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移駕

古家八代為商,發于符地,若論富足可謂符國之首。古子笙不愛做囤積買賣之事,原因有二,第一是他的經商手段已然超過前輩,二則是他的目标不在耕田之利,珠玉之贏,立國家之主才是萬百倍的生意,所以古家的生意确實也在姜鶴之的庇護又壯大了不少。

除了幫着姜鶴之逐鹿天下,古子笙也沒有過多的愛好,當然除了收集天下美女,所以府上倒是雲集不少絕色,無論數量和質量都堪比天子後宮,若不是當姜鶴之是女子,僅憑這一點古家便能被判個大逆不道之罪。

可是古子笙知道自己面前這個絕色,是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主,以自己的風流事跡可能就算對其多看上一眼也會被殺頭的吧。

“子笙,寡人好看麽?”姜鶴之悠悠的看着古子笙,表情調笑,可是卻又冰如寒霜。

“殿下世間絕色。”古子笙埋道低聲回複道。

“那你看夠了麽。”

“小人不敢.........”古子笙聲音又降低了半分。在心裏默默想着,自己真的是只多看了一眼。

姜鶴之十二歲承大統,執掌大符十一年,雖在為公主時以貌美著稱,可是登基卻是鐵腕執政名貫天下。身邊熟悉之人也會偶爾忌憚于她的神色。

姜鶴之收起了她剛才的調侃,看着端坐在面前的兩人問道:“可知寡人叫你們回來做何嗎?”

達吉和古子笙相顧對視,又一起搖搖頭,只知這次召見并不是由宮中內侍傳喚,而是由黑鳳私下遞書,加之召見之地又是黑鳳常駐的演武場,只知今日之事定是大事,不可怠慢。

達吉将右手按在手胸前,用赤那部古老的方式向姜鶴之行了部族禮,他畢竟是姜鶴之的家臣,在私下會面時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忠誠:“臣下不知,請大王明示。”

“宗室有讓寡人禪位的心思。”姜鶴之看着面前的二人,低聲道。

此話雖然短短十餘字,可是分量萬均之鼎,讓無論是久經沙場的吉達,還是曾游歷過各國的古子笙都吃驚異常。

符國歷經二十七世,無論男君或是女主均無禪位的先例,就連逼宮這種事都很少發生,而現在姜鶴之正值青年,掌權十一年間符國國力有增無減,而治國能力也并不低于任何一代符王。如今天下太平民心所向卻突然讓姜鶴之禪位,又是禪讓給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老頭子打算讓誰繼位?幾位王子們不是還病着麽?”達吉向前傾了傾身子問道。

對于達吉口中的老頭子,姜鶴之暫時是無能為力的,在栖鵬姜城長老的權利不一定比她這個國君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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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們的意思,并不準備讓嫡系男子繼任,而是在宗室中選取俊傑青年。”姜鶴之說的很平靜,可是眉間能看到陰鸷之色。

當年姜氏去舊名護國,自命為符的重大轉機,是源于他們抛棄禮制與異族通婚,但是不為人知的真相是姜氏王族由于長期內部聯姻,導致産下的子嗣患有軟骨之疾,難以成年。最後機緣巧合之下發現在彜人部族作為質子的王子與當地彜人結合後卻能産下健康的王嗣,于是姜氏嫡系開始與浮西各部族通婚,最後的結果是所生的公主均沒有任何問題,而極少的王子們可以順利熬到成年,為了掩蓋這一真相,姜氏才打出這張通婚各部,擁立女主的障眼牌,這樣就可以利用女王執政的幾十年過度培養出健康合格的王嗣。可是無論王子們身體如何,女王之後繼任的也均為嫡系,旁支庶出絕無機會掌印大寶。

“殿下這才二十出頭,宗室長老們完全可以等到健康的嫡王子的出身,現在如此之急...這可等同謀逆啊。”古子笙說道,禪位這個事情說小了只是有傷禮法,往大了說完全算是逼宮謀反。

“老頭子們畢竟還是掌控着半個王庭,現在寡人身邊能用得上的也只有你們三人,西地的諸部首領雖然與我定了鐵盟,可是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

“只要大王一句話,達吉明天就屠了姜城宗室。”達吉雖然沒有紹不韋的愚忠,可是畢竟蠻族武士也是忠義之人,只見他将大刀一立,擲地有聲。就憑這滿臉殺氣也任誰都信達吉能有這屠城的勇氣。

“我說達吉,你能動動腦子再說話嗎?你去屠了姜城不如讓不韋把老頭給暗殺了,最終的問題是你要讓天下怎麽看殿下。”

古子笙說的确實沒錯,如果無故殺了姜城長老,動搖的不僅是王庭的根基,最近還是百姓的輿論。

“達吉,坐下。”姜鶴之用手指往地上一指,四個字簡短強硬。繼而又說道:“達吉,你是我勇敢的戰士,子笙,你是我博學的謀士,但是在這件事上我想聽聽謀士的建議。”

對姜鶴之的話古子笙長跪拱手鞠身作為回禮,此時他非常明白這件事情至少在這個階段不能馬上動武:“回殿下,此階段我們不可與之硬碰,奪取天下畢竟途個民心所向,現在貴族權臣們與姜城宗室休戚與共,但是我們有西地各族傾力支持,最後看的就是民心。”

古子笙符國第一商人,他最大的投資就是将自己引薦給姜鶴之了,為了表示誠意,他曾經通過操作符西某個部落的鹽業,導致部落內亂,此時又請姜鶴之出資出款安撫,未動一兵一卒獲得了該部的鐵血盟約。正是此計獲得了姜鶴之的欣賞,被納入麾下,後來也是通過各種手段幫助姜鶴之用最低成本贏得戰争,最終有幸進入了姜鶴之的核心勢力,同時也有了現在不好聽的的綽號。

“民心。”姜鶴之低聲喃道。

“民心所致,出師有名。”古子笙再次拱手鞠身,回答铿锵有力。

“那子笙,你說,怎麽個民心所至。”此時達吉改了口,收起了賣鹽的戲稱,雖然不太明白政事,不過感覺古子笙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小人是如此打算的。”雖然演武場只有主仆三人,但是古子笙依然伏首低聲的說着自己的計劃,姜鶴之與達吉不語只是微笑點頭。

更夫叫着子時的更,十五的月亮仿若銀盤,仲夏的蟲鳴總是在草木間忽明忽暗,年輕的生命總會用力活着,因為黑暗的時代不會終結,生命卻如同蝼蟻,沒人能知道是否可以看到明日的月明。

栖鵬罄鳳臺

敢在尚黑的符王宮中裝飾一片正紅,估計也只有王後的罄鳳臺了,這一片紅從罄鳳臺的宮門蔓延至宮道,最後是罄鳳臺大小宮室的宮緯,就連大辛的陪嫁而至的宮女們皆是天子宮中的裝扮,這種不和諧從王後入宮到現在已有兩月。這種特權帶來的流言蜚語自然不會少,特別是姜城宗室連上三本奏折,但是姜鶴之一句後宮乃家事,便擋信萬千惡言。可若說對是對罄鳳臺的縱容,可是除了新婚當夜,姜鶴之便再未踏進一步,直到最後這種特權就像習慣成自然一般留在了符王宮,無人問津也無人敢問津。

“長公主,這大符鄰近浮山,還真是涼快,往日在咱們大辛宮中早就搬出冬日陳的冰塊解暑了。”

“李嬷嬷,你忘記了,在我出嫁之前大辛已缺水七年,你說的冰塊之事時隔太久。”常樂呷了口茶,淡淡的說。宮中的女子總是經歷太多,常樂有時候平淡的不像十六歲的姑娘。

李嬷嬷幹笑了一下,至從自己跟着常樂來到符國,衣食用度确實比大辛皇宮好太多,但是畢竟身在後宮,這面子比天大,自然就養成了說大話的習慣。現在在自己主子面前吹了牛,還是頗為尴尬。

“老仆最近聽宮人們說,殿下最近常去鳶子臺。”李嬷嬷嘗試着換個話題,可這似乎也并不招常樂歡喜。

常樂放下茶杯,看着這個宮中老人,有時候她不禁在想,這位李嬷嬷是怎麽順利活到現在的:“只要不來罄鳳臺,殿下去哪都好。一開始不也是嬷嬷也說此事有辱國體麽?”

看常樂神情嚴肅,有點惱氣之色,李嬷嬷又只好讪讪說道:“老婦也是聽了讒言。其實這符王吧,挺好。至少在老仆看來,您比在大辛皇宮裏過的自在。”

夏日的蟬鳴忽止,年少的公主陷入了沉思。

九歲那年,天子說救災要錢,身為長公主勤儉節約并以身作則,于是內侍收走了常樂宮中的金銀玉石;十二歲那年,天子說上渝忠義公喪偶,願娶長公主續弦,以千萬黃金,百萬糧食,五百駿馬作為嫁妝。皇後勸阻不住,最後自缢梁上,這才保住常樂不嫁;十四歲那年,自己的父親,天下的主人跪在自己的面前,請求她出嫁女主姜鶴之。常在皇門十六載,從未自在。

“大王到——。”

簡短的三個字,像一記重拳打破把常樂打醒,才說到自在二字的李嬷嬷,嘴裏叼着半個酥餅,表情愣的像只呆鵝,誰也沒想到,一刻鐘之前還說在口中的寧靜自在,一陣蟬鳴的時間就被姜鶴之的到來打破了。

黑衣衛兵和內侍們魚貫而入,如同一把黑色利劍将火紅罄鳳臺劈成兩半,一時之間罄鳳臺內突然亂成一片,宮女們不知何故紛紛跪下,有甚者竟哭了起來。

“長公主,數月不見,可有想寡人。”

一襲黑色王袍,一抹耀眼紅唇,姜鶴之第二次出現在常樂的面前,一如既往的高傲,而這種居高臨下的眼神一直讓常樂如鲠在喉,可能因為同樣作為天之嬌女,一個統領着江山萬裏,一個卻禁锢在後宮方寸。

“殿下千歲。”沒有回答姜鶴之的問題,只有畢恭畢敬的行禮。常樂的有意為之,讓他們的關系盡可能不要逾越。

“不知殿下今日來罄鳳臺有何事?”一旁的李嬷嬷小心翼翼的插話。畢竟在大婚之後,姜鶴之就再沒出現。

“寡人到自己的後宮,還需要給你彙報嗎?”雖然是回答李嬷嬷的話,姜鶴之的眼神一直鎖定在常樂身上。

“李嬷嬷老糊塗了,請殿下恕罪。”常樂移步在李嬷嬷身前,擡手順着坐榻的方向做了一個請的示意,常樂無比的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盡量做的謙卑恭順。

姜鶴之在坐榻上坦然坐下,給常樂遞了一個眼神,右手往身邊拍拍,示意常樂過坐着。雖然心中一百個不願意,可是常樂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罄鳳臺裏還有那麽多跟着她從天平城到這的宮人們。

待常樂坐下,姜鶴之倒是自覺的摟着常樂的細腰,細看下食指指甲上塗上了鳳羽花紋做裝飾,下巴則抵在她的左肩,常樂能清楚的感受到姜鶴之的鼻息,氣息中帶着一絲微微的蘭香,只聽她輕聲說道:“從今日起,寡人移居罄鳳臺。”

此話聽進耳朵猶如針紮,穿過常樂的耳朵刺進心裏。

常樂用力掙脫開姜鶴之的控制,讓自己站起來立于一則。此時的常樂是無助的,她多麽希望有人可能幫助她擺脫這樣的恥辱,可是環顧四周,自己的宮人們早已驚吓的瑟瑟發抖,原來這短短二月她從來沒有自在,這只是一場僅僅一句話就能擊碎的幻象。常樂把自己拉回現實,她輕輕的吸了一口氣來撫平心中的不快,最終化作跪伏于地:“謝殿下厚愛。”

常樂的順從讓姜鶴之有點無趣,下聘時她偶爾會遐想,娶回來的長公主是怎麽樣。那可是天之驕女啊,應該是和她一樣驕縱的女人,霸道的不像她身邊任何一個女子。而更像一個對手可以和她博弈,甚至還能把她後宮攪的天翻地覆,強悍如她。可是眼前這恭順的公主如同一只綿羊,自從見面的第一眼,常樂在殿上伏跪在自己面前,她對這位長公主便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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