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紅繩的約定

楊門的父母對于自己的工作的熱愛比對生命的熱愛更加狂熱。

大約在楊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她父母聽說在楊城的一個偏僻小縣城出現挖出一個古墓，朝代還不确定。

接到消息的第二天，楊門就跟着父母轉學到了那個小縣城。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新朋友，現在又要到一個新的環境認識新的小朋友。

這個縣城其實非常漂亮，呼吸的空氣要比城市好太多，放眼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學校比不得城市，也是老磚砌成的。

她的父母早就已經去了現場，留下一個阿嬷照顧她。

阿嬷是當地人，說着方言，她根本就聽不懂，不過阿嬷的手藝是極好的，楊門每天都可以吃不同的當地美食。

今天是她去新學校的第一天，教室裏都鬧哄哄的，老師的怒斥也只是引來了同學的大笑。

她跟着老師走進教室，大概是新同學還是引得了他們的興趣，稍微安靜了些，老師暴躁的敲了敲黑板。

“安靜一下，城裏來的新同學。”有對她說，“自我介紹一下吧。”

楊門低着頭，“大家好，我叫楊門。”

大家都在玩着自己的，聲音完全蓋過了她的自我介紹。

老師也是一臉頭痛的樣子，指着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你就坐在那裏，剛好一直空着。”

楊門乖巧的點頭，慢慢地走過去，兩邊的聲音突然又小了起來，她感受到所有人的視線忽然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有什麽奇怪的嗎？

她直徑走到屬于自己的座位，她聽見所有人都在笑，是嘲笑，楊門是一個內心很敏感的人，她可以感受到這其中的不懷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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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坐下來，将上課要用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她發現她的同桌一直沒有出聲，她轉頭去看。

她的新同桌看上去比同齡人要瘦小的多，長長的頭發明顯刻意的遮住了臉，好像不是很願意自己的靠近。

楊門，“你好，我叫楊門。”

新同桌的聲音像螞蟻一樣小，“你好，你可以叫我……阿墨，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她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她就叫她阿墨好了。

她有些好奇阿墨為什麽不願意轉頭過來了看看她，難道是自己長得太難看，不僅被新同學們嘲笑，還被新同桌嫌棄了，心裏一陣失落。

上課根本就沒有聽，老師也早就放棄了管制，楊門坐在最後一排完全也不知道老師講了些什麽。

她內心煎熬了許久，還是決定問問阿墨，為什麽好像特別抗拒她，甚至有一點害怕她。

“阿墨，你很讨厭我嗎？為什麽一直背對着我？還是我長的太醜了，吓到你了……”

“不是的……不是的……你最後別靠近我，不然他們……”

話說到一半就被憑空都過來的空水瓶打斷了。

楊門都被吓了一跳，但阿墨像是習以為常，只是沒有再繼續說話。

楊門心裏好像明白了什麽，也沒有刻意去接觸她。

她看見阿墨好像在偷偷寫着什麽，好像是日記，她也有些洩氣，都快一天了也沒看見自己的同桌長什麽樣子。

一放學，阿嬷就來接她了，這裏的巷子錯綜複雜，楊門記路還是有些慢需要阿嬷再帶她走幾次。

晚上她把她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放進了書包，想着明天送給阿墨吧，不知道她父母什麽時候才會回家，這段時間都要拜托阿墨和自己很好相處了。

第二天去學校，發現阿墨手上有些擦傷，現在屬于炎夏，天氣比較熱，大家都穿的是短袖。

阿墨的傷口有些發紅了，應該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又沒有好好上藥導致的。

楊門是會随身帶小型醫藥包的人，從書包裏拿出一次性的碘酒棉簽，“我幫你擦一下藥吧，不然不會好的。”

阿墨把手藏了起來，又背對着楊門，楊門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明明自己對她這麽好，為什麽怎麽都不領情！

用力的拽住阿墨的肩膀想讓她轉過身來，沒想到阿墨一陣痛呼的轉了過來，“你……你放手，我……好痛……”

楊門趕緊松了手，想着自己的力氣還不至于這麽大吧。

阿墨把頭轉向她，她終于在轉學的第二天看見了阿墨的臉，原來這就是阿墨一直藏着自己臉的原因嗎？

阿墨的臉上有兩塊很大的胎記，像熊貓眼一樣圍住了眼睛，眼眸裏充斥着驚慌，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皺着眉頭，緊閉着嘴不要自己哭出來。

見楊門盯着自己的臉看，阿墨趕緊用頭發遮住了自己的臉，“你別看我，會吓到你的。”

楊門拉過阿墨的手，輕輕的把棉簽點在傷口上，“我覺得還好啊，不是很吓人。”

阿墨有些激動，“真的嗎！”

楊門點點頭，“真的，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你願意和我做朋友？”

“當然願意。”

楊門發現阿墨對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她會不高興，但是她不喜歡這樣，感覺很奇怪。

她也是過了幾天才從阿嬷那裏得知，阿墨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大約是因為胎記的原因被人丢棄了。

她也經常會多帶一份飯菜，分享給阿墨。

她發現阿墨的手上總是莫名其妙多出一些傷口來，問起來，阿墨也只是搖頭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直到有一天，她放學回家看見阿墨和幾個年級較高的人走在一起，她低頭走在前面，臉色不太好，明顯就是不情願的樣子。

一個高個子女生輕輕推了阿墨一下，阿墨就弱不禁風的倒在了地上，幾人也有些不耐煩，看不得她這副模樣，直接扯着阿墨頭發把她拉起來。

“你別裝死，快帶我們找到她。”

阿墨也拽着自己頭發像減輕一些疼痛，楊門心裏着急得很，這不是擺明着欺負人嗎！

可是她不能魯莽，她的沖動無法幫到阿墨，對了，她去找老師幫忙，老師一定可以的。

心急如焚地找到班主任，班主任一聽到這種情況也馬上去找阿墨，遠遠的就聽見了對話。

“人到底在哪裏？你居然騙我們！看我不打死你！”

“別打我……我不知道……”

老師早就跑了過去，她也努力的邁着小短腿跟在後面。

老師替阿墨趕走了高年級的人，但他們好像并不害怕老師，只是覺得沒意思就走了。

他們臨走時看向她，她有些害怕的躲在了老師身邊，她看見阿墨滿臉淚痕的從地上爬起來，無視着她和老師的關心。

老師倒也是早就習慣了，“她一直都這樣，別管她了，挺可憐的娃。”

她不能理解老師說的這種話，她默默地跟在阿墨身後，“你沒事吧？”

“沒事，你別跟着我。”

“你別害怕，你和我是朋友，我會保護你的。”

“不用了，你這樣他們也會欺負你的……”

無論她說什麽，阿墨總是一臉冷漠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她一直跟着阿墨，發現阿墨住在一間破敗的小房子裏，裏面還散發出一股黴味，只有一張床板和一床髒兮兮的被子。

“你為什麽住這裏”

她本以為阿墨不會回答，但是阿墨卻開口了，“我聽說我小時候就是被丢在這裏，但我不相信他們不要我了，我想我要是一直在這裏的話，那天我家人來找我了，他們就一定能找到我的。”

楊門是贊同阿墨的想法的，因為天底下沒有父母舍得抛棄自己的孩子。

“你說你會保護我是真的嗎？”

阿墨忽地擡頭看向楊門，漆黑的瞳孔居然可以看出裏面的明暗交雜，她點頭，“我會保護你的。”

阿墨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她的面前，伸出小拇指，“我們拉勾。”

楊門用自己的小指頭勾住，兩人不約而同從嘴裏說出來約定，“拉勾上下一百年不許變，變了的變小狗。”

楊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看見阿墨的小手指上憑空出現了一節紅線繞在她手指上，阿墨好像也有些驚訝。

她有些迷迷糊糊的走到了家，阿嬷早就已經準備好晚飯，回來得有些晚，阿嬷擔心的詢問了好久，但她聽得不是太明白。

好像說了什麽，“……壞……小子……不要……早……”

不太明白，大約是不要讓自己太晚回家吧，她點點頭，全都應下來了。

第二天她就看見在校門口不遠處的阿墨，身邊又是昨天的那些人。

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沖了過去，抓着阿墨的手一陣飛奔。

她能感覺到阿墨特別輕，像風筝一樣随着她的拉扯準備飛向天空。

等回到自己的教室，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沒有看見那些追來。

只是教室裏傳來寫像蚊子般的的竊竊私語，“楊門居然和怪物牽手了！”

“啊，好可怕。”

“髒死了……”

楊門這時才發現，前有狼後有虎，這個世界總是這麽讓人失望。

她在城市裏也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沒有原因，沒有理由，憑着自己心中的一絲可笑的優越感，而去咄咄逼人，以顯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

而他卻根本不明白自己所在做的到底是多麽愚蠢而又令人不齒的事情。

她總是選擇明哲保身，做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影子，會去迎合所有人，成為他們所謂的朋友。

她努力讓自己也變得愚蠢，但是現在她忽然有些做不到了，她也不明白為什麽？也許是為了一個愚蠢的約定吧……

她是多麽的愚蠢啊……

楊門絲毫不在意的牽着阿墨回到座位上，她理直氣壯，擡頭挺胸，她知道她自己在做對的事。

只是，當着所有人的面，阿墨甩開了她的手，就這樣冷漠的看着她，同學們所做的只有哄笑。

“楊門，別理她，瘋子一個。”

她們不是拉過勾嗎？她以為她們會成為好朋友，如果阿墨沒有家，她願意把她的家分享給她，她要找到自己的家人，她可以讓她的父母幫忙。

楊門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對她友善的人，她偏偏要和這個刺猬死磕到底，她以前總聽父母說，“人啊就是這樣，想得到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輕易得到的東西就不值得珍惜了。”

她生氣了，她整整一天都沒有再主動與阿墨說話，而阿墨也入往常一樣沒有改變，仿佛昨天晚上的一切只是她做了一個白日夢。

晚上回到家看到自己忘記送出去的禮物一陣失落，為什麽自己就非要熱臉去貼冷屁股不可。

第二天生氣的質問了阿墨，她的表情很委屈，她倏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

不過，阿墨在今天終于開口主動與她說了第一句話，“你相信這個世界有神嗎？”

楊門問答，“我相信的。”

她不明白為什麽阿墨會問她這個問題。

阿墨沉默片刻又說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你懂嗎？”

這句話她父母也教過她，她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她就知道阿墨和其他同齡的小屁孩不同，她們會無話不談，因為她說的她都會明白。

只是阿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在告訴她，她是神嗎？

阿墨又将小手指伸出來，“我會也會保護你的。”

楊門應下來，将禮物送給了她，她看得出來，阿墨很高興。

後兩天就是周末，她說她很想自己的父母，阿墨立刻就帶她去了她父母工作的地方，雖然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路途有些艱辛，但是她真得見到了自己的父母。

雖然被父母教訓了一頓，立馬被開車送了回去，但是她真得開心極了。

阿墨也笑了，第一次看見她笑，雖然胎記有些大，但完全不影響阿墨的可愛。

她想，她們真的成為朋友了。

某一天放學，阿墨就不見了蹤影，她心裏還是放心不下，四處找她會出現的地方。

她發現她身後好像有人在跟着她，她有些害怕，又是他們，那幾個總愛欺負阿墨的壞孩子們。

他們把她圍在一面牆前，她內心已經快要哭出來了，但表面只是皺着眉頭盯着他們。

其中一個人忽地一巴掌打了過來，“看什麽看”

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她耳邊嗡嗡作響，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她還從未被人打過，她父母都不舍得打她，她居然被幾個不知所謂的混混打了。

明明自己弱小的不行，卻仿佛自己是超級英雄一般與他們對峙。

“這小姑娘還挺倔啊！”

“聽說你是城裏來的，城裏人不都很有錢嗎？借幾個錢花花。”

楊門惡狠狠的說，“不借！”

一巴掌如約而至，還沒來得及疼，被人一腳踹到在地，書包被人粗魯的拽下來，看着課本“嘩啦啦”的灑落在地。

這一刻，她的心都涼了。

她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不是因為她被人欺負了，而是她在牆角看見阿墨，她就那樣看着，她看得到阿墨眼裏的害怕，但是……

書包被扔在身上，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當天晚上她和父母通了電話，她也不記得那天晚上她都說了些什麽，她的父母連夜把她送回城，交到了丁姐手裏。

——

阿墨第二天沒有看見楊門，她問了老師，原來她已經回城裏去了。

為什麽她昨天會像一個膽小鬼一樣躲在角落，不對，她本來就是一個這樣的膽小鬼啊。

一如往常，楊門的出現只不過是一個小插曲，生活依舊糟糕的繼續，而她幻想着自己的家人會接她回家。

只是她沒想到，她的幻想成真了，一個看起來有十多歲的青年突然出現，幫她打跑了欺負她的人，然後打量了她一會。

“嘿，我是你的哥哥，今天來接你回家了。”

她也從未想過這是不是真的，就什麽也沒有想就和他一起走了。

她的哥哥告訴她，她是因為某些原因被人偷走了，因為她的身份很特殊。

他告訴她，她姓雲，是神話故事裏火官祝融後裔，她就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一個普通的世界。

他哥哥告訴她，還有一脈羅氏一直他們雲家奪傳承，雖然她聽得津津樂道的，但發現她們與普通人并沒有兩樣。

只是她哥哥告訴她，她手上綁着的紅繩，是姻緣繩，解不掉的。

她想起了楊門，她心裏酸酸的，別人問她，她不敢說，以為自己的懦弱傷害了一個想要保護自己的人。

這個秘密一直埋藏在她心裏，直到有一天，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了。

一張嘴聲帶發出的居然是“嗷嗚~”

她發現自己四肢也無力，連滾帶爬的找到了哥哥，他哥哥只是皺眉，“小家夥，不老實是要遭報應的！在她原諒你之前你是變不回來的。”

“嗷嗚~”

然後她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再次見到了楊門，已經長大了的楊門。

她忽然想起來了，她們曾經的約定，小時候的無能為力也許不能彌補，她想至少她能好好的道個歉。

只是狗的腦容量好像不太夠，她開始慢慢記不住屬于人的事情，這樣的她到底能不能保護楊門，她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更新耶耶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