟也動彈不得,那瘦長的年輕人在地上歇了一歇,才撐起身子來,“多謝将軍手下留情。”
那攜着雷霆之怒砸下去的只是刀背。
雷乾臉色不見緩和,“傳令,流景不守軍紀,責八十軍棍!”他揮手招來兩個士卒,“拖他去校場!”
流景微微一掙,掙開那兩個士卒的牽掣,“将軍!”他迎上雷乾陰沉的臉色道;“請将軍略作寬限,我……屬下去見一見公主。”
雷乾盯着他看了良久,見他目光坦蕩而堅定,雷乾微一點頭,“好。”流景臉上喜色頓現,“多謝将軍。”秦副将看着他身形穩穩,卻是幾步便到了帳前,心下贊他腳底功夫了得,看一眼依舊沉着臉色的雷乾,笑道:“恭喜将軍麾下多得一員猛将!怎麽,到了自己手下,還沒罰便舍不得了麽?”
雷乾朝着黑夜伸出凝望,良久嘆息一聲,“咱們公主在這個小子的事上,并不講道理!”
秦副将也沉默一尚,才道,“她不過是個小姑娘,為情所困也是應當。聖上英明……”
“聖上……聖上……”雷乾喃喃道,“聖上只怕鞭長莫及……嘿,罷了,老子叱咤一生,還能叫個毛頭小子吓住了不成,老子不信憑他和寧慧,能翻出天大的浪來!”他說罷便往校場走去。秦副将默不作聲,在冷風裏站了許久,才去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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