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醫院大廳裏熙熙攘攘,已經快六點了還是這麽多人,蘇盈袖看一眼前面還有幾個,又回頭看一眼許應。
“你怎麽……”
話剛起了個頭,就被繳費處的同事打斷,“咦,蘇醫生?你要繳費啊,我先給你辦呗?”
“不用啦,我馬上就到了。”她連忙擺擺手,向人家道聲謝。
說完又回頭看後面那人,“你怎麽拖這個樣子了才來看,剛開始的時候沒吃藥?”
這個樣子是什麽樣子呢,她打量一下他的狀态。神态疲憊萎靡,眼下一片濃重的青影,額前碎發有些濕意,眼裏紅血絲明顯,呼吸游戲粗重,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停地咳嗽。
蘇盈袖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兩步,像是故意避開他。
許應氣得直瞪眼,“你這是……咳咳咳……咳咳咳……什麽意思?”
“我不想被你傳染。”她實話實說,态度真誠,“被你傳染我就不好碰寶寶和孕媽了。”
其實戴着口罩還是可以,但蘇盈袖還是覺得,自己能不生病就不生病吧,生病就得吃藥,吃藥可能會犯困,腦子會不清醒,動作也不夠靈敏。
許應瞪了她一眼,“……又不是我想的,昨天還只是有點鼻塞,今天就這樣了,本來下午還有案子要出庭,去不了,只好臨時換一楠上。”
他說的是丁律師,蘇盈袖啧了聲,“人家剛複工,你就抓壯丁啊?”
許應哼了聲,敷衍着搭腔,“……不白幹,可以分錢。”
蘇盈袖本來也是逗他,聞言剛想笑,就看已經輪到她了,連忙繳費,拿着處方去藥房交。
這時她才想起問許應:“你要不要挂點滴?”
許應搖搖頭,“不用,醫生給開的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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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處方的時候,蘇盈袖要了他的,一起遞進去,收方的恰好是輪過婦産科的實習生,認得她,問着不着急。
她搖搖頭,說不急,一回頭,就見許應已經在等候區占了座兒,正招手叫她過去。
藥房前面的等候區椅子是銀色的鐵椅子,冬天的時候坐下去涼得很,後勤處一直說要換,也一直沒換。
“你不覺得冷啊?”她走到他跟前,低頭問道。
許應仰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站着累。”
她搖搖頭,緊緊風衣,在他旁邊坐下來,剛坐下,就聽他好奇的問:“這麽冷的天,你怎麽還穿裙子?”
也不是不好看,白底藍碎花的長裙,灰藍的風衣,高跟鞋,看起來格外知性優雅,只是看着不夠暖和,而十一月的容城,再怎麽暖和平均氣溫也不到二十度。
“好看啊。”蘇盈袖捏着裙子搓搓布料,“而且挺厚的。”
說着看一眼他的裝束,常規的西裝四件套,卡其色風衣外套,“你看着也不暖和呀。”
許應想說我穿秋褲了,可是想想那樣太挫,于是笑了笑,“嗯,咱們誰也別說誰。”
蘇盈袖坐下,想想好像也沒別的話題可聊,加上他精神不是太好,說話也費力氣,于是幹脆都不吭聲,拿出手機點開線上問診平臺。
近年來線上問診開始發展得如火如荼,也是為了解決看病難的問題,包括蘇盈袖在內的一附院很多醫生都開設了賬號,患者可以在線上進行咨詢。
工作忙碌,查房、手術、寫病歷、帶學生,已經将她的時間擠滿,只能利用午休和晚上的休息時間見縫插針回答幾個患者的問題。
比如今天的第一個,“和女朋友10月28號發生關系時套套滑落了,當時吃了金毓婷,這個月2號又發生了套套破裂,該怎麽辦?月經是上個月20號來的,金毓婷吃了以後目前還沒有撤退性出血,目前也還不打算要孩子。”
蘇盈袖看了心說大兄弟你不能買個質量好點兒的套,或者別這麽激烈?
“10月28到11月2日,金毓婷的半衰期已經過了,只能再吃一次,10月20日來的月經,28日吃金毓婷,內膜應該還沒長到可以達到撤退性出血的厚度,正常情況,沒有要小孩的打算,就再吃一次金毓婷即可。”
她回答完這個問題,又接着下一個,網上的問題很多都不難解答,專業醫學咨詢平臺的開設,網友不需要親自來醫院也可以得到專業醫生的解疑答惑,蘇盈袖覺得挺好,省得百度看病,人均癌症起步,沒病都給吓出病來。
時間一點點往後挪,蘇盈袖終于聽見藥房叫號叫到自己名字,剛要起身,就覺得肩膀上忽然一沉,扭頭一看,許應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頭歪倒在她肩上。
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睡着了,這次倒看着比上次要舒服些,至少眉頭沒有皺起來。
可不是麽,挨着活人睡怎麽着也比睡椅子舒服啊,蘇盈袖腹诽,擡手想推醒他,半道兒又頓住,想了想,還是沒推下去。
倒是回頭跟叫她的同事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待會兒再拿,同事點點頭,又叫下一個,才叫了一遍“許應”,就見蘇盈袖朝自己猛揮手,又指指旁邊的人,他就明白了,向她比劃一個“OK”的手勢。
天色漸漸黑透,人越來越少,醫院的一樓大廳漸漸安靜下來,只有來看急診的患者來挂號繳費拿藥。
藥房開始關閉其餘的窗口,只留了一個應急的西藥房窗口,中藥房早就下班了,之前叫蘇盈袖拿藥的同事也要下班了,将兩袋子藥提出來給她。
有些好奇的看一眼熟睡的許應,壓低聲音問:“男朋友?”
蘇盈袖瞪他一眼,“一個熟人而已。”
同事有些不相信似的看她一眼,看她有準備瞪人,趕緊道:“行行行,熟人.....不過你是不是最好叫醒他?在這兒睡會着涼的。”
蘇盈袖點點頭,接了藥,等同事走了,她除了會兒神,又繼續低頭回答網上的問題。
許應睡着,覺得夢境從一開始的喧鬧到漸漸平靜,他被一種溫暖又微微帶着香氣的氛圍包裹着,覺得很安全,也很踏實偶爾像是有人說話啊,他還沒聽清就又安靜下來。
當他醒來,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沒有,我還在醫院......那我馬上上去。”
“......蘇醫生,我又睡着了?”他愣了愣,想起這裏是醫院,他來拿藥,遇到了蘇盈袖。
緊接着他發現自己靠在了哪裏,夢境裏的溫暖和香氣其實都是來源于她,意識到這一點,他忽然便感到極為不自在,并且愧疚,有些不敢看她的臉。
居然又在她面前睡着了,還是在她肩膀上睡着的,這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忍不住低下頭,尴尬的苦笑,“我睡了多久?”
蘇盈袖挂斷電話,像是沒有看到他的赧然,“現在是八點,大概也就一個多小時罷。”
頓了頓,将一袋藥遞過去,“這是你的,怎麽吃裏面寫着有,按時吃就行,快回去吧,我上去處理一下病人。”
一個患有娠高症的孕婦,懷孕剛滿36周,入院之後蘇盈袖建議提前剖腹産,雖然還沒足月,但已經滿34周,本院新生兒科條件很好不必擔心生命危險,而且随着孕周增加,母親的情況只會越來越重,及時終止妊娠才是上策。
“孕婦本人沒主意,都聽老公的,這會兒說要出院回家,我得上去看看怎麽回事。”蘇盈袖解釋道。
許應看着她活動肩膀的姿勢,內心的愧疚像潮水一般湧來,“我......”
蘇盈袖站起來要走,沒聽見他的欲言又止,他想了想,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兒?”蘇盈袖見他跟着擠進電梯,有些奇怪的問道。
“一會兒我請你吃飯吧?”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了另一件事。
蘇盈袖眨眨眼,有些明白過來了,“這是我出租肩膀的報酬?”
“不是......是......”他下意識地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措辭,還未等他想出最恰當的說法,電梯就停了。
晚上的電梯總是上下得很快。
出了電梯,見他還真的跟了出來,蘇盈袖有些無奈的勸:“回去吧,有請我吃飯這功夫,還不如回去睡一覺。”
許應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拿眼型優美的丹鳳眼瞥她一下,又低下去,不吭聲,也不肯走。
“我這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走,你先回去吧,不是工作很忙麽?”蘇盈袖耐着性子再勸。
他還是不為所動,提着藥袋子,跟耳朵聾了似的。
蘇盈袖是個有時候耐心不多的人,尤其是當對方表現得很不配合時,如果是自己的患者,她還能耐着性子繼續好聲好氣,換了普通人就......
她深吸一口氣,“算了,随你吧,關我屁事。”
扔下這一句,她立刻轉身大步往辦公室方向走去,看起來像是要甩掉他。
許應突然覺得有些委屈,他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想請她吃個飯而已,用得着這麽生氣麽?
但委屈歸委屈,許律師這種周旋于各部門早就受過不知多少氣的人,早就練就了一副好度量好涵養,能屈能伸,二話不說就跟過去。
“袖袖你來了。”值班的同事剛好拿醫囑出來過,看見她立刻道,“一會兒咱們再去好好勸勸。”
“怎麽回事?”蘇盈袖問道,“我下班之前他們不是還說等明天主任看過了再做決定嗎?”
同事搖搖頭,苦笑,“鬼知道,我已經叫主任來了,馬上就到,看看情況吧。”
蘇盈袖點點頭,進更衣室去取白大褂,許應就在門外的長椅上坐下。
又坐在這個位置,許應有一種熟悉的親切感,就像以前他去等經辦檢察官似的,為了打動對方,總在外頭同一個地方等,等到他心軟,自己的事就有門兒了。
長這麽大,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蘇盈袖出來,看見他坐那兒,一陣無語,“......你說你這是何苦?”
他不接話,仰着頭笑眯眯的看着她,一點都不惱,頭頂幾根頭發亂蓬蓬的翹着,平添幾分傻氣。
“咦,這不是許律師嗎?你又來找蘇醫生啊?”值班護士認出他來,笑嘻嘻的八卦道。
“來看病,碰巧遇上了。”他好脾氣的應了一句,将拉下來的口罩又戴上,咳了幾聲。
蘇盈袖在辦公室裏聽見他咳嗽的聲音,沖天花板翻個白眼,氣呼呼的在飲水機那兒接杯水端出去,“吃藥!別一會兒咳暈在這兒!”
許應接過她的水,剛要道謝,就見她已經果斷轉身回了辦公室,過一會兒又出來拿病歷夾,全程目不斜視,好像他不存在一樣。
其實她這性子也挺好玩的,許應有些散漫的想着,不知道這算不算她真實的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蘇醫生:我好後悔當時沒有立刻起身走開啊!
許律師:人生沒有後悔藥可吃。
蘇醫生:???感謝在2020-09-08 19:26:53~2020-09-09 19:50: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法曲獻仙音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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