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終章】願你眼中永遠明亮

溫養在程謀丹田中的誅魔應召而出, 發出嗡鳴，程謀心中大動，就這一分心之際, 天道抓住時機，一道巨雷硬生生地劈了下來, 毫不留情。

顏頌面露冷笑，到現在，他總算看出了些端倪。

所謂天道，不過就是區區系統主空間而已。

霎時, 風動, 程謀來不及多做反應，只能勉強藏住自己的命門，而由血肉之軀去迎那霹靂。

他閉上了眼，可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他訝異睜眼, 卻發現身前憑空橫着一把短劍，那劍綻放出冷厲光芒，一瞬之間，純澈幹淨的光就滌蕩盡了這一塊天空的陰霾。

銀紫霹靂盡數被短劍吸納，絲毫傷害都未來得及對程謀發出。

飓風狂卷, 下一瞬, 便見一人身着幹淨白衣，踏日蔽月而來, 三千青絲随風而動, 眼中的目光不再猶疑, 而是找到方向之後的堅決與果敢。

“程謀，停手吧。”顏頌持劍與程謀相對而立, 聲音之中竟有幾分顫抖。

程謀哂笑：“已經開始的事情，哪有停下來的道理。”

顏頌望着陰沉沉的天，以及蓄勢待發的雷霆，又将目光轉回來：“你連我的話，也不願聽了？”

“謹辭，你只需要再等等我。”

93%

顏頌深吸一口氣：“收手吧，不然你會死。”

程謀靈力驟然發出，銳利的靈氣化作尖鋒，直沖雲霄：“那又何妨？”

顏頌擰眉：“你瘋了嗎？”

說話間，程謀擡臂使一道亮銀閃電消散在了半空之中，他淡淡地：“謹辭，從我五歲那年起，我就已經瘋了。”

94%

這話使得顏頌的心劇烈抽痛，他只覺得心裏疼得快要裂開了，他強撐着表情，也同樣淡淡地看向程謀：“程謀，那你再不收手的話。”

顏頌擡起頭來：“我就會死。”

程謀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滞。

94%

顏頌見他遲疑，停了手中的動作，心下稍安，他向前，想走到程謀身邊，可正是他毫無防備之刻，卻感覺到一陣厲風掃來，直沖面門，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程謀一掌風給推開，

程謀嘴唇微動，剛要說話，就見遙遙九天之上，憑空多了四道鐵索，那鐵索閃爍着金色光芒，眨眼間，不消片刻，就迅速地鎖住了程謀的手腳，使他動彈不得。

顏頌駭然：“程謀！”

程謀額頭青筋迸出，他奮力掙紮着，卻無濟于事，他似乎預料到了自己命數已盡，便不再動，只一雙灼亮的眼，仔細盯着顏頌，似乎要将他最後的面容牢牢刻入自己的腦海。

“謹辭……”

顏頌終于覺得害怕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仗着有系統幫着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卻在程謀被天道，被系統空間束縛住的那一刻，他似乎被恐懼這種可怕的情緒給漫了個遍。

他甚至不用詢問567就知道，主系統空間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已經啓動了格式化的程序，高達94%的崩壞值就像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主系統自然要除掉這個危險根源。

僅僅是格式化一串代碼而已，對主系統來講不值一提。

但主系統卻不知道，他将抹殺的，是一個活生生，有情有愛，有血有肉的人。

那一刻，顏頌仿佛終于看清了自己內心，他只想與程謀歲歲年年月月都在一起。

過往諸多錯處，算他也好，算程謀也罷，若兩人都還有命活着，日後相守的年歲裏，一樁樁數來，倒也算個趣處。

修真界衆人看見天道出手，制住魔君，紛紛蠢蠢欲動，若是在這時殺了魔君，那對自己，就是名垂千古的大好事，後人誰不将自己供奉着，大功德一件。

所有人似乎都這麽想，他們紛紛祭出本命法寶，眼中的狂熱與欣喜已經掩蓋不住了。

感到無邊的殺意，顏頌緩緩直起身，轉過去，面對千軍萬馬，身後護着一人。

95%

程謀聲音低啞：“謹辭，回來。”

顏頌橫劍在身前，面對那些虎豹之輩，他輕蔑地笑了：“一群鼠輩，趁人之危，不光彩的事情，也不怕後人嚼舌根。”

“你是何人？大言不慚，你也不看看你身後是什麽人！”

“莫非你跟那魔賊是一夥的，頂着人皮，竟與魔族互通有無！”

顏頌耐心用盡，實際上他也沒給這些人多少耐心，他冷眼殺去，靈能溢出，威壓竟将那人壓得口鼻溢血。

瞬間，鴉雀無聲。

雙方僵持之下，卻是互不相讓。

顏頌又與幾名修者鬥了幾個來回，白衣染血，卻風姿不減。

倏然，顏頌正困頓萎靡時，忽有數十名黑袍神秘人加入戰局，他們身形如鬼魅一般，招式陰狠刁鑽，若被他們逮住，那些自诩為正道的修者便頃刻間就沒了性命。

顏頌大駭，這些黑衣人，竟與那天圍攻他與方青文的一模一樣！怎麽今天忽然就轉了陣營？

魔族大軍就不知這些，他們趁勢追擊，見那些黑衣人與自己的目标一致，士氣大漲，在岫沙的帶領下，力破修真界衆人。

顏頌咳出一口血，擦幹淨血跡，正要起身去查看程謀的情況，忽聽耳邊傳來低低一聲嘆息：“對不住。”

他愕然擡頭，卻見淩霄重劍破空而來，正巧割破一名準備偷襲他的修士的喉管。

不見主人，但見淩霄，顏頌輕輕地笑了。

到這時，所有明朗的，不明朗的，也都分外清晰了。

這些黑衣人，全都只聽從舒慈一人的命令，今日舒慈定是認出了他，這才出手相幫。

而他化作淨無慈與方青文一同進入魔域的那天，突圍他們的那群黑衣人，也定是接到了舒慈的命令，圍剿他們的。

那天，舒慈果然對他們有疑，而剛才舒慈的那聲對不住，也就只能是在指這件事了。

顏頌笑了笑，用出了那個許多年都未曾用過的宗門密令：“日後我們兩個若是有命活着出去的話，記得請我們去卧龍鎮的那間茶館吃茶。”

不遠處正受着靈力操控的淩霄重劍停滞了一瞬，複而更加賣力地殺人。

過了許久，才聽見舒慈那聲故作沉穩的：“都給我活着！”

顏頌精神正要放松，忽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沉悶的低哼，他倏然回頭，看見了臉色煞白的程謀。

他也顧不得自己身體的狀态，踉跄着向後跑去，迫不及待地去查看程謀的情況。格式化程序一旦開啓了，就沒有停下來的道理，那一瞬間，巨大的恐懼侵襲了他。

他不想讓程謀忘了他。真的。

“程謀，程謀，你怎麽樣？”顏頌邊說，便壓榨着自己的靈力給他傳輸過去。

程謀垂着頭，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嘴角卻是勾着的。

“程靜淵！你還記不記得我是誰？”

“顏……”程謀擡起頭，艱難與他對視，“你是……顏謹辭……我……我最愛的人。”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顏頌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鐵鏈閃爍着金芒，正不斷地帶走程謀的靈力、精神力，以及他的記憶。

崩壞值又上升一格，到了96%。

顏頌捧起程謀的臉，看着他無神的眼睛，将眼淚擦幹，道：“程靜淵，你是不是以為我一直都不在乎你？”

程謀像是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一臉困惑地看着他。

顏頌咧開嘴角笑：“程靜淵，你聽好了，好話不說第二遍。”

“我顏頌，此生此世，唯愛一人，唯負一人，他蠢到了家，此刻都不知道我是在說他。”

“你，程靜淵，聽見了沒？”

那一瞬間，九天之上劫雲隆隆作響，閃電蓄勢待發，似要将這兩個違逆天道的人齊齊劈死在這個陰冷的魔域之中。

舒慈遠遠地看見了巨大的雷霆，想趕過來替他們攔下，可他正欲撤身，卻被一群修士圍住，陷入惡戰，根本脫身不得，他只能用宗門密令替顏頌報了信。

顏頌微微一笑，他餘光已經瞥見了九天玄雷，他看着程謀明顯驚愕住的表情，托起程謀的臉，用力地吻了下去。

程謀的嘴唇與他想象的并不一樣，他以為像程謀這樣冷血的人，嘴唇一定也是冷的，可他卻錯了，程謀的雙唇也是熱的，熱得像火，野蠻而兇悍。

這一下，他便再也不想分開了。

97%

剎那間，遠方驟然傳來清越的鳴啼聲，風暴已來漫天都是黑的，鳴啼之後，長雲底部卻是痛痛快快的一抹火紅。

鳳凰蒼雲拖着燦燦的尾羽，引來灼灼天火，天火滾燙，順勢就燒上了束縛住程謀的鎖鏈。

98%

顏頌艱難地對啾啾擠出一個笑，臉色煞白。就在剛剛，他豪賭了一場。

他賭567究竟是不是他這邊的人。

誅魔短劍正中他的心口，心髒的位置，他自己刺進去的。

程謀不知是不是回了心神，但他看見顏頌心口的那一抹鮮紅的時候，漆黑的雙眼終于有了神。

顏頌拼着最後一絲力氣，輕聲道：“程謀，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不管有多久，你等我，好嗎？”

許久未等到回應，顏頌疲憊極了。

他覺周圍嘈雜無比，瞬間沒了力氣，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自然就沒聽見腦內傳來的一聲氣急敗壞的“艹”。

99%

天道玄雷盡數劈下，鎖鏈也在那一瞬間被程謀無上的靈力與蒼雲天火的燒灼之下盡數碎裂，整個世界的靈力與氣數全都向他湧來，以程謀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靈力、精神力、氣運，甚至是那些記憶，全回來了！

所向披靡。

程謀殺紅了眼，靈力瘋狂地輸送到顏頌體內，懷中人卻睡着了一般，怎麽都不肯醒過來。

大戰之後，天光大亮，在朝霞的紅與鳳凰火焰的紅之中，能見緊緊相擁的兩人，一人高些，一人矮些，高的低着頭，矮的卻一動不動，似是睡着了，依偎在高的懷裏。

良久，高的微微低頭，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你顏頌，此生此世，唯愛一人，唯負一人。”

“我程靜淵，聽見了。”

“好，我等你。”

主系統以人為本，一定要保證任務者的生命安全，因此，顏頌才敢用誅魔刺自己的心窩，用自己來威脅主系統。

而567果真是顏頌這邊的人，在崩壞值到99%的那一瞬間，他黑進主系統裏，利用主系統那一瞬間松動的防火牆，強制關閉了格式化的程序，最後被主系統發現，慘遭扣積分，竟生生地将一個金牌系統給扣成了實習系統。

而中司經歷一場大戰，百廢待興，凡塵也消耗得厲害，于是，所有人都把精力投入到了重建中司之中，暫時也沒有人有那麽多幺蛾子出來蹦跶。

魔宮。

魔君在哪裏？魔君在膳房。

魔域都傳魔君養了個睡美人，自從上次浩劫過後一年多，魔君都未再出來走動過，只日夜在宮裏，陪着睡美人說話。

舒慈抱胸站在一側看着程謀耐心地将蟹黃包捏出十八個褶，終于沒忍住，“啧”了一聲。

程謀側目，幽幽看他。

舒慈輕咳一聲，機智地轉移話題：“給謹辭做的？”

程謀難得出聲，瞥他一眼，道：“嗯。”

舒慈有點受不了這個魔君的賢妻屬性，掀桌走了，走之前還不忘吐槽一句：“誰家蟹黃包捏十八個褶？”

然而，舒慈還未完全走出去，就見一侍從匆匆忙忙跑進來，大喊：“魔君，人醒了！”

當即，程謀手中剛捏了兩個褶的包子掉落在地，沾了灰。程謀卻再也顧不得這個，匆忙地往正殿趕。

正殿的寝殿裏，躺着他追尋了一輩子的人。

現在，他醒了。

光是想想，魔君就覺得此生無憾。

然而，當他急急忙忙邁進寝殿的時候，卻看見了空無一人的床榻。

魔君百火攻心，乍然，忽聽見一撥弦聲，那琴聲如山澗清流，清心靜意，而程謀卻在瞬間就回了頭。

這一回頭，這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有一萬年那麽久。

遠處，只見一人素白衣衫，信手撥弦，青絲松松垮垮地用發帶挽着，琴聲中帶着從千災萬劫之中走出來的一點從容。

程謀卻再也站不住了，他沉步走過去，粗暴地打斷了琴聲，簡直暴殄天物。

顏頌挑了挑眉，絲毫未動，仰頭看着火冒三丈的魔君，眼中含笑。

被顏頌看着，程謀也只覺得所有火氣全都變成了毫無氣勢的一小縷弱弱青煙，然後随風就散了。

他一把将顏頌拽入自己懷裏，火熱胸膛劇烈起伏，摩擦着顏頌的衣襟。

“你，還走嗎。”

顏頌仰頭，将下巴擱在程謀的肩膀上，輕輕閉眼：“不走了。”

人都是一樣的，對幸福的願望都是一樣的。顏頌忽然想起，他與程謀初吻的那天，就是這種盛夏才有的幹燥明亮，只是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心中輕松，那種浩劫降臨的濕噠噠的悲怆全都一掃而空。

是了，我不想走了。

我們終将渾然難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