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化身為貓，撫慰創傷

小孩子都喜歡漂亮的東西，程謀也不例外。

程謀未滿五歲那會，還不到測天賦的時候，沒人知道他是個不能修煉的廢物，沈漸之格外喜歡他，出關之後空閑的那幾日，就會将他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給他講古往今來天上地下那些瑰麗奇幻的事兒，有先祖一劍破開魔族大軍，聲勢浩蕩擊潰魔軍讓魔族大軍退敗中司之外百餘裏的大事，而更多的是讓他又敬又畏的大師兄小時候那些糗事。

反正大師兄下山歷練去了，什麽都不知道。

“師尊，我要當劍修，我要當大師兄那樣頂天立地的人！”小程謀窩在沈漸之懷裏，奶聲奶氣地喊。

沈漸之忍俊不禁：“你這麽喜歡師兄，是不是就不喜歡師尊了？”

小程謀瘋狂補救：“不，我最喜歡的人是師尊！”是個相當會看人臉色的小兩面派了。

可話音一落，師徒倆都聽見了一聲冷哼，沈漸之樂不得地看戲，小程謀卻覺得天都要塌了。

他的大師兄歷練歸來，身上的冰芒還未來得及褪下，眉宇間隐隐透着幾分殺氣，手上提着一個十分滑稽的花花綠綠的泥人，與他這般谪仙的模樣非常不搭。

顏頌深深掃一眼程謀，毫不憐惜地将泥人扔進他懷裏，飄出句冰冷的話語：“既然如此，以後莫要再糾纏我要這些東西。”

程謀：師兄QAQ

程謀邁着小短腿，掙紮半天才從沈漸之腿上跳下來，他心急，連路都不能走利索，看着大師兄越走越遠的背影，想跑起來去追，哪料得左腳絆右腳，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程謀一雙小手擦破了皮，眼淚含在眼裏，又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去追大師兄。

小孩子心思很簡單，大師兄生氣了，大師兄不喜歡自己了，那自己就得努力再把師兄的喜歡給掙回來。

顏頌終究還是不忍心，他停住腳，靜靜等着程謀。

程謀非常粘人，環抱住顏頌的大腿，含淚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顏頌眉尖一抽，覆着冰雪似的面龐柔和下來，蹲下身，用靈力給他清理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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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不像樣，你可知為何師尊為你取名為謀？”

小程謀懵懵懂懂，看着漂亮得像個仙人一樣的師兄，實話實說：“回師兄，我不知。”

顏頌輕輕捏了捏程謀的手，道：“靜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待你将來及冠，師兄為你取字靜淵，如何？”

程謀滿心歡喜，眼睛都亮了：“多謝師兄！”

程謀猝然從夢中驚醒，腦子裏都是顏頌那張溫柔的臉，他躺了一會回神，發現靈貓壓在自己的胸口，才做了這麽個夢。

程謀将靈貓趕到一旁，坐起來，疲憊地揉着眉心。

夢裏是他遙遠的幼年時代，那時候他對顏頌是有傾慕之心的。但一切都在他五歲那年迎來了終結。

他始終都忘不了顏頌的那句話：“廢物就是廢物，掌門親傳弟子又如何，天生不能用靈根修煉，是個用天材地寶給你堆修為都堆不出來的爛泥，怎麽還有臉留在淩斷峰上？”

程謀深深閉眼。

“系統啊，男主這是咋了？”顏頌此刻已經化身成靈貓，随時待機準備做任務，雖然他現在欠下了巨額債務，完成任務這點積分獎勵連塞牙縫都不夠，可蚊子腿他也是肉啊！

567：“做噩夢了吧，一般小說裏到這個劇情階段總要回憶殺一波的。”

顏頌：“看他那樣又不像做噩夢啊，好像是什麽讓他懷念的事……”

程謀回過神來，準備起床換衣，他似乎偏愛黑色，少年人身形又挺拔，穿黑顯得精神。

顏頌目不轉睛地盯着程謀。

程謀新傷摞舊傷，精瘦的腰背上還都是沒愈合的傷口，有些地方他勉強夠得到，上了藥，可他夠不到的地方，血口就外翻着，久久得不到處理。

顏頌一陣心疼，竄到圓桌上，一雙藍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程謀注意到他：“怎麽了？”

顏頌“喵嗚”一聲，肉墊拍了拍他的後背。

程謀面露詭異：“你聽得懂我說話？”

顏頌不理他的詫異，肉墊輕輕撓着他的傷處，同時對着程謀露出粉嫩的小舌頭，做了個舔的動作。

程謀思考半晌，動用了豐富的想象力，道：“你是想幫我上藥？”

顏頌只想瘋狂點頭。

程謀愣了半晌，才道：“不必。”說實話他無法想象一只貓能怎麽給自己上藥，要是真用舔的……

程謀沒忍住打了個激靈。然後無視了顏頌，小心翼翼不扯到傷口，整理好衣服之後便出了門。

因為有靈貓跑出去的前科，程謀給屋子下了三道鎖，連窗都鎖死，就是怕它再出去。

顏頌自己在屋子裏待着也無聊，索性跟系統扯會皮，就到系統空間裏玩游戲去了。

一天過去，待天色黑透，程謀才披着滿身的疲憊歸來。

顏頌聞着程謀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嘆了口氣。

程謀在修真路上蹉跎了十年，如今他有了靈力，自然要提升實力，而提升實力的最好辦法就是實戰，九死一生，鳳凰涅槃，才會培養出優秀的危機與對戰意識。

顏頌看着沐血歸來，眼眸裏滿是疲憊的程謀，覺得自己的心尖揪了一下，裹着些苦和酸。

作者創造的是一個世界，裏面每個芥子似的人物各成一體，他們擁有怎樣的命運，怎樣的結局，也不是作者想寫就能随便寫下來的。

早在顏頌追連載的時候，他就格外心疼程謀這個人物，等被系統送來這邊，他更加體會到了有血有肉的痛感。

那是實打實的心疼，是真的希望這個倔強的少年能過得好。

顏頌靈巧地跳上程謀的肩，伸出舌頭輕輕在他臉頰上舔了一下，好像這樣能驅趕走程謀的疲憊一樣。

程謀渾身一僵，有些不敢置信。

他擰眉：“下去。”

顏頌不要臉地又舔一口。

程謀感受得到，從這只自己并不是十分在意的小魔獸身上溢出來的關懷。

程謀低斥一聲：“下去。”

顏頌意猶未盡地“喵嗚”一聲，從程謀的肩頭躍下，又在程謀的注視中從一個小櫃裏叼出一些瓶瓶罐罐。

程謀認得，這是自己昨天昏迷之後，望月偷偷送過來的。

程謀深深望了靈貓一眼，神色複雜，敷衍地給自己上藥。

不是他不願與這靈貓親近，而是他一旦與靈貓親近，他就會想起在太玄秘境裏，江澈将自己推開之後，葬身在火海裏的那一個笑。

是為魔障。

程謀雙眼通紅，狠狠摳着自己的傷口，仿佛這樣能緩解心中的痛楚似的，半晌，他從懷裏掏出那半塊玉佩，握緊在手裏，手掌被割破，他死撐着不發出聲。

他有點想她了。

顏頌看着這個樣子的程謀，有些不知所措。另外一半玉佩好好地收在他的空間戒指裏，但恐怕是沒有機會再讓它們拼到一起了。

“系統啊，男主不會就這麽走火入魔了吧？”

567道：“不會的吧，宿主你別想太多，還是盡快把這個任務完成吧，不然你連下個月的白條都還不上了。”

顏頌：“……”

顏頌怕男主想不開，又跳到男主腿間，熱烘烘的小身體緊挨着程謀的胸膛，他仰着頭，晶瑩剔透的眼睛倒映着程謀的模樣。

程謀有些晃神，擡手在顏頌的後背上撫摸了幾下，顏頌友好地打起呼嚕，十分乖巧。

程謀忽然就覺得心中一輕。

人死了不能複生，但還活着的，他起碼要顧好。

比如，用江澈換來的自己的這條命，以及，此刻他與江澈最後的一分聯系——這只貓。

師兄不是一直想讓自己死嗎，那自己就偏要活得好好的給他看！

氣死他，恨死他，讓他永遠也如不了願！

顏頌忽然感覺到男主身周氣勢一變，眼神也變得幽深不可捉摸。他心中欣慰，許是他就地想通了什麽。

程謀輕聲說道：“你以後要跟着我，跟好。”

一連數日，程謀都去下山歷練，他回來得越來越晚，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拼命。顏頌心疼他，卻不能暴露什麽，只能一邊變回原身，命望月往程謀這邊送藥，一邊變成靈貓，等程謀晚上回來的時候聽他說話，替他舔舔傷口，哄他開心。

每每這時，程謀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會把心中的脆弱露出來給顏頌看，會給他講他在山下遇到的趣事。苦中作樂。

顏頌心疼他，這個時候會整個依偎在程謀懷裏，用身上的溫暖企圖讓他覺得好受一點。

在這些黑暗無盼頭的日子裏，靈貓幾乎成了程謀的唯一療傷寄托。

終于有一天，程謀下山的時候，因前一日太過勞累，第二天走的時候，雖落了鎖，卻忘了關窗。

567：“宿主，好機會，開始做任務吧。”

顏頌嘆氣，心中仿佛有個大窟窿漏了風。程謀所得到的溫暖與關懷都是他給的，他卻要在一次次施予之後，又将這些東西收回。

只有希望的幻滅，才叫絕望，若是一開始什麽都沒有，就無所謂絕望了。

顏頌也知道自己是在一步一步逼程謀走上絕路。

顏頌以靈貓之身從大開的窗子裏縱身躍出，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自己的小院。淩斷峰上的人都知道大師兄讨厭貓，而且現在大師兄正是閉關沖階的關鍵時刻，若是有一只不知好歹的貓跑進去，打擾了大師兄的清修，那結果會怎樣？

整整一天，程謀都有些心神不寧，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情，可具體又想不起來，實在無心歷練，就早早回宗門，半路上，還停住腳給靈貓買了些它愛吃的酥肉。

他今天心情不錯，想着一會還要把貓摟在懷裏好好抱抱它。可等他回到淩斷峰的時候，覺得山上一片死寂，仿佛有哪裏不對勁。

他急匆匆地沖回院裏，看見窗戶未關，登時，心就涼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